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文羽、白鋣、林宇軒三人跑到城門口,站在人羣中,懷着激動而又有些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出征大軍的到來。
幾分鐘之前,他們聽到了一個驚人的傳聞。說是秦央主動請纓出戰,並且向方夢陽立下軍令狀,若不能解城邦之圍,甘願受重罰。
誰都知道形勢的嚴峻性,但秦央偏偏不以爲然。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個還從來沒有擔當過主帥的小子哪裡來的這樣強烈的信心。要知道,秦央以往雖然取得過不少輝煌戰役的勝利,但是都是作爲他父親的副手。他的統帥能力如何還是個疑問。
城門前的廣場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他們都是準備來一睹這個都廣野近三十年來最年輕的少年將軍的風采。當然,好奇之外,他們在心中對這位敢於在城邦危難之中挺身而出的英雄更多的是感激和崇敬。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文羽。
他聽人說,作爲都廣野最有潛力的醫術師秦宛也將率領一支精銳醫療小隊隨軍出征,助她哥哥一臂之力。
自名門選拔考試之後,文羽再也沒有與秦宛見過面。雖然隨着時間的流逝,和他刻意的忘卻,他對秦宛的感覺在逐漸變淡,但這時候心中還是無法抑制住激動。他忐忑不安地期待着秦宛的出現。
很快,有人興奮地叫了起來“來了,來了!”人羣頓時炸開了鍋,開始騷動起來。
文羽趕緊朝前方擠去。他和白鋣已遠非常人可比,輕而易舉就躥到了人羣的最前面。只苦了林宇軒。胖胖的他被擠在人羣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叫苦不迭。
在大道盡頭,秦央的兩千大軍終於出現了。
只見他身披白袍銀甲,騎在一頭高大威猛的白虎之上,走在大軍的最前,威風凜凜而來。在他右邊,秦宛穿着一襲白色醫袍,騎着一匹白馬,聖潔高雅,仿若天女下凡。
道路兩旁的人們都在歡呼,喝彩。
秦宛微笑着不斷向人們揮手致意,秦央卻是眼神遊弋,似是心事重重。
當他之前在會議上立下軍令狀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只有取勝這一條路。雖然,他對勝利有着足夠的信心,但是參加這場戰爭畢竟非出自他本心,所以他心中始終有個結。
因爲他超乎尋常的天賦,自小,他就被父親當做一個殺人機器來培養。他的生活,就是無休止地修行仙術。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感興趣——除了不斷地將別人擊倒甚至殺死。
他不知道對手的姓名,也不知道對手的來歷。對他來說,這些人已經不是“人”,只是他修行的工具。漸漸地,看着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的屍體居然成了他最大的樂趣。
他的殺手本性,他超人的本領,使他在城邦一次又一次的暗殺行動中都榜上有名,而且基本沒有失敗過,一時令周邊諸小城邦城主人心惶惶。隨着他年齡的增長,秦銘又開始帶他隨軍出征,立下無數功勳。因爲他始終無法對帶兵打仗產生興趣。對他來說,耗費腦力指揮千軍萬馬作戰,遠沒有血腥的一對一來得刺激。
所有人都在稱讚他,吹捧他,當他是天才,爲戰而生,爲戰而活。卻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失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永遠都是在父親的命令下,不斷變強,不斷挑戰強的敵人。
但是,戰鬥帶來的快感之後卻是長久的落寞與空虛。惟一能夠使他真正快樂的,就只有妹妹秦宛。由於母親長年在外遊歷,秦宛就成了他惟一能夠感受到親情的人。每當看到妹妹的笑臉,他就覺得生活中都充滿了陽光。爲了最疼愛的妹妹,他可以付出一切。
他不滿父親將妹妹當做籌碼來交換,但是他卻沒有辦法阻止父親。他每次一提秦宛的婚事,父親就會不耐煩地說,女人遲早就是要嫁人的——無論是嫁給窮鬼還是富家子弟。嫁誰不是嫁?這不過是她在嫁人前對他盡一次孝道罷了。
所以,這一段時間以來,秦央的心情都非常不好,對於這次戰爭自然也沒有什麼興趣。儘管,他很清楚目前城邦的形勢——如今華少奕的地位只在城主和他父親之下,又受城主的寵幸,正是春風得意。加上楊家甘願做他走狗,李家也因爲秦家在聯姻之事上的推諉而搖擺不定,局勢已經對秦家非常不利。
所以,當秦銘提出讓他去向城主請戰的時候,他大吃一驚。秦銘的理由很充分,他們秦家需要抓住這麼一次機會來挽回頹勢。而若由他本人帶兵退敵,會被所有人認爲是理所應當的,但假若秦央作爲主帥出征,並且能打出一場漂亮的勝仗,那一切就不同了。
別的不說,就只說他因此升銜,秦家掌握的兵權都要大不少。可秦央對此並不感興趣。秦銘敏銳地察覺了兒子內心的想法。他意味深長地說,倘若秦央實在不想他妹妹嫁給李家老二,這次就一定要爭到這個機會,並且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因此,儘管這次帶兵無法讓秦央感受到以往自己與人決鬥前那種期待、忐忑所帶來的巨大快感,他還是接受了。他是爲了妹妹而戰。爲了妹妹的幸福,他必須勝。在這一點上,他和父親是一致的。爲了確保勝利,秦銘甚至將自己的坐騎——白虎都讓給了兒子。
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一場豪賭。
秦央想着,不由扭頭望了妹妹一眼,心中很是寬慰。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起程前與父親的對話。
秦銘擔心地問“央兒,你……你真的只帶兩千人?”
秦央一邊穿着鎧甲,一邊淡淡地說“華少奕上次帶三千人殲滅了青山城一萬大軍,我帶的人若不少於三千,如何能顯出我的才能?”
“不要輕敵啊,兒子。”秦銘還是不放心,“若是單打獨鬥,我一點也不擔心你。可這是指揮千軍萬馬的戰爭,只靠一己之力逞匹夫之勇是根本贏不了的。”
“知道啦,老爸,我一定會得勝歸來,讓那些以爲我們秦家已經不行了的傢伙閉上鳥嘴!”秦央狠狠地揮了揮拳頭。其實,在他心裡,此時想的,只是秦宛的終身幸福。
秦銘滿意地點點頭“好,就是要有這樣的氣勢!”
“老爸,走吧。”秦央穿戴完畢,起身走到門口。
秦銘走到秦央身邊,看着兒子英姿勃發的模樣,忍不住讚道“好,好,不愧是我們秦家最出色的傳人!去吧!讓那些傢伙嚐嚐你的厲害!”
“嗯!”秦央緊握雙拳,重重地點點頭。
“記住了。”秦銘拍着兒子的肩膀,目中迸射出太陽鍼芒一般的厲光,“總有一天,我們秦家要讓所有人在我們的雄心壯志下臣服!”
讓別人臣服……聽起來,或許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呢……到那個時候,誰也別想欺負妹妹,我要讓她成爲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人……
秦央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文羽目送微笑着朝人們頷首致意的秦宛遠去,心中一時竟有些酸酸的。
唉,難道我還想着她嗎?
突然,白鋣用胳膊頂了他一下,驚乍乍地叫着“小羽,快看!快看啊!”
“什麼事啊,大驚小怪的!”文羽嘀咕着,順着白鋣手指的方向看去。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讓文羽頓時激動得跳了起來。因爲,在走到他們面前的軍隊之中,他看到了文翼那張熟悉的面孔。
“是哥哥,哥哥!”文羽興奮地朝哥哥揮手。可是,現場實在太過嘈雜,文翼根本聽不見他的喊聲。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文羽有些沮喪地放下了手。
白鋣呵呵笑着說“小羽,別這麼灰心喪氣的,老大現在都是個隊長了哦,他才入伍三個月而已,我們該爲他驕傲纔是嘛。”
文羽又驚又喜“隊、隊長?你怎麼知道?”
白鋣撇着嘴,雙手一攤道“真受不了你,你沒看見他穿的軍裝啊?”
文羽憨憨一笑“嘿嘿,幾個月沒見了,我當然是看哥哥長變沒有嘛,哪裡注意得到衣服。”
“不過話說回來,老大現在還真強壯了不少,看來他在軍營裡沒少練。”白鋣說,“小羽,我們也不能輸他哦。抓緊時間,我們也修煉去吧!”
文羽點點頭,心說哥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兩人身子一縱,轉瞬間突出重圍,朝樹林方向奔去。而可憐的林宇軒還在人民羣衆的汪洋大海里苦苦掙扎。
人們在大街上歡天喜地地跳着唱着,彷彿他們已經取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整個城邦瀰漫在一種盲目的自信裡。誰也沒有想到,等待着都廣野城的,居然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危機。
城門徐徐打開。
秦央率兩千大軍擺好陣勢,他騎虎於門旗之下,定睛觀瞧。只見青山城軍隊列整齊,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正中央高挑一面棗紅金邊大旗,上書“飛火上將烏蒙”。旗角之下,身披鎧甲的諸將領衆星捧月般簇擁着一位人高馬大的將軍。卻見他一身火紅,騎着一頭金毛獅,好不威風。正是烏蒙。
看到如此陣勢,即便英雄如秦央,也不由皺了皺眉。他心中暗自思忖如果只是守,還沒什麼問題。但若要像華少奕那樣全殲敵軍,還絲毫馬虎不得。
烏蒙一見秦央,臉上卻露出驚訝之色“怎麼是你?那個華少奕呢?”
秦央一聽烏蒙言語間竟頗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甚是不快,回話自然也刻薄起來“哼,去年你被他打得還不夠慘嗎?”
這烏蒙也算是青山城頂尖的人物,立過無數功勳。與華少奕那一戰,卻是他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最大恥辱。如今秦央偏偏揭了這舊瘡疤,氣得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指着秦央,咬牙道“秦央小兒,今天算你命不好,撞上老子,我非得讓你死無全屍不可!”
“有本事你就試試!”秦央面無表情,手一伸,身旁的一員副將趕緊將一把紅纓長槍遞了過來。
“哼,人人都說你如何了得,我偏不服氣。”烏蒙冷笑一聲,舉起手中大刀遙指秦央,“以往有你老爸給你撐腰,沒機會教訓你,今天就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廢話少說,來吧!”秦央低吼一聲,揮舞長槍驅着白虎就衝了過去。烏蒙大喝一聲,揮刀迎了上。
秦央掄起長槍,根本不探對方虛實,如猛虎下山直向烏蒙面門刺去。他這一擊來勢兇猛,烏蒙趕緊將大刀橫着往上一架。只聽得“當”一聲,火星四濺。他將秦央這一擊硬接了下來。
秦央見一擊不成,長槍一縮,接着又如靈蛇長芯般快速刺出。他的動作快極,長槍瞬間幻出千萬道槍影,連挑帶刺,有如狂風巨浪卷向烏蒙。
烏蒙卻毫不慌亂,將那大刀揮舞得如風車斗轉,從容抵擋着對手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只聽着”噹噹噹”的金屬碰撞之聲,他竟將秦央的攻擊一一接下。不但如此,他還瞅準空當,硬格了秦央一擊後,反手就揮刀橫劈。
秦央趕緊將長槍一豎,欲擋下對手這一擊。但他經過先前一系列狂攻之後難免力疲,加之那烏蒙正是以膂力驚人著稱,這一擊之下,竟將秦央彈開數尺。
秦央只覺虎口一陣發麻,心頭一驚。畢竟他是刺客出身,攻擊以輕靈、快速爲主,若與這力大如牛的烏蒙拼起力氣,肯定是要吃虧的。
然而還未等他作出反擊,緊接着烏蒙的大刀挾着呼呼風聲又劈了過來。秦央慌忙舉槍招架。這一下,雙方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烏蒙大喝一聲,只見一道紅光從他手中涌出,瞬間將大刀籠罩。
只聽“咔嚓”一聲,秦央的長槍竟被生生劈成兩截!大刀乘勢砍向秦央面門。
“哥哥!”觀戰的秦宛驚得花容失色,叫出聲來。
秦央反應也是驚人的快,立即棄了白虎,縱身躍到數米之外。
烏蒙得意至極,指着秦央譏笑道“這就是什麼天才將軍?羞死人啦!哈哈!”青山城軍中歡聲雷動。
秦央臉上微微有些色變,隨手扔了已斷成兩截的長槍。只交手幾個回合,居然就失了兵器丟了坐騎。這對一個將軍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恥辱的呢?
“小子,老子這就送你上西天。”烏蒙獰笑着,雙腿一夾,驅着那金毛獅衝向秦央,“讓你知道,揹負虛名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都廣野軍中,文翼看得連連搖頭。自小他就聽蕭雲說這個秦央如何如何厲害,卻苦於一直沒機會見識。沒想到,百聞不如一見,這個所謂的天才竟這般不堪一擊。他不由在心中哀嘆唉,當初分到他手下,還興奮了好一陣。沒想到,今天第一次參戰,這條小命就要斷送在這個虛有其表的小白臉手中了,真他媽的不值!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見秦央身上呼地捲起一圈銀光,直衝雲霄,晃得人睜不開眼。
烏蒙不得不停下攻擊,伸手遮擋強光,一時有些氣急敗壞“臭小子,你、你使出這種卑鄙招數,是想逃命嗎?”
“別把我想得和你一般不堪!”說話間,秦央騰空一躍,好似平地飛起一頭雄鷹,居然已經侵到了烏蒙的跟前,還是一樣的面無表情。
烏蒙大駭,慌忙揮舞大刀,躍出數米開外。然而,未等他雙足落地,秦央又如閃電般殺到他跟前,念動術咒,大喝“流雲金針!”只見他雙手優雅地劃出兩道弧線,萬丈密密匝匝的金光就激射而出。
這、這就是蕭雲說到過的那個招式!文翼渾身一震。
眼見烏蒙就將被這金針射成血窟窿,卻見他單手擎刀,口中唸唸有詞,另一隻手中竟噴出熊熊烈焰。那萬千金針轉瞬間在火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