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無極棄徒

吃過晚飯之後,謝小峰又帶着秦鏡兒跑了出來。乳孃王氏再三叮囑,要兩個孩子早些回家。謝小峰一面拉着秦鏡兒向城邊上的魚塘跑去,一面隨口答應。

原來這幾天花一朵出門在外,王氏卻管不下小峰來,他就像脫繮野馬一般,每天都玩得很晚纔回家。

兩個孩子到了城邊,天色還大亮着,料想看魚塘的李老頭不會睡那麼早,總要等到天黑再去偷魚吧。鏡兒是女孩子,喜歡玩過家家,謝小峰卻要打彈子。只不過拗不過鏡兒,便在一片草地上陪她玩了一會兒。

總算天色漸暗,小峰笑道:“啊哈,今晚有魚吃了。鏡兒,你喜歡烤着吃還是喝湯?”鏡兒噗哧一笑,道:“你就知道吃!”

兩個孩子向魚塘方向走去,一路說說笑笑。

到了魚塘邊上,遠遠地見李老頭睡覺的窩棚沒了燈光,猜想是睡了。於是悄悄摸索到魚塘邊,小峰卻帶着一付網兜,找跟樹枝紮好,又灑了些吃食在水中,看到有魚吐泡泡,便伸網兜到水裡捕魚。

弄了一會兒,還真被他兜起一尾半斤重的鯉魚來。鏡兒大喜,輕輕拍起掌來。小峰噓了一聲,道:“小聲點,別把老頭驚醒了!”鏡兒點點頭,伸了伸舌頭。

兩個孩子興致正高,繼續捕魚,忽然之間,謝小峰耳朵一動,似乎聽到什麼動靜。原來他自小體格特異,聽力也遠勝常人。鏡兒一見,就知道他有所驚覺,當下驚道:“怎麼了,李老頭來了麼?”

謝小峰搖了搖頭,悄聲道:“不是,那邊林子裡,好像有幾個人,不知做什麼。”

鏡兒有些害怕,道:“小峰哥,我們回去吧?”

謝小峰卻道:“不,我要去看看。”說着便彎腰向後面林子摸了過去。鏡兒略一猶豫,還是跟了過去。

溪邊背陰之處,卻有一排楊樹,只見遠處有幾個人影,悄聲鑽進樹叢中去。樹叢中似乎早就有人。那幾人走近前去,說道:“師父,弟子們把需要的東西帶來了。”

一個盤膝坐在地上的白衣人把手一擺,低聲道:“很好,快把神藥灑在周圍百步之內,要快,四周都要灑到,聽到沒有?”

卻見衆弟子答應了,當下分頭行動,各自從衣襟中取出布囊,裡面盛了些白色的藥粉,輕輕灑在地上,頗有香辛之氣。

謝小峰遠遠看着,心中奇怪,不知這些人要搞什麼鬼。

卻見白衣人從懷中取出一隻黃色的木鼎,放在地上,然後又放了些深褐色的香料進去,用火折點火,片刻之間,一股褐色煙霧從木鼎中嫋嫋升起。而他門下弟子卻遠遠伏低,不敢近前。

白衣人神色凝重,望着木鼎,一動不動,似乎有什麼極重大的事情將要發生一般。

忽然之間,卻見一隻白色的東西遠遠疾奔過來。東繞西繞,似乎怕了地上衆弟子灑的那些藥粉,徑直往木鼎所在之處而來。鼎中仍是香菸繚繞,那白色的東西越走越近,藉着月光看得清楚,竟是一隻碩大的白色蜘蛛。謝小峰雖在遠處,卻也不禁心裡發毛。

白蜘蛛聞到那股特異氣味,略停了一停,來到木鼎外,跟着便鑽了進去。原來木鼎設有機關,有物進入,其門自閉,再不能出來。

白蜘蛛似乎知道中計,卻又衝突不出,只在鼎中四壁亂撞。白衣人長長出了口氣,面露笑容,幾個弟子遠遠見了,都道:“恭喜師父,師父神機妙算,神藥鼎再顯神通,拿到天下第一奇物雪蜘蛛。師父真是洪福齊天,舉世無雙!”

白衣人甚是得意,一招手,說道:“把那小子帶過來。”幾名弟子答應了,將一個少年帶到近前。

那少年模樣樸實,嘴裡塞了布團,唔唔地說不出話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卻是一個鄉下村民。被用繩索捆了雙手,似乎十分害怕,身子不斷髮抖。

一名弟子拉過這少年的手來,便塞到木鼎當中。那雪蜘蛛忽見有活物,躥上去便咬,咬住了就死死不放。

那少年一聲慘叫,隨即身子抽搐,癱軟在地。一股白線,沿着他手臂上伸,迅速傳到胸前。忽然一股白煙騰起,焦臭撲鼻。白線所過之處,皮破肉爛,現出裡面的白骨來!

謝小峰和鏡兒也嚇得呆了,鏡兒忍不住一聲尖叫。那夥人聽到了,都驚道:“不好,有人偷看!”都追了出來,謝小峰和鏡兒本來想跑,又哪裡跑得過這些人,只跑得幾步,便被抓住,橫拖倒拽到林子中去。

白衣人瞟了兩個孩子一眼,卻不理會,閉目伸掌在那少年頭頂,默運玄功,吸那少年靈氣。

只見林子當中,一道白光,從白衣人頭上散發開來,在空中形成一個漩渦。那少年一動不動,忽有一道白氣從他天靈蓋升起,又進入那白衣人頭頂。

四周的空氣也似乎波動起來,卻是那少年的靈氣被白衣人吸了去。白衣人身體慢慢升起,離地三尺,身體緩緩旋轉,一股奇異的白光,也隨之旋轉。過了許久,他的身體飄然落地,周身的光芒也漸漸湮滅。

那少年靈氣便被吸乾,身上皮膚立時乾癟,成了一具乾屍。謝小峰和鏡兒見了,大睜雙眼,都嚇得面無人色,幾乎暈去。

白衣人睜開眼,長長吁了一口氣,似乎頗是受用。他又看了兩個孩子一眼,面上似有喜色,說道:“童男童女,妙極妙極。看來上天當真垂顧於我,竟在此時賜我如此難得之物。衆弟子,拿他們去喂雪蛛。”

謝小峰嚇了一跳,忙道:“且忙!”

衆人一怔,問道:“你要做什麼?”謝小峰看了一眼鏡兒,嘆了口氣,道:“你們要讓我給毒蜘蛛咬,咬了一定死。我臨死之前,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衆人見這小孩居然臨危不懼,說話有條有理,都是一呆,頗覺好奇,問道:“你要我們答應你什麼事?”

謝小峰道:“就讓毒蜘蛛咬我一個人,放了我妹子吧。”

鏡兒聽了,大是感動,淚汪汪地看着小峰。

衆弟子聽了,都覺動容,讚道:“瞧不出這個小孩子,倒挺講義氣。嘿嘿,只是可惜了。”一面說,一面有人過來捉住他的手,便要往木鼎裡面塞。

鏡兒見了,放聲尖叫,叫得林子裡的人都皺起眉頭,恨不得捂住耳朵。

正在此時,忽聽林中有個蒼老的聲音道:“放開這孩子。”

衆人都是一呆,沒料到竟有人無聲無息摸進林子裡來,而且無人發覺。

卻見幾株柏樹之下,顫巍巍站着一個老頭,粗布上衫,褲腳還卷着,一高一低,倒揹着手,佝僂着腰,卻是個糟老頭,老遠地就聞到他嘴裡還噴着酒氣,手裡還拿着一隻古銅色的酒壺。

謝小峰被人摁着不能回頭,鏡兒卻轉過臉去一看,又驚又喜,叫道:“咦,是看魚塘的李老頭?”

有人喝道:“你這老頭,不去睡覺,卻來找死,當真活得不耐煩了,就讓爺爺送你上西天吧!”躥上幾人,向李老頭撲去。

李老頭手裡還提着酒壺,嘆道:“清齋三千日,裂素寫道經。吟詠有所得,衆神衛我形。雲行信長風,颯若羽翼生。”

他身子東搖西晃,那幾人的拳腳總是打空,半點也沾不到他身上。緊跟着又是啪啪幾聲,卻是李老頭打了那幾人一人一記耳光,清脆響亮。說也奇怪,只要被他擊中,身子立時僵立不動,手上還擺着各種招式,看上去既可笑又有些可怖。

那白衣人一見,立時動容,驚道:“無極至清玄功!你……你是無極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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