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般正式，東方歸一勃然大怒，操起手邊的硯臺，生生地砸過去，“不孝之子，爲了個女人，竟然要遁入空門，四大皆空了。”
東方昊不躲不閃，生生地扛了這一擲。
“噗”的聲響，甚是清晰。
福海在後頭呲一下牙，替他痛得慌。
東方昊默默地跪下，俊顏無波，“父皇，兒臣不孝。”
東方歸一靠到椅背上，呼哧哧地喘着氣，這個兒子油鹽不進，執迷不悟，真是要氣死他了。
氣氛就此沉寂了。
大殿之中，福海最緊張，屏緊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時間緩緩流過，東方歸一胸口的那團怒火消減了一些，凝起眸子，聲音淡漫之極，“說吧，你到底想如何？”
東方昊擡起頭，面色嚴謹，“兒臣只想讓楚氏回來，繼續做兒臣的侍妾。”
東方歸一已經穩住了情緒，眼眉梢兒輕輕挑起，冷聲道，“你打算拿什麼來換？”
……
出宮時，東方昊腳步沉穩，面色依舊，看不出一絲的情緒變化。
承乾宮裡很安靜。
東方歸一擰着眉頭，緘默不語，手指在案桌上點點點，眼瞳逐漸收緊。
“福海，昊兒對楚氏這般情深，未來可會左右朝政？”
“皇上，肅王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做對不起祖宗大業的事情。而且，楚氏喝過絕子湯，起不了大風浪的。”福海認清形勢，選擇站到東方昊這一邊。
東方歸一微微皺眉，道理是這樣的沒錯，但是他的心裡總歸是不安定，似乎有什麼大事情要發生一般。
“給慧能法師帶個信，讓他半月之內，給出一個結果。”他決定把這個難題拋出去。
“是，皇上。”福海屏氣凝神地退下去。
他膽戰心驚，皇帝這是動殺機了。
……
靜林寺中，慧能看着皇帝的絕密手諭，眉心緊緊皺起。
這幾日，他時常與楚思九偶遇，然後便會閒閒地聊幾句。
他是有意的。
言語之中帶了好些機鋒，一般人可能都聽不明白。但是，楚思九總會笑意盈盈地化解之，答案聽着無賴，細細思慮，卻有其獨到的邏輯。
跟着她的那名冷俊男子，眸光清明，冷颼颼地看他，似乎對他起了疑心。
慧能法師自小在靜林寺出家，熟讀經書，出口成章。又跟着一位法師雲遊四海，很是見過一些世面。
所謂的測人吉凶，也是察顏觀色，綜觀大局的結論。
而且他會觀星相測禍福。
這門技術必須要做到靜林寺住持的級別，纔有機會一窺門徑，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看自身。
深山寂寞，閒極無聊時，各自發揮吧。
總之，在外人看來，靜林寺這座皇家寺院的住持，比如慧能法師，還是狠高深莫測的。
能力強，責任就大。
苦逼哈哈的慧能法師，打算拿出些學術研究的精神，研究楚思九這個人。
在他看來，受過滅門慘禍的人，心理遭受過重大的創傷，正常情況下，會性情大變，或多或少會帶些戾氣。
或者仇恨，或者厭世，或者軟弱，或者悲傷……
然而楚思九沒有。
她眸光清明，氣度淡然。
如果不是藏得深，便是有大智慧。
實在是不好判斷吶。
所幸有半個月的時間，他可以慢慢思慮。當然星相也是要看，古書上寫，若有左右天下大局的人物出現，星相會有異動。
至於如何動，他要看了再說。
他這心思若是讓楚思九知道，必定會呸他一道。
你那是沒有科學精神的封建迷信。
知道天上的那些星星都是啥麼？它們寄己個兒活動，與你心裡頭想的那些事情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拿這個來定我的生死，寶寶不服！！！
可惜啊，你服或不服，夜觀天象這個活動還是繼續着。
某日，慧能正看得起勁，覺得坎位（北方）的主星，有弱芒之相，偏下角的輔星飛昇，起勢……
這個？代表甚意思？
慧能不懂，蹙起眉頭思忖起來。
突然，身側有寒涼之氣，緩緩滲入心脾。
心頭驚起，只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急急地轉過頭去，那個時常跟着楚思九的那名淺冰藍男子，正靜靜地立於他的身側。
眸光冷冽，寒氣逼人。
他尷尬地咧起脣，“施主也來觀星麼？”
“否。”
“施主是……偶然經過？”
“否。”
“那……施主是特意來找老訥的麼？”
“唔。這幾日，在下細細地數了靜林寺的人數。加上法師，寺內共有二十八名僧人。“
“施主……數人數幹嘛？”
“在下是一名殺手。”
“呃……”
“若楚氏有個三長兩短，在下也要有個準備。”
“施主，你嚇煞老訥了。”
“法師懂的。”
一陣風吹過，水寒冰如鬼魅一般，消失了影蹤。
慧能張大了口，汗，巨汗，暴汗，瀑布汗，阿富汗，成吉思汗……總之是驚得不要不要的。
來啊，互相傷害啊。你敢初一，我敢十五，你說錯一句話，我殺光你整個寺。
有這種人才潛伏，慧能還有甚話可講？
原本就知道這個活不好乾，如今看來，根本不用等到下一屆皇帝，剛剛消失的那一隻，就有能力滅了靜林寺。
慧能老淚縱橫，擡起頭，再看一眼星辰。
眼眸瞪起，與之前比，星辰流轉，坎位的主星不知所蹤，輔星佔據主位，北方似有大變啊。
再看正中，大小二星並列，耀眼之至。
他拍拍胸脯，還好還好。北方如何便如何，正中未變，楚氏非大禍害也。
吐出一口氣，他垂頭喪氣的走下高地，徑自往禪房而去。
就在他推門而入的時候，星辰又有流轉。正中主二星側面的輔星，突地閃起耀眼的光芒，迅速地往北方滑去。
……
被水寒冰威脅之後，慧能法師抱病不出，終日在禪房內打坐靜修。
然而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
老闆佈置的任務，跪着也要完成。
幾日後，他給皇帝回了信。
“楚氏通達，有大智慧，暫時未見異象。”
東方歸一看着這行字，抿着脣沉吟半晌。
“福海，再給慧能傳一份口諭，密切觀測，若有異常，及時通報。”
“是，皇上。”福海躬身退下。
他輕籲一口氣，如此看來，楚氏暫時安全了。
二百里外的慧能法師在禪房內呆得煩了，正想出去舒活一下筋骨，冷不丁丁地打了個大噴嚏。
恩？
他掐指一算，似乎……大事不妙。
這丫的也是個絕的，立時收拾了包袱，帶上個小和尚，雲遊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