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冬日暖陽從青雲山斜照而下,穿過徐家院牆,透過枯木,在少年筆直身軀上留下幾道斑駁光影。
少年盤腿坐於樹下,劍眉橫目,鼻若懸膽,長得頗爲別緻。
少年如同老僧入定般坐於樹下,雙目緊閉,鼻息均勻,一絲絲玄氣緩緩順着筋脈流向丹田。那孤單的身影,如同身後的枯木一般蕭瑟。
須臾後,那雙黑眸緩緩睜開,眸子中有着一種他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悲涼,他站起身來,緩緩吐出一口氣,嘴角露出幾分自嘲:“呵呵,丹田破碎,真的就無法再修煉了嗎?也難怪對方今日會來退親,不過,這到怨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若非當年不知進退,我徐軒豈會有今日?”
兩年前,他乃徐家第一天才,雲城十八鎮年輕一輩也是頗有名氣,而如今卻是成爲了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當日輕狂不再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平淡的心態,更是一種別無退路的落寞。
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一青衣勁裝少年大步向着他行來,擡頭挺胸,眉宇中有着幾分傲氣,在他身後跟着一個小胖子,這兩人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看見樹下的徐軒,二人嘴角皆是勾起玩味。
望着那青衣少年,徐軒心裡不由感到一種可笑,當年的自己,走路的時候,或許也像他一般吧,總是那麼自以爲是,沒有想到上天卻是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嘖嘖,小廢物,還不死心嗎?難道丹田廢了,你人也變成了蠢驢了嗎?”
走在前面的青衣勁裝少年名叫徐峰,只比徐軒少那麼幾歲,或許是以前在徐軒面前露出過太多的卑躬屈膝,現在本就天賦僅次於徐軒的他,終於翻身了,成爲了家族重點培養的對象,也露出了醜陋的嘴臉。
徐軒不想理會二人,即便心裡很憤怒,但作爲一個廢人的他,心性更是變得越加的沉穩,這種刻意的激怒,無非就是想要找個理由揍他, 他豈會給對方這等機會?只要他不動手,對方不敢先出手,畢竟他徐軒的父親可是族長!
“峰哥說得對,他不僅腦袋出了問題,耳朵也有毛病,罵他廢物都聽不見!”
小胖子用手指着徐軒,刻意把聲音提高了幾分,令許多徐家子弟皆是被吸引了過來,而看見不少人走了過來,他的眼神中露出一絲得意,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對於這個小胖子,徐軒心裡只能冷笑,還記得當年,這小胖子還屁顛屁顛的叫着軒哥,想不到這麼快便是倒戈相向,哎,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徐軒心裡默默嘆息,這兩年也讓他看得越加透徹了,或許誰是真的對你好,只有在你最落魄的時候,才能真正看的通透吧。
“快看,有好戲看了!當初的天才要被羞辱了!”
有人小聲的議論起來,想不到一大早便是有這等好戲看,倒是少了些許乏味!
“是啊,聽說馬上要被肖家的人退婚了,想不到當年的天才竟是變成了廢物,現在徐家年輕一輩的希望,就落在徐峰少爺的肩上了!”
又有人好似蚊蟲一般的私咬着,一個個指指點點起來,當年的天才成爲了一個笑話,而徐峰卻是成爲了現在徐家的希望。
聽見這些議論,徐峰露出幾分享受,用右手小拇指挖了挖耳朵,向前兩步,近距離的直視徐軒,用那挖耳朵的手指在徐軒胸口的衣服上擦拭了幾下,冷笑道:“聽見了嗎?現在你是廢物,而我,徐峰,纔是徐家的希望!”
徐軒像看傻子一般的看着對方,好似看着一條可憐蟲,他打不過對方,並不代表他沒有傲氣,並不代表他不反擊,他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的衣服,淡然問道:“徐峰,你真的覺得我是廢物嗎?”
“廢話!你不是廢物,難道我是嗎?”
徐峰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傢伙還敢用這種眼神看他,頓時一臉惱怒,被一個廢物嘲笑,這可是一種羞辱,形同打臉。
“曾經被廢物踩在腳下的人,我想,應該叫做,廢渣吧!哈哈!”
徐軒在衆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用手推開徐峰,大笑着向着那徐家廳堂走去,留給對方一個瀟灑的背影!
“是啊,徐峰以前好像沒少被徐軒欺負吧?”
有人想起了當年,當年的徐軒,那可是整個家族年輕一輩的驕傲,那種天賦,震驚雲城。
“呵呵,這話說的妙啊,廢渣,被廢物踩在腳下,那不是廢渣是什麼?連廢物都不如啊!”
有人頓時眼睛一亮,發出了感嘆,雖然徐軒無法修煉了,但這樣的反擊,反而絕妙,讓人感覺徐峰完全就是在自取其辱!
“你!”
徐峰指着徐軒,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只能惡狠狠的道:“徐軒,你給我等着,以後有你好看!”
說完之後,他狠狠的瞪了圍觀的一羣人一眼,只能灰溜溜的離開。
“峰哥別生氣,他這是急着去廳堂受氣,命賤!”小胖子急忙跟了上去,可恨的是今天據說有仙人要來,族長也正在大廳中等待着徐軒,不然非狠狠的揍徐軒一頓。
“說得好,命賤!”徐峰再次回頭望着徐軒離去的背影,眼裡露出幾分怨毒,拳頭狠狠的握了起來。
而此時徐家廳堂之內,氣氛卻是有些凝重,一青衣中年男子坐在廳堂正中央,眉宇間透露出一種不怒自威,而他正是徐家族長徐青天,玄氣九段的強者!
徐軒走了進來,對着廳堂內的人行禮,除了父親徐青天,這裡還有他的二叔徐青墨,三叔徐青龍,以及左邊坐着的一中年白杉男子和紅袍老者。
“軒兒,這是你肖伯伯以及山嶽宗段長老。”
徐青天向徐軒介紹起來,同時他心裡也驚訝,他實在有些不明白,肖亮前來退婚,竟會把山嶽宗的人叫來,這老者可是傳說中的仙人啊!
徐軒立即行禮,表情恭敬,一絲不苟,對方可是玄宇王朝三大宗門之一山嶽宗長老,據說要達到仙人修爲,才能成爲山嶽宗的長老,這是徐軒第一次見到仙人,行禮的時候非常的莊重,他知道這可萬萬馬虎不得。
那老者閉目,看都懶得看徐軒一眼,只是微微眯了下眼睛,視線輕輕在徐軒的身上掃了一下,可即便如此,徐軒仍是感覺好似被對方看了個通透。
“強者,真正的強者!比父親強了太多!不愧是傳說中的仙人。”
雖然徐軒體內無法聚集玄氣,每次修煉,玄氣到達丹田之後都會散掉,但這老者給他的那種感覺卻是無比的真實,這可是仙人,據說可以在天上飛行,來去自如啊!
老者白髮白鬚,臉上棱角分明,如同刀刻一般,額頭處有着不少皺紋,他整個人坐在那裡,卻給人一種山嶽般沉重,又好似飄渺不定的感覺,如此矛盾的感覺卻是完美的被他融合在了一起。
行禮完畢,徐軒準備找個椅子先坐下,眼神一掃,卻是發現根本沒準備自己的座位,而這時他二叔卻是對着他冷笑了一下,令他只能心裡微微嘆氣,這個老狐狸,好像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徐青天亦是發現了徐軒的尷尬,正欲叫人上凳子,但肖家家主卻是站了起來:“哎,小侄,當初我也沒想到,你居然會變成一個廢物,想必你心裡也清楚吧,螻蟻焉能配鳳凰,呵呵,那一紙婚約,自然不該放在一個廢物手中。”
“肖亮,你這話說的是不是有些過了?當年可是你見我兒子天賦驚人,笑着上門求我的,那婚約退便退,你說話給我注意點,這裡可是我徐家!”
徐青天手掌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望着肖亮,這肖亮太肆無忌憚,退婚對於徐軒來說,已經是一種巨大的打擊了,爲了這事兒,徐軒在背後不知道被多少人說三道四,現在這肖亮居然當着他的面羞辱徐軒,完全沒把徐家放在眼裡。
他知道,徐軒這兩年心裡很苦,每每看見丹田已經破了的徐軒,還堅持每天早上在樹下修煉之時,他心裡便刀絞一般的痛,但他只要還當一天的家主,就不能讓兒子受委屈,徐軒就是他的逆鱗,他不允許對方這麼欺辱他兒子。
“侮辱?我有侮辱嗎?我說的實話啊!”
肖亮露出一絲驚訝狀,攤了攤手,臉上陡然變得憤怒起來,大聲道:“徐青天,你該不會以爲退了婚約便可嗎?可沒這麼簡單,你的兒子是什麼?是廢物!一個廢物浪費我女兒青春,難道就這樣算了嗎?不行!你們徐家還得賠丹藥,彌補我們的損失!”
說到這裡,肖亮氣勢猛地一震,扭頭直視徐軒,惡狠狠的模樣好似一頭食人的野獸:“小侄,你認爲呢?”
面對對方的盛氣凌人,徐軒心裡痛的滴血,他緊緊咬着牙關,眼裡泛着血紅之色,氣得胸脯上下起伏,這兩年,家族爲了給他續命和減少痛苦,在他身上浪費了無數聚氣丹,他已經無比愧疚了,而如今,卻是又要再次拖累家族嗎?
他不想讓父親受白眼,遭受別人的嘲笑,不想成爲家族的累贅,但這小小的願望,此刻卻仿若隔着天塹一般,變得極其奢侈。
“憑什麼?”
最後,他緊緊的握住拳頭,更是微微向前一步,怒視着對方,即便是廢物,但也不能隨意的被人這般欺辱,要退婚,他可以退,他從來沒有奢望過還能配得上對方那個天才女子,但賠丹藥,這,他不能容忍!即便是廢物,那也有着屬於自己的底線!
他的手心處太過用力,以至於被指甲劃破,流出了一滴滴極其豔麗的鮮血,但這樣的痛,完全被他心裡的憤怒所掩蓋,只化爲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憑什麼!’
肖亮微微一愣,竟是被徐軒那直視他的眼神嚇得有些膽寒,這感覺僅僅只是一瞬間,但卻是令他感到有些害怕,身體忍不住微微後退了一小步,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這面前的小子不過是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真是可笑,自己居然會怕一個廢物,真是越活越沒用了不成?
在仙人面前竟是被一個廢物嚇得有些膽寒,這令他顏面大失,不由變得憤怒無比,大步向前指着徐軒,大吼的聲音響遍廳堂:“憑什麼?哈哈,這不是很明顯嗎?你是廢物,廢物,你懂嗎?”
徐軒氣的身體微顫,衣袖中那紙婚約被他緊緊握住,將要揉爛一般,婚約他已經帶來,就放在他衣袖之中,他準備拿出來,不想耽誤那女子的青春,但沒有想到對方竟是這般盛氣凌人,這般不講道理。
他從小母親病逝,唯有一個疼愛他的父親,本想長大後爲父親分擔一些家族事務,成爲父親的驕傲,所以那年他比武之時,才貿然挑戰修爲高許多的第一名,他不想當第二,他想讓父親爲他感到驕傲。
可他敗了,而且對方十分狠辣,還下黑手破了他丹田,對方還有着一個強大的背景,令徐家只能忍氣吞聲。
這兩年來,他不甘心,丹田破裂無法修煉,但他始終堅持每天早上修煉,希望出現奇蹟,可笑的是,這個世界不會有奇蹟。
肖家的女子,他連見都沒有見過,那只是小時候定下的婚約,而可笑的是,今日退婚,他竟是也沒有見到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妻。
他把衣袖中的那紙婚約緊緊握住,心痛的都快忘記呼吸,臉色氣得有些發白,父親啊,終究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你們,你們太過分了!”
最後,他緊緊的閉上眼睛,氣的緊緊咬住了嘴脣,那看起來略顯單薄的身子不斷顫抖。
“小子,你這是在對我們說話的態度嗎?螻蟻還這般舌燥?”
一直坐在那裡的老者,緩緩站起身來,一步步向徐軒走來,他的聲音雖然很平淡,但是卻清晰的在衆人的腦海中不斷的迴盪。
他終於感到一絲不耐煩,一股強大氣勢,蠻橫向着徐軒衝來,鋪天蓋地,竟是沒有絲毫留情。
“砰!”
徐軒猛地跪在地上,膝蓋下的青石板被砸出一道道細細裂痕,頭腦感到一陣脹痛,嘴角溢出血來,但他始終狠狠瞪着對方,此刻那雙黑色的眸子中,有着一種憤怒。
“你!”
一旁的徐青天緊緊握住拳頭,體內玄氣緩緩調動了起來,但是對方釋放的威壓太恐怖,他知道即便以整個家族之力,也並非對方對手,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受到這般侮辱,尊嚴被無情的踐踏,他的心裡就撕裂一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