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何時才能爲我自己活一次?

那一個多月的日子,晨明永生難忘,就連想起來都會覺得渾身顫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或許只是憑藉着心中的最後一道執念。

晨明的重感情是根本沒有多少人可以理解的,因此也沒有人可以理解他的那種生不如死。顧敏總是怪晨明想的太多,這個時候的晨明真的什麼都不想再想,他不明白爲什麼別人都可以不顧及任何人的感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他卻必須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必須想想對別人可能產生的影響?

晨明已經不記得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經歷了多少次的絕望,那種深入骨髓的痛將他折磨的死去活來,而晨明可以堅持走到到今天,讓他始終保持着理智的就是前不久的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發生在晨明放假回來沒多久,是晨明姥姥家的一個鄰居家裡出了事。他家的孩子和晨明一樣大,也是家裡的獨生子,今年剛剛去外地上大學,第一次放假回家,卻是發現孩子背上長了一個很大的疙瘩,家裡人馬上帶着去醫院檢查,這一查不要緊,可是那結果卻是讓一家人的心若墮冰窟。具體是什麼病旁人無從所知,只是誰都看得出來,必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一家人把家裡養的羊都賣了,還到處湊錢,最後帶着孩子上北京去全面檢查,卻是在五天之後擡着一具冰涼的屍體回來…

就是這樣的突如其來,誰能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說病就病,說走就走?誰都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會是讓人很痛心的事情,可是在只有親眼見過之後或許才能感覺到震撼吧。

孩子的爸爸成天把自己關在家裡誰都不見,每天不吃不睡,就是抱着自己孩子的生前的東西流淚,一個男人,要怎樣可以被打擊成這樣?孩子的媽媽更是直接精神失常住院了,然而卻沒有人去照顧,整個家庭都因爲一個人的離去而徹底的混亂。

或許是禍不單行,或許只是單單因爲孩子離世的打擊,在孩子的葬禮舉行之前,奶奶也是緊隨而去,要知道奶奶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身體一直都很好,沒病沒災。一場葬禮,兩具屍體,就是這樣一轉眼間擺在了衆人面前。

受到情緒波及的還不只是那一家人而已,就連晨明的媽媽,幾個阿姨也都是經常掛在嘴邊:

“你看那也急人不急人呀!家裡就那一個孩子,前幾天放假回來換好好的,怎麼說出事就出事?”

“別說是他們了,就連咱們都看着可憐”

“可不是?我都好幾天吃不下飯了,我就想,那要是咱自己的孩子…”

都是鄰居,晨明的幾個阿姨小時候和那個孩子的爸爸也挺熟,如今又怎會不同情?可是晨明卻是無法理解那種幾天吃不下飯的着急,之後晨明才聽出了點什麼,她們是真的將心比心的站到了作爲父母的角度,她們害怕,或者說是心悸。晨明的媽媽也是如此,晨明都看在眼裡,這幾天她們就連打麻將都靜不下心來,總是輸。

“別瞎說了!怎麼可能?要是晨明得了那樣的病,那我就用我的命去換”

晨明感到好笑,可是此刻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以命換命”誰都知道根本不可行,可是這種單純的感情卻是任誰都無法說出一句“真傻”來。

“你換?誰的孩子得了那種病,爸媽不會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那種事情,想想都可怕”

“換不了就和孩子一起死,一家人就爲了那麼一個孩子,孩子不在了,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

第二件事情則是電視上的一則報道,那段時間《天涯論壇》上一則名爲《愛兒生命倒計時》的帖子引起了很大的社會反響。那是一位身患絕症的孩子的母親寫的長達十萬多字的日記,她沒有驚人的才華,卻是用真情打動着千千萬萬的網友。

晨明是和媽媽一起看的報道,當時的沈媽就已經哭得昏天黑地。事後晨明專程上天涯論壇一字一句的看完了那位母親已經發到網上的日記,當時孩子還活着,可是在隔離病房裡,腦幹移位,任誰都清楚結果會是怎樣。可即便明知道結果如何,孩子的父母依舊在堅持治療,無數陌生網友自發的組織捐助,陪着這位母親一同堅持着。

後來一直到孩子去世,晨明都會時不時的上論壇看看情況,那位母親的話深深的烙印在晨明的心裡:

“親愛的兒子,你走了

媽媽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摸不到你的臉,聽不到你的呼吸,聞不到你的味道,再也不能給你洗手洗腳,你的一切一切,都已離我而去,媽媽想你...

你的天龍,媽媽以後學着,替你繼續;你的QQ,媽媽一直給你掛着;你愛看的<漫畫party>,媽媽每期給你買;媽媽想你...

你的衣服,媽媽給你送過去,你的電動車,媽媽要學着騎;你的書本,媽媽想留下來,能經常翻翻你用過的書,看看你的字跡,感受到你的存在,媽媽想你...

只求你,我的孩子,求你到媽媽的夢裡來,讓媽媽在夢裡能與你相遇,能看到你,能跟你說話,能繼續我們以前的生活,孩子,到媽媽的夢裡來...

媽媽什麼也不怕,只希望能在月圓的夜晚,媽媽能看到你站在樓下,媽媽能看見你。孩子,媽媽想你...

媽媽想你...”

晨明可以想象那種痛是多麼的折磨人,顧敏離開了自己,可是這個世界上還是可以找到她的足跡,然而如果他不在了,媽媽會是什麼樣子?

晨明清楚的知道,他同樣是家裡的獨生子,爸媽結婚八年才生下他,從小對他的好足以用“溺愛”來形容,好在晨明沒有被寵壞,他清楚的記着爸媽對他的好,如今看到別人這樣,晨明又怎能忍心他的爸媽也如此?

“爸、媽,你們放心吧,顧敏棄我而去,我心恨她的自私殘忍和不負責任,既然如此,我要是和她一樣,我還有什麼資格說她?所以我會活着,儘管真的很痛很痛,可是該我承受的,我不會讓你們來分擔,我會一直陪着你們,讓你們安然度過你們的下半輩子,這是你們對我的付出應該得到的回報,你們不求回報,我卻不能讓你們吃虧。只是…我也真的好想爲自己活一次,之前爲她而活,以後爲你們而活,或許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如此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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