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長春、市中醫院、特護病房。
“父親,是老虎的電話。”陳辛果回到病牀前,輕柔的給陳向軍按了按被子,慢慢跪坐在地板上。
往日的瀟灑已不再,曾經的文秀已褪色,黑白相間的頭髮、頹廢茫然的神情,一股滄桑之意悄然的逸散,叱吒東北黑道的‘青書生’早已變了模樣。
“……嗯……”陳向軍虛弱的輕緩出聲,雙眼閉合、臉頰消瘦,插進鼻孔的氧氣管維持着他的生命運作,這位新晉崛起的黑道教父同樣不復往日霸氣。
一場始料未及的大潰敗,不僅讓大刀會十年心血付諸東流,也讓兩位高層領袖的精神瀕臨崩潰。
“老虎去河南是我的注意,本來是打算讓他表現表現,贏得狄成的好感,也好方便將來追求衛舒璇。可……狄成並沒有接受,而是提出了一個意見,希望我們能好好考慮下。”陳辛果的神情有些苦澀,當初從陳虎口中瞭解到狄成和衛家的關係後,他也詫異了很長時間。沒想到那位天門的幕後掌權者,竟然還有這種戲劇般的過往。考慮幾天後,主動要求陳虎去趟天門,一來散散心、二來好好表現。可誰能想到,竟然出現這種不可預知的意外變故,以至於讓他也有些爲難。
“……嗯……”陳向軍已經瘦得脫了形,身體極其虛弱,只能勉強發出幾個虛弱的音節。
看着義父的樣子,陳辛果心頭一陣酸澀,悄悄垂首抹去眼角淚水,聲音放輕放緩:“狄成的意思是……早點確立我們和天門的關係,便於雙方進行交流和溝通。”
陳向軍沒有再次發出聲音,安靜的躺着,就像是熟睡一般。可陳辛果卻流露出些許苦澀,義父雖然身體虛弱,但意識並不模糊,他能聽出自己話裡的意思,之所以不說話的意思也就是在等,等自己坦然相對。
默然半晌,陳辛果不敢再猶豫,道:“狄成的真正意思是……大刀會併入天門,成爲龍、虎、鷹、豹、地蛇、弄潮之外的第七分門。可如果不答應,天門將視大刀會爲敵人,擊潰黑龍幫之後的下一個目標就會是大刀會。他要求我們儘快給出答覆,期限就在天黑之前。”
陳向軍爬滿褶皺的眼皮終於稍微擡起,失去色彩的雙眼流露點點渾濁和朦朧,嘴脣艱難翕動,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語。“你……意思……”
陳辛果整理下思路,開始認真地分析:“天門和黑龍幫之間的爭鬥正處在關鍵階段,臨時看不出誰更有獲勝的把握。即便是最後天門勝利,恐怕也會是場慘勝,到那時……內陸其他黑幫都不會坐以待斃,必定羣起而攻,天門能否最終堅持下來,仍就得畫個大大的問號,更別說跨越幾個省區來招惹我們大刀會。所以狄成所表露的威脅其實並沒有多少實際可行性,我們大可不必擔憂。
唯一值得慎重對待的一點是狄成的身份,他是衛燁華的兒子,又有那麼多曲折的故事,如果他真的決定與大刀會敵對,衛家……十有八九會站在他們那邊,到那時我們的資金鍊會陷入困境。黑道的擴張和戰鬥就是燒錢,傷員的治療費和死者的安撫費更是筆天文數字,如果沒了衛家,我們的處境會相當被動。更何況您與衛燁華都是多年的好朋友,生死之交,到時候怎麼相互面對?
第三,狄成是衛舒璇的親哥哥,要是他和老虎生死相向,衛舒璇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不會向着我們。可老虎太愛衛舒璇了,愛到着魔的地步,他能夠承受住那個打擊嗎?
第四點,老虎在電話裡提到一句話,是狄成說的,雖不怎麼好聽,但說的有幾分道理。以華夏黑道當下的局勢來看,我們大刀會選擇退守總部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很多事情,例如……再度崛起的希望已經渺茫。或許天門黑龍混戰陷入拉鋸狀態,我們得以休整;或許兩敗俱傷、內陸黑道陷入混戰怪圈,我們一能得以休整;或許……太多的或許,但也僅僅是或許。據我推測,這場史無前例的超大規模混戰不會持續太久,那種程度的消耗誰也承受不起,國家更是不允許,所以……一個月之內就可能論定乾坤,也就是說……我們真的沒機會了。”
陳辛果分析的很詳細,語氣也很委婉。說句心裡話,他對“臣服”二字比較反感,大刀會崛起的希望也不是沒有,但問題的關鍵就在第二、第三點——情感問題!
一旦雙方敵對,衛燁華因爲虧欠兒子,必定會選擇與義父決裂,所謂的“生死之交”只能以悲情收場。
陳向軍,承受不起。
一旦生死相向,衛舒璇因爲癡戀哥哥,必定會斬斷與陳虎關係,所謂的“甜蜜戀人”只能是幻夢一場。
陳虎,承受不起。
而對於自己而言,在茫然和苦澀之外,可能……或許……大概……多少有着幾分期盼。期盼於那裡的廣闊舞臺、期盼於那裡的無限激情。
陳辛果並非狄成想象的那麼傲意自負,他能夠理智的看待事物發展規律。大刀會真的窮途末路,不再適合當下的黑道局勢,要想繼續生存,就得走其他的路線,例如……藤蘿附樹、互依互存。
正如當年的梟雄翁允!
時至今日,誰能質疑他的決定,誰能否定他的睿智,誰敢嘲笑這種另類的重生。
激戰黑龍,征戰黑道,弄潮人由來已久的夢想正以不同的方式實現着。
陳辛果在重新回到病房之前就已經有了意向,只是心裡的坎沒有完全邁過去,所以他需要觀察父親的態度,以便自己做出最終的決定。畢竟大刀會不是自己的,而是陳向軍的,是所有大刀會熱血兒郎們的。
陳向軍輕緩閉上渾濁的雙眼,良久之後發出聲細微的嘆息,艱難的把頭轉向旁邊,神情中有着幾分淒涼、苦楚,隱隱還有着幾分解脫。
“我明白了,父親,您好好休息、安心養傷,辛果不會給您丟臉,兒郎們也不會墜了大刀會的威名。”陳辛果站起身子,深深彎腰,鞠躬而立,良久之後慢慢向後退出病房。
離開醫院,陳辛果立刻聯繫狄成,提出歸附條件:一、大刀會享受與弄潮幫相同的待遇,成立專屬於他們自己的大刀門,駐守區域仍舊在東北區域,分門主由陳虎擔任;二、不被懷疑、不被排擠,不被冷遇,狄成有責任幫助大刀門融入天門勢力集團;三、陳辛果進入高層,允許參與各項事務,知曉天門秘辛。四、給予大刀門參與黑道混戰的資格。
做出聯繫的同時,陳辛果返回市中總堂,安排各項防禦事務,從三萬餘大刀會殘部中挑選出三千戰鬥力最強、士氣最高的精銳部隊,以分批運送的方式秘密離開長春。
在得到陳辛果肯定答覆之後,狄成難掩心頭狂喜,與大憨連幹三杯烈酒以示慶賀。現階段還不是談論“融合”的合理時機,狄成也沒打算立刻把它們吞併,他看重的是陳辛果及其所屬精銳部隊的秘密參戰,這股新鮮血液的注入,對於緩解當下“疲乏”態勢有着極大地幫助作用,利用得當所爆發的戰鬥力可能超乎想象。
一邊安排習羽皇做好接待準備,狄成重新把焦點對準黑龍幫,經過整夜的思索,“以人易物”的計劃最終出爐。
第二天上午八點,狄成以天門門主的名義向黑龍幫發送請帖。
邀請黑龍參軍諸葛秦思,前來天門做客。
邀請函一經發出,立即引起不小的波瀾。外界其實早就料想到狄成會用交換人質的方式爲天門賺取利益,但多少感到意外的是……只邀請了一個人,而且並非想象中的邪主陳尊,而是參軍諸葛秦思。
如此一來,這場‘鴻門宴’值得推敲的地方自然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