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往東!!”狄成只留下一句呼吼,在林地之間瘋也似的衝刺着,這片密林是野人的天下,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族羣,必須儘可能的遠離遺蹟,甚至離開陰峪河,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爲了避免牙牙逃脫,再次落在野人羣的手裡,狄成把他抱在懷裡,用力的抱着、緊緊的抱着,輕聲的安慰着:“不怕,不怕。”
他這麼做純粹是處於一種本能,想要安撫牙牙暴躁的靈魂,也避免他在瘋狂之下傷到自己。
可是……
狄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今天的無意之舉,卻帶來了無法想象的影響。
自從走進神農架、回到家鄉的遺蹟,牙牙很久很久沒有吃喝,很久很久沒有休息,多少個日日夜夜,他一直沉浸在無盡的黑暗中,在瘋狂地殺戮着、茫然的尋找着。
現實中,他是在掙脫野人部落的追捕,在殺死一個又一個的騷擾者;意識深處,他孤獨的走在無邊的黑暗,詢問着一個又一個朦朧的人影,找尋着他渴望的溫暖。
一次次的呼喚着“……媽媽……”
可是……冰冷……孤獨……恐懼……
在一次次的失望後,種種淒涼的情緒時時刻刻的纏繞着他,包圍着他,吞噬者他。
無邊的意識海中,他哭泣、他哀求、他祈禱,他做着種種努力,甚至向過往的‘路人’下跪;他呼喊、他奔跑、他掙扎,他在驚恐中找尋着,在孤獨中前進着。
牙牙不知道自己努力了多久、找尋了多久,只知道世界越來越黑暗,冰冷越來越濃烈,步伐越來越沉重。孤獨的情緒像是完全鋼針,在他的身體裡來回的穿插着、遊走着,折磨着他、摧毀着他。
最終……他……絕望了……真的絕望了……
孤獨的靈魂正向着無邊的黑暗沉淪……沉淪……
靈魂的火焰也在悲涼中一點點的熄滅。
之前在遺蹟裡面,他的步伐之所以出現踉蹌,不再躲避刺穿過來的石矛,實際上是意識深處的那道孤寂身影已經放棄了掙扎,慢慢抱住身體頓了下來,準備迎接黑暗的吞噬。
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那麼……慢慢的接受黑暗……
就在這個時刻,狄成衝了進來,先是猛地一陣拉扯,再有緊緊地擁抱,還有輕輕地安慰。
意識深處,牙牙感受到了懷抱,苦苦追求的懷抱,苦苦追求的溫暖……竟然突兀之間出現了。
他擡起頭,看到的是一張朦朧模糊卻又好像很熟悉的女人,正想着自己溫柔的笑着,那笑容很溫暖……很溫暖……
“……媽媽……”牙牙呆呆的呢喃着,失神的凝望着。
女人輕輕地抱住了他,柔柔的安慰着他,輕聲的呼喚:“不怕……不怕……媽媽在這……媽媽在這……不怕……”
“……媽媽……”稚嫩的聲音帶着輕輕地顫抖,這次不再是冰冷,而是……
心在顫抖,靈魂在悸動,淚水慢慢涌上眼眶,嘴角輕輕地抖動着,慢慢形成一抹純真的微笑,和着淚水的微笑。
在最孤寂、最恐懼、最絕望的時刻。媽媽……來了……
牙牙顫微微地擡起小手,緊緊地抱住‘媽媽’,緊緊地、用力地,像是渴求更清晰地溫暖、更真實的懷抱,又像是害怕‘媽媽’再次消失。
無盡的黑暗中,牙牙懷抱着朦朧的幻影,無聲的飄蕩着。思念的淚水滑落稚嫩的臉頰,稚嫩的笑容微微的顫抖着,那麼的讓人憐惜,那麼的讓人痛心。
現實中,牙牙死死抱住狄成,雙手雙腳,緊緊纏繞。因爲‘渴望’太過於強烈,因爲‘害怕’太過明顯,他拼盡所有力量,只想留住這種感覺。
狄成鼻息中傳來輕微的呻-吟,只感覺牙牙要把自己扭碎,肋骨和脊柱傳來絲絲痛楚,像是出現了裂痕,逐漸的清晰起來。
就連呼吸也慢慢變得困難,窒息的感覺幽幽上涌,刺激着他的意識。
怎麼了??牙牙想殺死自己??狄成看不清牙牙的模樣,只能感覺力量越來越大。
他有一百種彷彿掙脫牙牙的束縛,意識中甚至有股衝動當場轟暴牙牙的腦袋。因爲窒息和疼痛已經讓他的意識有些迷濛,再不採取手段,真可能因此負傷。
狄成怎麼也沒想到牙牙的力量如此可怕,甚至超過了他曾經的認識。
可……掙扎猶豫,最終無奈的放棄,只能稍稍加大力量保持肌肉繃緊,依次來抗衡牙牙的懷抱,他還是不忍心傷害這個本就可憐悽苦的孩子。
路還是原來的路,密林還是原來的密林,可是在窒息和痛苦中,狄成卻感覺走的那麼艱難,如果不是毅力堅韌,又擔心野人追上來,真想停下來休息休息。
自從步入人皇境界以來,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可今天……
牙牙不知道自己給狄成帶來的痛苦,仍舊沉浸在黑暗的意識裡,懷抱着‘媽媽’,感受着溫暖,同時也在貪婪的呼吸着‘媽媽’身上的味道,把它牢牢的記在腦海裡。
這一刻,他是個孩子,終於找到媽媽的孩子。這一刻,他是個嬰兒,感受媽媽懷抱的嬰兒。
這一刻,他把狄成當成了一直幻想的‘媽媽’。氣味、感覺牢牢銘記。
特殊的情境,特殊的遭遇,也註定他將銘記一生,永遠保存。
狄成努力不讓自己去感受這份痛苦,把注意力儘可能多的放在觀察林地情況上,用在向前跑路上。
他辨不清方向,只能儘可能地控制着腳步,向前、向前、持續向前。
不知道持續了多長時間,狄成終於在昏暗的環境裡看到了些許的光明,就在前面!!
緊緊抱住牙牙,猛地加速,隨着光源的接近,環境越來越清晰,腳下的路基本都能看的清楚,狂奔的速度也在一點點的加快。
終於……
狄成全速奔竄,跨上一個凸起的勢頭,凌空大跨步翻騰,衝出了密林,出現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溪邊上。
還是在山林裡面,還是枝繁葉茂,不過沒有身後的那種遮天蔽日,陽光基本都能照射的進來,也有了隱約可聞的鳥鳴和獸吼。
狄成急促的喘息着,微微眯着眼睛,小心的適應着‘刺目’的陽光,好半晌才稍稍恢復視力。越過小溪,走進前面的密林,找了個相對粗壯的大樹,攀上它的樹冠,好歹的穩定下來休息。
“……媽媽……”輕輕的呢喃引起狄成注意,低頭看去,牙牙像是熟睡的嬰兒,面帶純真稚嫩的微笑,時不時的張張嘴脣,發出親暱的夢囈。
如果不是臉上滿是血污和淤青、嘴脣乾裂滴血、衣衫破破爛爛,一定是副美好的情境,讓人憐愛疼惜。
讓狄成稍稍鬆口氣的是,牙牙抱的不再那麼緊,勉強能夠讓他正常呼吸。
終於出來了。狄成看着四周的環境,算是有驚無險,比預想中的要好很多。
只是……牙牙的狀況好像很不好,不知道經過這次變故,他會變成什麼樣,會不會還願意留在天門。
“看天意吧。”狄成不再胡思亂想,休息了一會,撕開衣服小心的給牙牙包紮傷口。從樹冠上跳下來,走進密林準備打個獵物,弄點吃的,安慰下自己的肚子,也爲了等等杜興。
那些野人雖然很強,糾纏起來有些困難,但以杜興的實力,只爲逃跑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如果他真的不幸喪命……
狄成沒有往深處想,反正他不會傷心,頂多是有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