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身,眼前便是一道白牆黑瓦的院牆,隱約可見裡面青灰色的屋脊,門檐質樸清雅,靜靜立於幽深僻靜的小巷中,竟是說不出的清淡韻味。
不同於安平王府的名貴奢華,也不是文璟平日裡那般瀲灩研麗,這座素雅怡人的小院就如一名隱居於此的名士,清風素雪,墨色無痕,在撞入眼簾的一瞬間,便寧靜得讓她忘記了塵世間所有喧囂。
脣邊的笑容漸漸淡去,望着裡面輕曳在日光下翠綠青蒼的枝葉,雲微瀾靜立許久,才輕聲道:“還是要,替我謝謝你家主子。”
不等初一回應,她便大步走上前去敲門。
門上銅環發出撞擊清響,不多時,裡面響起輕巧的腳步聲,隨後在門內止步,一個清脆軟糯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出來,“誰呀?”
“是我。”雲微瀾聽着這聲音,腦海裡便浮現出小白菜那張甜美可愛的臉,不由得聲音裡也帶着笑意。
“呀,是瀾哥哥嗎?”門處,小白菜驚喜地叫了一聲,門應聲而開。
一個扎着兩隻小辮子的小丫頭俏生生地站在門檻內,兩隻圓圓的大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只是腫得有些厲害,“瀾哥哥,你來啦!”
“嗯。”雲微瀾伸出手揪了揪她的小辮兒,左右瞧了瞧,“誰扎的?挺好看。”
“楊新哥哥幫我扎的。”小白菜嘻嘻一笑,讓開了身子,“瀾哥哥,快進來。”
“喲嗬,他一個毛頭小子還會幹這個?”雲微瀾意外不小,隨後往後面招了招手,“小初一,來。”
小白菜這才注意到她後面還跟着個人,倒頭往外一看,不由一愣,隨之臉蛋一紅,把腦袋縮了回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初一也是一絲不苟地眼觀鼻,鼻觀心,又恢復了慣有的小大人模樣。
雲微瀾有些好笑。
才屁大點的孩子,倒是都挺懂得男女之防一說。
當下也不管他們,擡腳往裡走,小白菜緊緊地跟着她,擡頭打量着她的額頭,有些怯怯地問:“瀾哥哥,你額頭的傷口……還疼嗎?”
當時她看着眼前潔白飽滿的額頭血流如注,傻在那裡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後來又逢鬱方臣來尋仇,那一番慌亂之下也忘了問,事後又因爲阿奶昏迷而滿心擔憂,連這樣重要的事居然都忘了,等楊新回來之後,得知雲微瀾爲了他們賣身給安平王,才換來他們這一處宅子以擋風避雨,一時間自責難過得哭了一晚上,就怕今後再也見不着面。
如今見了她,驚喜自不必說,第一件事便是要把這最擔心的事給問了。
“早不疼了。”雲微瀾低頭看她,這纔看出她眼睛整個都腫了,之前笑起來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睜着也只剩了條縫,“你眼睛怎麼腫成這樣?”
“我,我沒事,晚上喝水喝多了。”小白菜連忙心虛地垂下頭。
“喝水能喝成這樣,你是直接拿水缸灌的嗎?”雲微瀾又揪了下她的小辮兒,心裡已然有了數,卻也不戳穿她,當作沒事人一樣轉移了話頭,“阿奶怎麼樣?”
“還是昨晚那樣,一直沒醒過來。”小白菜小聲回答。
雲微瀾腳步一頓,“今天叫大夫過來看看吧。”
“已經來看過了。”小白菜微微擡起了頭,“就是昨晚王爺府裡的那兩個人,他們今早過來的時候帶了位大夫來,銀子還是他們給的。”
雲微瀾點點頭。
說起銀子,她昨晚本來是打算跟楊新一起過來的,沒想被文璟點麻了身子,不過倒也沒擔心,有王府帶過來的食物在,起碼餓不着肚子。
今天過來想着先看看情況,再過大夫過來給阿奶看看,沒想到文璟居然想得比她還周全。
走了一段路,雲微瀾便覺得這宅院比外面看起來還要大,裡面分外內院和外院,格局大氣疏朗,佈置低調沉穩,簡單中透着闊大之氣,又處處顯出硬朗之風,很有大家風範。
雲微瀾很合心意——在她眼裡,這比那個金雕玉砌的安平王府不知順眼了多少倍。
文璟到底出身將門,有些融入在骨子裡的東西不會忘,只是現如今那一身好逸惡勞的惡習是如何養成的?真是家門不幸啊……
正嫌棄着,關了門之後便跟在她身後不說話的初一突然走上前來,將手裡的東西往她面前一遞,“給你。”
雲微瀾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一疊數目不等的銀票,大的一張有百兩,小的居然一兩的也有,她數了數,估計這加起來差不得有二百兩左右。
她拿着這厚厚一疊銀票,挑眉看着初一。
“主子說,昨晚給你的銀票是你的賣身銀子,叫你別亂花了,還是留着吧。這些是給他們的花銷,不用你出,主子會安排。”初一一板一眼地道,“這些面額不等的銀票是我今兒早上去銀號裡兌的。這裡住的大多都是孩子,楊立又在善堂做事,很少回來,平時需要買什麼東西,需得這位小姑娘出面,面額大了用起來不方便,還容易招惹麻煩,不安全,一兩二兩的就不會。你讓她好生收着,數目大的收在隱秘些的地方,數目小的就隨身帶着點,免得出門着急的時候容易忘。”
初一聲音裡還有孩童的稚嫩,在這寧靜的院子裡如清晨啼鳴的雛鳥,有一種讓人心頭軟軟的悅耳,聽得雲微瀾連心都似乎要化了。
“小初一啊……”她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童髻,心中似有什麼在涌動,喚了一聲之後卻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說什麼呢?
說謝謝你,辛苦了,難爲你想得這麼周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