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茶客們漸漸離開茶館,一會兒的功夫,便只剩下那齊姓老者一人,老頭收拾了下桌面便欲回內廳休息,然而就在此刻,突然一道晴天霹靂落在那娑陀峰頂,齊老頭眼神一滯,突然間雙膝微彎,腳下力量瞬間爆發到極致,只見那老者如乘風般極速向那峰頂飛掠而去!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那齊姓老者便來到娑陀山頂的一片密林之中,在這林中站着兩人一獸,一老一少,還有那頭通體雪白的猛獸,形似猛虎,卻生有一對極長的獠牙,四足寬厚,有荊棘般的尖刺環繞左右,一條粗大的首尾,在半空中搖晃,帶起一陣陣破風聲。只見那剛剛還在茶館中說書的老者畢恭畢敬的走到那老人身前,聲音哽咽到:“前輩!”
那名身着白衫的長鬚老者嘆了口氣,對齊姓儒生說道:“棲霞子,你可記得老夫當初爲你說過的話。”
那羣每日聽聞儒生說書的茶客們,萬萬想不到,那整日爲他們講訴江湖的茶館儒生竟然就是人們所敬仰了一世的登峰劍仙,棲霞子!棲霞子低頭說道:“記得,若是漢升活下來,我便能離去,若是活不下來,便讓我陪葬。”
“剛纔你也看到了,那九天之雷再次降臨,漢升是活不過來來了。縱使老夫傾盡畢生力量也無法改命。”白衫老者黯然的說道,“當初你重傷漢升,雖沒有傷其性命,卻也是讓他終生難以再次站起來,對於我們碎骨宗的弟子來說,破體境界乃是致命的弱點,稍有不慎,便會終生殘疾,而漢升當年正式處於破體萌芽之時,便遭你重創,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
棲霞子沒有說話,他知道,今日或許就是他爲漢升陪葬的日子。
“棲霞子,你可記得在這娑陀山上住了多久?”那白衣老者雙眼望向天空,問道。
“晚輩已經在此悔過九十載。”棲霞子黯然說道。
“那你可知爲何曾經失去修爲的人能活這麼久?”
棲霞子搖了搖頭,一陣愕然,的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自從被廢掉劍道境界,他便再也沒有拿起過那把曾經伴隨他一起征戰江湖武林的佩劍,每日只是看着眼前這白衣老人靜坐悟道,再就是翻翻屋中書籍,有時跟隨老人學些功法,學些強身健體的招式。漸漸的,棲霞子那失去的修爲竟一點點的重新萌發,只不過不像是那劍道的境界,而是另外一種讓他無法琢磨的靈力之氣。他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活的有多長,也沒有問過,甚至是問過那白衣老者貨了多久,只是從來沒有感覺到生命的盡頭在向他靠攏。
“這個問題,留給你以後慢慢探索,”白衣老者慢慢走向那名孩童。
“以後?可我今日不是要跟漢升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嗎?”棲霞子有些懵懂,卻有一絲喜悅。從老人的話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
“唉,九十年了,就算我再如何鐵石心腸,也不忍心絕了你的後路,畢竟你的天資卓越,不下於漢升,這麼多年了,你爲我碎骨門的所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裡。你每年都會去尋找那些天賦極高的孩童來爲漢升續骨,你的努力,你的悔改我都知道。只是不曾說起。要不然,漢升也不會活到今天,說起來,你也盡了一份力量。”
“這些年來,我碎骨門的明聲確實被你傳的很廣啊,這有失我歷代祖訓,畢竟,我們是一個神秘的門派,雖說一脈單傳,卻是這個世上唯一能有機會達參天帝境的人。”
“不過,現如今,碎骨宗不再神秘,名聲在外,但似乎不受百姓喜歡啊。哈哈,不過我道塵喜歡!早就想這麼幹,可就是有祖訓壓着老夫,纔不能違背,如今你倒是替老夫暗中了了件心事。”白衣老者突然間沒來由的冒出一句讓棲霞子很是茫然的話。
“我碎骨宗何等強橫,卻不被世人知曉,實在是讓我壓抑多年啊。哈哈,雖說你有時強行擄走孩童,給碎骨宗落得了個‘邪門碎骨’的稱呼,卻也是比世人不知道好的多!”
棲霞子看着老者自顧自的笑着,心中突然有股說不出的難受,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看見白衣老者如此開心,從來沒有聽到他說過這麼多的話。但今天,卻一反往常!
白衣老者似乎看出了棲霞子心中的困惑,說道:“你是不是覺的我今天有些不同?”
“是。只是晚輩不知原因。”棲霞子回答道。
道塵微微一笑,說:“今天是我大限的日子。”棲霞子一陣驚駭,雙腿一彎,跪拜於地,“前輩!”
道塵只是笑了笑,“何必如此心傷,好歹我與漢升可以互相爲伴,也不算寂寞,再說,當年我如此對你,廢你劍道,你難道不狠我?”
棲霞子搖了搖頭,“若不是前輩斷我筋骨,棲霞子早就墮入魔道,爲害蒼生,如今晚輩心境能夠迴歸自然,全靠您一手**,晚輩又怎會狠!”
道塵許久沒有說話,只是撫摸着那個被他帶來的孩童,只見那孩子一臉怒容,似乎十分不喜歡老人的撫摸,而那身旁的兇獸,此時確實乖巧的爬在身邊,眼神悲涼,似乎讀懂了老者的話語,不捨他的離去。
道塵看了眼小孩,繼續說道:“當年你達登峰境巔峰,欲再行突破,至更高境界,但苦無正確的方法,導致心境崩裂,墮入魔道,並非是你能力不夠,而是身體承受不住突破帶來的反噬,所以你才難以突破,其實當年我廢你筋骨,破你劍道,也是存有私心,因爲我知道漢升這輩子是不可能達武道巔峰了,所以我選擇了你。”
棲霞子心中有些瞭然,似乎讀懂了道塵的心理,擦去眼角的淚水,重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堅定的說道:“棲霞子願爲前輩做任何事情,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道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九十年,說是要囚禁你,實則在鍛鍊你的心性,果然,你沒讓我失望,雖失去一身劍道修爲,也能迅速成長,光是這心境上,你就足夠資格修煉我碎骨宗的功法!”
棲霞子一聽道塵如此說,當即再磕三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道塵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爲師這輩子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每日悟道,練功,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突破到參天帝境!但爲師在這造化仙境停留一百多年始終都無法尋得突破的方法,如今我大限已到,這個願望也只有靠你來實現了!”
棲霞子看了眼道塵,說道:“弟子定竭盡所能,爲師父實現願望。只是……”
道塵見棲霞子吱吱唔唔,便笑道:“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不是就擔心年紀問題嗎?放心,你以爲爲師是那麼不周到的人嗎。”道塵摸着那小孩,對棲霞子說道,“這孩子是上次要給漢升續骨的孩童,我見他資質不錯,便留下了他,爲你今日所用。”
棲霞子一陣茫然,“師父所言深奧,棲霞子不懂。”
道塵沒有回答,站起身來,用盡力氣說道:“棲霞子聽令!吾道塵以碎骨宗第三代傳人授命棲霞子爲第四代弟子,但棲霞子曾傷我碎骨門人,吾本需將其抹殺,但念其有心悔過,九十年如一日,吾特將其靈魂留存,賦予此孩童身軀,抹去記憶,從新煉骨。從今天起,棲霞子便從此消失,你,如今叫齊俠!你可有何疑問!?”
“弟子領命,死而無悔!”棲霞子鑑定的說道。
“好,這兇獸狴犴乃我身下坐騎,可保你平安。這三個錦囊由狴犴替你保管,時機一道它自會助你開啓。”說罷,道塵便雙手齊齊扯住二人揣入半空,只見又一道驚雷從天而降,道塵卻不做抵擋,只見道塵那右手泛着金光,一把深入那道天雷之中,右手一揮,手中夾雜這天雷之力直接擊在棲霞子的天靈蓋之上,而左手也以同樣的方式擊在那名孩童身上,頓時,兩道灰色霧氣騰空升起,欲往天外飛去,道塵抓住時機,直接扯住棲霞子的靈魂,迅速攢進那孩童身體!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瞬息之間,突然間,道塵雙目凝向東方太行山方向,張嘴噴出一道精血,然後便見有五道灰色霧氣自天空而下,融入棲霞子的靈魂之中。下一刻,一道白光自九天而來,“蹭”的一下子射入道塵體內!幾乎是一剎那間,道塵那猶如金剛石般的堅硬骨體,便灰飛煙滅!那一刻,道塵彷彿看到了什麼事情,竟然笑了起來,難道,他在自嘲?自嘲自己逆天改命,就算以碎骨百年功力所修成的造化骨體也難以承受蒼天憤怒一擊嗎?或許,他在高興?高興自己成功做到了逆天改命?,此時,除了那眼中淚流不止的兇獸狴犴,誰也不知道道塵爲何發笑。那飄散在天空中的飛灰,只留下了一句對弟子的臨死忠告,“十年內,不達強肌,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