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外，馬車一路急馳，駛入皇宮，一直在鳳雲宮外才停下。
文璟抱着雲微瀾衝進寢殿，先行施展輕功回來的文三已將一應人等安排妥當，擅長接生的嬤嬤和太醫都已就位。
太后與文家姐妹在路上走得慢，此時剛進宮不久，衣服還未換，老祖宗與文家幾位夫人今晚都宿在宮中，聞訊皆齊齊趕過來，頓時把寬敞的寢殿擠了滿滿當當。
文璟被推了出去。
他想留在裡面陪着雲微瀾，也不在乎產房污穢見血不吉之說，可老祖宗這位太皇太后嫌他在裡面礙事，會讓那些產婆和服侍的人戰戰兢兢，影響做事，況且雲微瀾也不想讓他看到她生孩子的醜樣子，非讓他走，他便只好出來等。
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幾個妹妹，都是未婚的姑娘，不適宜待在產房裡。
這一等，便等了整整一晚上。
這期間，鬱明珠得到消息也從宮外趕了過來，匆匆跟文璟行了個禮便一頭扎進殿內，程九則站在外面陪着。
再後來，連新婚之夜尚在洞房的許承玉與文靜也進了宮。
文璟時刻傾聽着裡面的動靜，一顆心早已失了沉穩，不停在門口踱着步，其他人也跟着緊張。
“不會有事的。”程九乾巴巴地安慰。
鬱明珠生產的時候他沒經歷過，所有的認知都是聽別人說的，這會兒安慰起人來毫無說服力。
文璟恍若未聞。
他只知道，他的小八此刻在裡面受苦，爲他受苦，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最終，當第一縷陽光破雲而出，金色朝霞佈滿天際之時，裡面傳出一聲響亮的啼哭，那聲音稚嫩而有力，帶着攻佔人心的力量，一瞬間，文璟溼了眼眶。
他再也抑制不住，推開殿門大步走入，在裡面一片詫異的目光中，在衆人還來不及賀喜之時，來到雲微瀾身邊。
牀上的女子呈現出不曾有過的虛弱，汗水打溼了秀髮，臉色蒼白，但精神尚好，見到他，脣邊不由自主地綻開一抹微笑。
她動了動手指，他立即上前握住，半跪在她牀前，在她脣上印下輕輕一吻。
溫柔，而繾綣。
不需要多餘的語言，眼神的交匯便已足夠表達心意。
“來，看看咱們的小傢伙。”老祖宗將懷裡的襁褓小心地放到文璟手上，爽朗的笑容無比喜悅，“八斤六兩，可把他娘折騰得夠嗆。”
文璟這才低頭去看懷裡的孩子，小小的嬰兒皮膚泛紅，哭聲已止，烏黑的睫毛還掛着晶瑩的淚珠，卻已然睡了過去，一雙小手緊握成拳平舉在兩側，可愛得緊。
雖然還五官還未長開，但仍能看出幾分文璟的輪廓。
像父親。
“像你。”雲微瀾心裡微酸。
自己那麼辛苦懷胎九個多月，又費了這老大勁才把他生下來，結果人家還不像她，沒有什麼比這更鬱悶的。
文璟聽出這話裡的酸味，忍不住失笑，繼而認真地指着孩子的眉毛，“我覺得這裡長得像你。”
“真的？”眸光不由在孩子與文璟兩人臉上來回比較，雲微瀾也覺得越看越像，終於高興起來，“的確像我。”
“你生的，當然像你。”文璟接得很順，語氣誠懇。
雲微瀾笑得越發開心。
衆人：“”
心裡默默一句：小傢伙這眉毛跟他娘長得哪裡像了？
新帝的第一位皇子降生，舉城歡慶，宮內外喜氣洋洋一片。
恰在此時，又有喜訊傳入，說是西域王終於說服了北漠汗王與大王子拓跋洪，順利贏得美人心，三個月後，端柔公主將和親西域。
不容易啊，追了快一年，終於抱得美人歸。
雲微瀾感慨之餘，又很好奇，赫連希那樣流連花叢的人，怎麼捨得在拓跋柔這棵樹上吊死？轉性了？
而拓跋柔不是最討厭花心的男人，見了面都得動鞭子，怎麼就決定嫁給這樣的一個花心蘿蔔了？
文璟回以倆字，卻是亙古不變的真理，“緣分。”
如此玄奧又奇妙的兩個字，箇中滋味，除了身在其中之人，誰又能說得清呢？
就像她與他，在相遇之前誰又能知道彼此的生命中會多那樣的一個人，深深融入自己骨血，就像身體裡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分割。
何嘗，不是緣分。
“我那洪兄弟這回倒是聰明瞭，自己不出面，讓汗王親自派使臣來求親。”雲微瀾摸摸躺在身側的兒子的柔軟髮絲，看好戲般望着自家男人，“你打算怎麼辦？”
拓跋洪再怎樣胡攪蠻纏，那都是他個人的事，與兩國無關，但汗王親自爲王子求娶大魏公主，這便事關朝政，文璟再護着自己妹妹，也得聽取朝中大臣們的意見。
拓跋洪這粗人也不知哪根筋接通了，腦子似乎突然變得聰明許多。
不，不對。
雲微瀾忽然想起那個狡猾得跟狐狸似的男人，娶了人家的妹妹，作爲妹夫，替自家大舅兄操勞操勞終身大事似乎是最能拉攏大舅兄的法子赫連希，這個乖，賣得真是好啊。
她又想到一層，說不定，就是因爲赫連希替拓跋洪出了這麼個點子，才讓拓跋洪點頭同意把妹妹嫁給他？
男人啊，果然最是不可靠。
“這事與我有何關係。”文璟的手探進被子裡，輕輕揉捏，“那是他們自個兒的事，三妹若是願意，我便成全，若是不願，我便回絕緣分的事，外人插不得手。”
是啊，緣分的事，外人插不得手，哪怕是帝王，哪怕是以國之名義，也不能決定他人的一生。
雲微瀾氣息微促，看看身邊的兒子，瞪他，“你現在不行，還沒出月子”
“我知道。”文璟低頭吻住她，聲音裡帶着明顯的剋制。
他就是佔點便宜，只是這便宜並不好佔，到最後往往遭罪的是他。
雲微瀾忍不住彎起脣角。
窗外陽光正好，枝頭花繁葉茂，寂靜的午後偶有翠鳥輕鳴，如水的溫柔將自己包裹，孩子的睡顏嬌嫩恬靜，這世間，還有什麼能勝過此刻？
只願，歲月靜好，彼此長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