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是……投懷送抱?”
聽着這道調笑,感受着因雙方衣衫皆被海水給浸溼,而互相緊靠在一起的體溫,褚妖兒睜開眼來,看向纏着自己的人。
入眼卻是比夜色還要更加深沉的黑,仿若來自地底暗淵一般,但又不同於幽冥地獄的帶着陰冷之意的漆黑,而是邪肆的,邪佞的,有些放肆,有些不羈。
更是隱隱帶了些瑰麗的,誘惑的,詭譎的,半開不開的花兒處在這一片黑暗中,渲染出勾魂攝魄的豔色,淡紫與玄黑交織,直讓人要不顧一切的投身進那黑暗裡,和他一起沉淪。
褚妖兒正因這暗色而愣神,還沒反應過來這不過是他身上繡了一株半開着的奇怪花朵的玄衣的色澤,並非是別的什麼顏色,就聽這人又是輕輕一笑,笑聲是帶着獨屬於黑暗的詭魅迷離,優雅邪肆。
“怎麼,是我懷抱太溫暖,姑娘捨不得?”
褚妖兒這纔再擡了擡頭,看向這人的臉。
不看還好,這一看,再加上他的聲音,令他看起來完全就像只出沒在夜裡的鬼魅,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皆是帶着能夠勾動人心魂的魅色。
在玄衣的襯托之下,而顯得有些蒼白,濺上了少許血液的臉上,那雙眼睛好似黑曜石般華美黑沉,隱隱閃爍着些淡淡的銀光,一眼望過去,幾乎是要被毫無反抗的吸進去一樣,讓人再不願出來。
他脣色很淡,淺淺的粉,但因着膚色的蒼白,這樣的脣色就分外好看,珠光流離似的,讓人禁不住就想要吻上去。
褚妖兒正看着他愣神,就看他動了動鼻翼,似是在嗅着什麼。
須臾,就聽他又道:“姑娘,你受傷了?”
他手依舊是纏着她的腰肢,底下卻是雙腿一錯,就將她整個人給繼續緊緊地禁錮在自己懷裡。這樣的姿勢讓兩人的身體完全交纏在一起,密不可分,各種感官都將對方的一切給描繪得淋漓盡致,她還沒臉紅,就見他騰出一隻手來,對着從海面上投射下來的淡淡星光看了看,不出所料,竟是滿手的鮮紅。
他自己是沒有受傷的。
看到他手上的血,褚妖兒這才感到後背有着火辣辣的痛感陡然傳來,激得她下意識輕吸了一口氣,秀眉也是蹙了蹙。
他聽見了,立即問道:“很疼嗎?傷得很重?我給你看看。”
說着,雙腿的力道鬆了鬆,他直接將她給轉了個身。
然後這纔看清,這姑娘的後背被血給染得通紅通紅,隱隱可見還有鮮血不停的自那些傷口之中流出,透過了衣衫流進海水之中,混得本來就有些發紅的海水,此時愈發的紅了。
索性剛剛那一道漩渦,此刻還在淺海區域不停的掃蕩着,遙遠處不斷有着慘叫聲傳來,顯然那漩渦依舊是在兢兢業業的工作着。他也不擔心這時候周圍是否會有人偷襲,就着黯淡的星光,就“嗤啦”一聲,撕開了她後背染血的衣衫,讓她的傷口徹底的呈現出來。
“嘶——”
和傷口黏在了一起的布料陡然被撕掉,皮肉互相牽扯的疼痛讓褚妖兒忍不住又是倒抽一口冷氣。她也顧不得抽這膽敢冒犯自己的男人一巴掌,轉頭就衝他道:“你輕點!很疼!”
他登時一愣,看着那比剛纔流血流得更加歡快的傷口,其中間或還夾雜着少許的礁石碎塊,讓本就猙獰的傷口,看起來更加的嚇人。他看着看着,蒼白的臉上升騰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哦,我是第一次,我會注意的。”
“我也是第一次!”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扯平了。”
他說着,手上黑沉的靈力涌動,如能夠吞噬一切的暗幕,拂過她受傷的後背。
靈力一接觸身體,褚妖兒當即便感受到,這人是爲傳奇境巔峰,並且還不是一般的巔峰,估摸着是站在了巔峰最頂端的。
這樣強橫的實力,再加上剛剛所遇到的那一道漩渦,以及遠處不停被漩渦給捲入撕扯成碎片的人……
褚妖兒皺了皺眉。
這裡不過是無涯海外海區域,居然爆發了有着這樣強者插手的戰鬥。
難道無涯海也和雲間天一樣,開始對境內的參商遺宗勢力進行剿滅了?
據她所知,大約是離雲間天較近,無涯海和雲間天的格局劃分有些相似,整體是分成外海和內海的。
外海上不過七七四十九座小型島嶼,被各大勢力名下的諸多陣營瓜分,佔據着外海島嶼的陣營和勢力,形成了奴隸主與奴隸那般的關係;內海上則是有着整整九九八十一座島嶼,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能比一整塊東靈大陸還要大,最小的則不過方圓數裡。
內海上的土地資源如此豐富,自然比起外海的格局,還要更加的混亂,是真正的魚龍混雜,一個不小心,安然無恙的過了外海,卻很有可能就直接會在內海里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裡折腰。
畢竟無涯海作爲一處中轉站,在四百多年前的天變發生之前,它下有來自東靈大陸和雲間天的人,上有從參商海里被驅逐出來的人。從各地區來的人太多,強者能人也太多,掌控着無涯海的本土人氏所規定出來的規章制度自然就無法完美的實施,故而無涯海纔會是東靈上最爲混亂的一個衍生小位面。
規章制度無法執行,沒有實力足夠強的執法者,便無人能鎮壓得住各方強者。此消彼長,強者們爲爭奪資源,手段盡出,無涯海自然而然也就因他們變得混亂。
在這裡,殺戮,奴隸,販賣,交易,零零總總,數不勝數。
外海或許少見,但在內海里,大型的奴隸交易市場、角鬥場、黑市幾乎是遍佈每一座島嶼,每一天都有不知多少人死在陡然爆發的混亂中,每一天都有女人被當做交易的貨物一樣在男性強者們的手中轉讓過來轉讓過去。
所以,無涯海,海域無涯,鮮血與骯髒也是無涯,海水都無法洗滌人心的罪惡。
說完無涯海的整體格局,再來說一說佔據了內海中最爲龐大的兩塊土地的兩大勢力。
這兩大勢力,不消說,一個是以參商遺宗爲頂頭上司的,一個則是奉無涯海墨主爲尊。
參商遺宗自不必多說,因離他們老巢參商海很近,即便是當着墨主的面,他們在無涯海里也是橫行霸道,沒什麼人敢招惹。
而墨主,這就是個在東靈位面裡很響噹噹的一號人物了。
十一年前東靈大劫,雲間天和無涯海各有人去往東靈大陸進行對參商遺宗動作的阻撓,雲間天去的是天尊慕凝,無涯海去的便是墨主了。
能和天尊的名聲齊平,可見這位墨主的實力是有多麼強大,不然也無法鎮壓得住無涯海里各方虎狼,從而代表整個無涯海出手。
因其實力強大,無涯海內海之中,以墨主爲首所佔據的島嶼,足足有着二十多座,是整個內海的三分之一,與佔據了不過三座島嶼的參商遺宗相比,簡直就是大巫見小巫。
可儘管如此,參商遺宗該怎樣就怎樣,似乎並不把墨主給放在眼中。
對此,墨主只任由他們去,並不出手制約他們。
但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初來乍到的褚妖兒卻是發現,在她被捲入那道漩渦之前,若是沒有看錯的話,那些被漩渦給席捲的人,應當就是參商遺宗的人。
而能將參商遺宗的人給造成那般損傷——
後背的傷口在漆黑靈力所過之後,細小的礁石碎塊脫離了血肉,猙獰的傷口緩緩癒合,鮮血也不再流淌。
玄衣的男子收回手,滿意的看着姑娘這後背已經是恢復如初,在淡淡星光的照耀下,散發着晶瑩的凝脂雪色。
他看着,手貼近摸了摸。
唔,不錯,手感很好,很滑。
再摸摸,就被姑娘給反手扣住了手腕。
他立時揚眉一笑。
這小手真嫩滑。
便看她回過頭來,腮邊不知什麼時候也是染了些血,襯着白皙的膚色,顯得分外的豔麗妖嬈:“摸夠了?摸夠就放手,男女授受不親。”
他想了想:“沒摸夠。”
褚妖兒氣不打一處來:“沒摸夠,摸你自己的!”
看她幾乎是要生氣了,他這才搖了搖自己的手,示意她可以鬆開了:“那好,我不摸了,你別生氣。”
褚妖兒果然鬆開手,他也果然是沒再摸,但轉手一摟,就將她赤裸着的後背給貼上了自己的胸懷。他探前,淡色的脣貼上她的耳後,以這樣極親密的姿勢,咬耳朵問話。
“姑娘,你是誰,從哪裡來?”
褚妖兒道:“你又是誰,你又從哪裡來?”
“我叫墨衍。”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講了自己的名字,“你叫什麼?”
她沉默了一瞬:“褚妖兒。”
他重複了一遍:“哦,褚妖兒啊。褚妖兒……”頓了頓,輕笑一聲,笑聲猶如從深淵來的惡魔,帶着蠱惑人心的黑暗魅色,“可是,據我所知,無涯海里,沒有這樣一個人。”他聲音輕輕,像是催眠一樣,“你是從雲間天來的,還是從大陸來的?”
他一眼就看出,這姑娘不過是剛剛晉升的傳奇境,被漩渦給捲來的時候,還正在晉階之中。
剛到傳奇境,這明顯是從下界來的。
可自從東靈大劫後,莫說本就難以進入無涯海的大陸人,就算是雲間天,也是被他給劃清了界限,但凡有云間天的人敢不通報內海,就私下暗中潛入境內,格殺勿論。
所以對比之下,雲間天人是比大陸人更要小心翼翼的,不可能會這樣莽撞的來到外海邊緣,還被捲進剛爆發不久的內戰之中。
這一點,褚妖兒也是知道的。
但她並不慌亂,只轉頭看他,和伏在自己耳畔的他對視。
“你覺得,我有這樣一雙眼睛,我會是哪裡的人?”
墨衍瞧了半晌:“說是琥珀,也不算琥珀;說不是琥珀吧,看起來又是琥珀。”他挑了挑眉,神色間隱約有點危險,“琥珀色的眼睛,可不是雲間天專屬。你沒有通報內海,難道你是大陸人?”
褚妖兒聞言,但笑不語。
可這樣的作態,很明顯就是默認了。
於是墨衍就感到很是新奇:“除了十一年前來的那批人質,無涯海里可再沒有見過新來的大陸人了。”
一聽那批人質,褚妖兒知道他說的正是連同母妃極雲公主在內,被押來無涯海進行關押的東靈人質。她立即就問:“那些人質被關在哪裡?”
他仔細觀察着她的神態:“你想知道?”
褚妖兒點頭。
“你想去?”
她繼續點頭。
墨衍笑了,可算找到這姑娘的一個把柄了:“我不告訴你。”
褚妖兒眯了眯眼。
但她也沒有追問,只心想着自己比父王要晚來幾日,想來以父王的本事,現在應該已經查探出母妃被關押的地點,說不定正安排着計劃準備過去探清敵情。
想到這裡,她暫時放下心來,轉回頭,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你不告訴我,我自己也有辦法知道在哪裡。”
瞅着姑娘的後腦勺,墨衍又笑了:“好了,不逗你了。那批人質被關在內海的無涯島下,在海底監獄裡呆着。”
內海,無涯島,海底監獄。
褚妖兒認真的記下:“多謝。”
“不客氣,咱倆誰跟誰。”
“咱倆我跟你。我再說一遍,放手。”
“我若是不放呢?”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你想怎麼個不客氣法?”
她不說話,隻手腕一動,就手法詭異的讓自己的手臂從他腕中脫離而出。
雙手得到解脫,她猛然朝後肘擊過去,泛紅的海水因她這瞬間的攻擊而向兩旁分離開去,平留一抹憑空生成的小型漩渦,角度刁鑽而狠辣的朝他胸口擊去。
他見了,挑眉一笑,竟是動也不動,任由她肘擊過來,重重襲擊上他的身體。
“砰!”
沉重的肉體撞擊聲響起,他沒有防禦,身體便被這力道給撞得直朝後退去,然後接連“噗通噗通”幾聲,竟是將幾塊巨大的礁石給悉數撞成了碎片。
而她被墨衍給摟着,雖沒再親身的去撞碎礁石,可也承受了不少的衝擊力,當即就又覺得身上有些疼了,但轉念一想,身後這人比自己還要疼,立即就感到了些許安慰,抿着脣,繼續肘擊,想讓他鬆手。
“砰!砰!砰!”
接連不斷的撞擊聲響起,她用的力氣越來越大,甚至到了後來,都是用上了靈力。
墨衍因這逐漸加重的力道而不斷撞碎着礁石,直至最後,他們越發往深海里去,渾濁的海水裡再透不進一絲星光,黑暗沉沉,他一雙眼睛卻是比這色澤更暗,看着褚妖兒那一次比一次更加兇狠的肘擊,眸中再看不到一絲銀亮。
過了良久,終於是再撞不到礁石了,只能撞進海底的岩石裡,他終於開口。
“好了,別鬧了,你打不過我的。”
褚妖兒動作立時一停:“我沒想打過你,我只是想讓你放手。”
他聽了,本來就八爪魚一樣的動作,立時又變得更加難纏了起來:“我想放的,可是我的手腳不聽使喚,放不了。”
“那我把你雙手雙腳砍下來,你就會放了。”
“不要。”他貼得更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廓,撩得人心底裡有些癢,“我雙手雙腳本來就是爲了抱你才存在的,你要是將它們給砍了,我還怎麼抱你?”
“……”
褚妖兒抽了抽嘴角。
難得遭人調戲,居然還是這麼個調戲法。
她低下頭,看着男人不知是動用了怎樣的方法,竟是重新將自己的手臂給緊緊地鎖在身前,再動不得分毫。雙腿也是被他的腿給纏着,連最簡單的擡腳動作都是做不了。
饒是如此,他竟還能穩穩當當的站着,絲毫沒因這樣高難度的動作而帶着她歪倒。
這絕對是個技術活兒。
她道:“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我和你不熟,你大可不必如此熱情。”
墨衍搖頭:“都說了這是我第一次,我這是一見鍾情。”
“第一次?”
“嗯啊,第一次。”
第一次抱女人,第一次給女人療傷,第一次和女人這樣調情。
他低下頭去,無限制的貼近姑娘的脖頸,嗅着濃郁血腥味中,從她身上隱隱約約透出的一種奇特花香:“所以啊,我第一次,你要負責。”
褚妖兒繼續狂抽嘴角。
負責,負泥煤的責啊。
她這也是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男人這樣調戲好嗎!
你怎麼不說你負責?
她剛想說些什麼,就感到眼前景物一花,他繼續以這種高難度姿勢摟着她,卻已經瞬間鑽進了身後岩石的縫隙之中,設了一道屏蔽氣息的禁制。
然後就聽他聲音壓得極低:“別說話,有人來了。”
褚妖兒無語。
如果他是內海墨主的話,以他的本事,還會怕人發現他,需要這樣躲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疑惑,他親暱的蹭了蹭了她被頭髮覆蓋住的脖頸:“這邊是遺宗的地盤,咱們誤闖別人的地盤裡,可不是要萬事小心。”
她聽了,低聲問道:“那你的地盤呢?”
“我沒地盤。”
“你別騙我。”
“我沒騙你。”
褚妖兒無言,敗得徹底。
但墨衍也真的沒說謊。
他前來參商遺宗所佔據的這片外海地盤,是隻身一人來的,他那些手下現在還沒來,他可不就是沒地盤的。
兩人接着就沒再說話,因爲已經能聽到有清晰的破水聲,從某處傳來。
“咔嚓——轟!”
破水聲遙遙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戰鬥聲。
靈力與靈力不停對轟,間或有武器交割的聲音響起,聽得人直感牙酸。
因爲身處岩石縫隙之中,這裡光線很暗,又被下了禁制,外人很難會發現這裡,褚妖兒完全可以透過縫隙來看向前方的戰場。
這一看,她眯了眯眼,頭動了動,示意身後的人聽她講話。
墨衍會意,腦袋湊過來。
“那是你的人?”
她道,前方正和參商遺宗對轟的人,俱是統一的身着灰衣,衣上也俱是統一的繡着一個淺色的花骨朵,和墨衍身上那半朵花分明是相同的。
墨衍看了,點頭:“嗯,他們來了。”
“我們出去吧。”
他卻沒動,只道:“等等。”
褚妖兒想問他爲什麼,想了想還是沒開口。
於是,兩人繼續呆在這岩石縫隙之中,染着鮮血的海水因前方兩方勢力的對轟,而不停的被席捲過來席捲過去,攪得無數海藻都在這等紊亂海流間被撕扯成了碎片,兩人身處的這片海底岩石,也是被波及到了不少。
身後墨衍沒說話,只摟着她往更深處退了退,避免身前的她被那紊亂的海流給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