談雁雁最近被一個叫範直的下屬逼得夠嗆。說起來話長,範直是從其他公司撬來的業務骨幹,技術相當不錯。談雁雁作爲CIO惜才,在交給他多個任務完成後,覺得他思路清晰,邏輯性強,而且難得的是具有技術人才的嚴謹理性又不失風趣,周圍都是一幫恃才放曠的人居然慢慢服了他。談雁雁注意到了範直,逐漸提升他當了技術組長,之後是技術總管,後來是範直直接來找談雁雁不想僅做技術,他想試試去做頻道。
談雁雁聽到敲門,看範直進來不由皺了眉頭,“你如果還和我說那件事情,我現在沒有時間。”
談雁雁是技術出身,心裡還是有點萬般皆下品,唯有技術高的清高。如果不是被動地成爲現在的所謂代言人的身份,她還是喜歡做科研,編程序,簡單的0和1曾經是她理想的世界。儘管王倫勤誇她對市場有着敏感的認知,對人際交往也無師自通,如果不做市場就太可惜了,還說現在是BOBO的初級階段,人員可以精縮,等到BOBO發展壯大了,談雁雁就可以任意挑選職位,想做CIO或想做市場都可以。
“範直,你現在已經是技術總管,下一步可能提升你爲技術部長,可是你要去做頻道。做頻道意味着什麼,就是你必須從頭做起,公司不可能讓你直接去當頻道主編,而且沒有先前技術的支撐,你從開始會做得很辛苦。”
範直一直看着談雁雁,“我都想過了,沒什麼不可以的,既然是做網絡,我就想把相關的都瞭解了。以前我也想做頻道,是被拒絕了的,所以在BOBO出現的時候我選擇了這裡,但是做頻道的想法沒有變,希望你能支持。談總對我的關心我知道,我才二十多歲,禁得起時間的磨礪和檢驗。”
談雁雁無奈地看着範直,“你自己都想好了?我會跟王總說的,在我說之前,希望你能再想想。”談雁雁覺得自己婆婆媽媽的,像個老母雞一樣。
“謝謝談總,我已經想好了。”範直對談雁雁的勸說似乎並不領情。
等範直出去,談雁雁靠在椅背上想自己是不是落伍了,思想不能接受變革。以前自己做決定時也是雷厲風行,說做就做,寧可忍者也絕不回頭叫一聲苦。現在怎麼了,難道是心態老了。馬上就要過三十歲生日了,在IT這個行業,尤其是女的,她是已經過了青春期了。
範直憑白地去了市場部,技術總管一職一時空缺,人力資源部問談雁雁怎麼安排人員。就目前而言,談雁雁並沒有發現合適的人選,但是直接招聘成功的可能性也比較小,犯難之際,突然想到崔韋釗對當地情況熟悉,他本身和網絡公司、IT公司什麼的接觸得比較多,他的學生也有好多是做技術的,應該手頭有一些已經過濾過的資源。想到這些,談雁雁鼓了勇氣拿起電話撥崔韋釗的手機,電話甫一撥通,卻是一個機械女聲說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候再撥。談雁雁有點放鬆有點失望地放下電話,雖說現在她和崔韋釗見面說話都比以前和諧很多,但是都是在公司裡,且基本上都有外人存在,她給他主動打電話除掉請他加盟BOBO那次之外還是第一次。
也就是十幾分鍾以後,談雁雁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接了電話是崔韋釗打過來的,“不好意思,剛纔上課,把手機關了,開機看有提示。找我有事嗎?”崔韋釗和談雁雁兩個人說話的時候,經常會避開稱呼,談總不是每次都能叫出口的,叫Echo也不習慣,雁雁是那個時候嘴邊經常掛着的,甚至現在每次說話前他都要剋制一下習慣自然的叫法。沒有一個稱呼合適,所以崔韋釗就免了稱呼。
“哦,是這樣的……”談雁雁把大概的情況和崔韋釗講了。
崔韋釗想了片刻,“我這裡倒是有幾個人選,但BOBO的待遇和聲譽是否能夠讓他們選擇這裡,我就不好說了,我可以把聯繫方式給你,你們談談。需要我先打個招呼嗎?”
“哦,不用,如果在你那裡被否定,我豈不是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嗎?”
崔韋釗看遠處的樹梢,不禁笑了,這個談雁雁的口氣還真像那個時候的她。想到再有幾天談雁雁就該三十歲了,歲月掠過,可以使人成長,也可以沉澱某些過去的痕跡和記憶。
掛斷電話,崔韋釗夾着筆記本電腦走在校園裡,進入七月份,天氣熱得要命,並沒有英國的舒服,這是他回來覺得遺憾的地方之一。校園裡空了一些,學生們放假大多數已經回家了,剩下一些利用暑假打工的,考研的,或者不想回家受約束想玩兒的。就像那個時候的他,在英國幾年只回了一次家。不是逃避,不是想玩兒,只是對於家的概念他向來淡然得很。從小父母就不怎麼管,基本上是自力更生,聽天由命,幸好底子不錯,沒有走歪路。家很久以前在他的大腦裡只是個房子的概念,乾淨、整潔,像個盒子,從小盒子換到大盒子,從一層的盒子換成雙層的盒子。盒子裡每個人一個小格子,關上了睡覺,打開了走人。也會想起父母,但是想到他們卻不是說回家就可以見到的,反而父母出差到國外倒見了幾次,所以,在崔韋釗看來,無以爲家,四海爲家。直到碰到談雁雁。
在他們戲劇性地相遇之後,她就出現在他的人生,堅持地然後他們有了一個家。當崔韋釗第一次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回到租住的公寓,聞到久違的中國菜式的香味,看談雁雁繫了圍裙站在門口拿着拖鞋,身後是一桌子的菜,他覺得自己的眼淚似乎要被熱氣蒸了出來,匆忙換了鞋,趁在洗手間洗手的時候悄悄眨了眼睛讓酸意逼回心裡。他也吃過家裡阿姨做得熱乎乎的飯,阿姨經過精心挑選的,菜式也是認真做的,味道也無可挑剔的,但是沒有哪頓飯讓他記憶如此深刻,那天的菜式他都記得,有梅菜扣肉,有糖醋排骨,有雞湯,有炒青菜,還有白米飯。他幾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吃完了所有的飯菜。談雁雁咬着筷子就那樣瞪圓了眼睛看着他,時不時說一聲喝口湯。幾乎是要吃完的時候,他才很抱歉地發現談雁雁沒有動筷子。崔韋釗記得自己紅了臉說,雁雁,對不起,也記得談雁雁驚喜地說我做的飯真的很好吃嗎?待他點點頭,談雁雁從桌子對面繞過來,抱住他說,可憐的小孩子,你多少年沒吃過飽飯了,我都心疼你了,以後我會天天做飯給你吃。
崔韋釗記得當時自己一下子嗆住,小孩子,這個詞讓他痛苦了很長時間,從小父母就沒把他當過孩子,很早上學,比其他孩子早熟,印象裡沒有童年直接就是成年。不過被談雁雁叫了很久之後,卻慢慢的受之怡然,他從沒有想過家是這樣的,可以光着腳走來走去,可以大聲唱歌,可以互相瞎叫綽號。
他只記得那天談雁雁的頭髮很長很順,摟着談雁雁的腰,頭靠在她的胸前,手在背後摸着那把頭髮,那麼光滑,像絲一樣,就像談雁雁喝醉酒那天捋她頭髮一樣,心情有點亂有點溫暖。
那以後談雁雁偶爾會在廚房裡喊着拗口的兒話音,崔小孩(兒),開飯了,於是他就會放好碗筷,等着談雁雁端出一碟一碟的菜。他曾經申請去廚房端菜,被談雁雁拒絕了,說就喜歡看他坐在餐桌前看到菜放到桌子一刻時眼睛一亮的樣子,比他平時可愛好多。崔韋釗抗議談雁雁把自己說得如同餓得厲害的饕餮一樣,談雁雁卻威脅他不許讓其他女人看到這個樣子,崔韋釗失笑,說我這個樣子已經在你這裡丟人得厲害了,還真沒打算再到外面去丟臉。談雁雁大大的眼睛笑得彎彎的,湊到他耳邊說我不嫌你丟人,我會一輩子給你做飯。
那個時候他真信了,信他從此有了一個溫暖的家,信他永遠可以吃到談雁雁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