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災民被分成了小組,從天空往下看感覺就像是看到一團團的曲奇餅乾的感覺,錯落有致的分佈在城外的空地上。
在右邊集中點打了一個棚子,四周有官兵把守。
那是大牛和小牛開的買東西的點,相等於一個種類齊全的雜貨鋪。
正有災民在排着隊買東西,每個人手小心翼翼的拿着手中的幾枚銅錢……
看到這一幕,焦雪兒的火氣立刻就冒上來了。
也不管霍復這個負責這件事的欽差大臣在,就發火了,“這些都是無家可歸的災民,從災民手中賺錢,也不嫌臊得慌。”
柳靈咚連連點頭,“雪兒,回頭我就那些銀子過來,散給這些災民,不要在這種黑心的商人那裡買東西。”
兩人討論的聲音不算小,尚雅靈聽着卻也沒有搭理,四下看了看,隨口問着霍復一些安排的問題,
終於,一行人走到了“黑心商人的雜貨鋪”前。
“排隊,排隊!要買東西排隊!”大牛低頭挑着二郎腿數錢,也沒擡頭看人的意思,就見自己說完這話,這擋着光線的影子還沒動彈。
大牛把沒數完的銅錢往茶罐裡一扔,不耐煩的擡頭,“你耳朵聾了是怎麼的,我讓你排……”
看清楚面前站的人是誰,大牛驚喜萬分,“夫子!王爺!”
剛纔還站在道德制高點數落大牛小牛的焦雪兒等人,一下就愣住了。
焦雪兒不可置信的看着尚雅靈,“你們認識?!”
聞言,尚雅靈抿嘴笑着跟大牛對視了一眼,自嘲道,“不僅認識,這個黑心商人也是我安排的。”
大牛顯然對這種誤會已經習以爲常了,渾不在意,激動的望着尚雅靈,“夫子,之前霍大人跟我說,可以安排災民返回江南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尚雅靈帶了幾分戲虐的看他,“怎麼了,幹累了?不想幹了?”
“哪的話,只要是夫子吩咐的,讓我幹一輩子都成。”大牛嘴還是甜得很。
尚雅靈笑着搖頭,“小牛呢?”
“小牛去給那些孤兒送吃的去了。”大牛兇巴巴轟走那些排隊的災民,繞出鋪子,自動遠離齊翰漠,挑了個偏近尚雅靈的位置站着,“夫子,前些日子,你們不是抓了一些災民嗎?”
“恩,是有這麼回事,怎麼了?”尚雅靈餘光督了霍復一眼,點頭道。
霍復急忙上前,懊惱的拍自己額頭一下,“瞧我這腦子,聽到江南那邊情況好轉,我都高興糊塗了,忘記跟夫子你說了,就是那個周嵐……”
這周嵐沒說實話,他之所以在災民羣體中的存在感不高,是因爲他陸陸續續撿了十幾個孤兒。
在最初災民沒得到救助的時候,已經發生了人吃人的事情。
無家可歸的孩子成了緩解飢餓的食物!
周嵐原來是個胖子,又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
爲了保護這些孤兒不被人吞進肚子,他只能躲躲藏藏,等待着有一天能踏上金鑾殿,覲見皇帝,安置這些孤兒。
尚雅靈想到那個動不動就是“律法”“上奏皇帝”“不合法度”……之類的屁話的周嵐。
咋就有一種不願意放人的即時感呢?
“夫子。”大牛也知道周嵐的性格,無奈道,“這周嵐性子雖然古板了些,但人不壞,從他被抓走後,那十幾個孤兒成天擔心的跟什麼似得,夫子還是把人放了吧。”
尚雅靈岔開話題,“走吧,帶我去看看那些孤兒。”
“是,夫子。”大牛看尚雅靈不願談周嵐,就知道肯定是周嵐那張破嘴說了什麼廢話讓夫子不悅了。
在移動的過程中,焦雪兒忍不住內心的好奇,追問尚雅靈,“夫子,你爲什麼要在這裡開這麼一個鋪子啊?這些災民手裡又沒有錢……”
尚雅靈跟霍復相視苦笑。
何止是沒有錢的問題,就這麼一個小小的雜貨鋪他們就往裡面填了不少錢了。
“這些災民身體好了些之後,我們就安排他們打零工,做一些被褥衣服之類來換取工錢。”霍復笑道,“夫子說,他們只是遭了災,一時的窮困罷了,並不是要人施捨的乞丐,在他們有能力的時候,就該用勞動來獲取應得的東西。”
柳靈咚有些想不通,災民不就是用來救濟的麼?
可望着這周圍精神滿滿的災民,她默默地將疑惑壓回了心裡,直覺自己的問題會顯得很愚蠢。
“可他們是災民,就該由朝廷負擔纔是啊!”焦雪兒沒柳靈咚這麼多想法,心直口快,心裡頭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就會直接問出來。
剛纔就問到柳靈咚的點上,她連忙認真的附耳傾聽。
霍復笑而不語,這些問話的孩子都是打小生活無憂的主,不知道各種緣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看他這麼一副秀內涵的架勢,尚雅靈就想起之前他在這城樓之上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這會兒倒也不覺得有多氣憤了。
尚雅靈只是覺得有些好笑,“霍大人,看你的樣子怕是早就準備好一番說辭了吧?不如你來給焦小姐她們解釋一下吧?”
這似笑非笑的小眼神唰的飄過來,霍復一激靈,連連擺手,“夫子和王爺都在,哪有下官說話的份,不敢不敢……”
尚雅靈不置可否的抿嘴笑了笑,“這人的習慣一旦養成了就很難有所改變,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江南水災至今也已有一段時日了,這些災民遲早是會擺脫的災難帶來的物質上的困難,只要他們能活下去。”
沒有直截了當的說明爲什麼不讓朝廷單方面的進行救助,而是引導災民自救,“而且,我們那位家裡的金庫有點缺錢,所以在最初的時候,我首先是要保護這些災民的命,霍復大人用成年的糙米加上糠當成救災的食物發放給災民,這一舉動也遭到了不少人的非議,但你們自己看……”
尚雅靈環顧了四周精神頭不錯的災民們,“現在活下來的災民比例已經是最高的,要是按照你們所說那精米去給這些災民,那你有多少錢呢?”
其他人紛紛露出羞愧的神情,尤其是當時還爲此帶頭要討伐霍復的墨子軒,更是覺得自己的行爲實
在太丟人了。
柳靈咚這會兒才明白,爲何在府裡上上下下都在唾棄這位新上任的欽差大臣的時候,她爹卻一個字都沒說,還嚴禁府裡的下人再嚼舌根。
“最後,我們來分析一下利弊,說老實話,若是讓我養這麼一羣人,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尚雅靈說着很無辜的攤開手,“可試問有哪個人會花費精力和銀錢來養一羣大爺呢?事情不用幹,成天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廟裡的菩薩也不過如此了。”
說着,她指着災民手中正在縫補的被褥,笑道,“這些被褥在他們返回家園的時候,就成了朝廷救濟他們的物資。我們尊不尊重一個人,不是嘴上說,而是行動上告訴對方,你們只是受了災罷了,但你們並沒有低人一等,也不需要他人的施捨。”
尚雅靈這番話說完,衆人的神色各異,紛紛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忽然從災民羣中衝出一個老婦人往霍復的身上撲去,“狗官,我要殺了你!”
焦雪兒就走在霍復的身旁,反應及時的將老婦人擋了回去。
旁邊的官兵連忙上前攔下了老婦人,將她鉗住。
只見那老婦人臉上滿是仇恨,盯着霍復的眼神好像要食其肉啃其骨一般,叫人看了心悸不已。
霍復卻顯得很鎮定,似乎已然習以爲常了,淡然的揮手,讓官兵將老婦人帶下去。
這撕心裂肺的詛咒聲還不停從老婦人帶走的方向傳來……
霍復忙拱手,尷尬道,“下官失察,請王爺贖罪。”
齊翰漠淡漠臉,身體不動聲色的往尚雅靈的方向靠了靠……
半晌齊翰漠都沒回應,氣氛頓時變得更尷尬了。
尚雅靈往那婦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是怎麼回事?”
“那婦人的丈夫和兩個兒子也是那次趁夜潛入城內的災民之一。”霍復有些羞愧的低聲道。
那些人是死在……
尚雅靈眸光一暗,勉強笑道,“這也不能怪你,霍大人要記住一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脛骨、餓其體膚!這麼點誤解,也算不得什麼是吧?”
這麼有力的一句勉力,霍復一下就滿血復活了。
剛纔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對着尚雅靈恭敬拱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夫子之言,下關必當謹記。”
普通老百姓隨口就能來的裝逼語錄之一,犯得着這麼激動麼?
尚雅靈呵呵乾笑,“不用這麼認真的感謝我,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罷了,關鍵還是霍大人有心爲民。”
“夫子謬讚,下官愧不敢當。”霍復連連搖頭,謙虛得很。
“……”尚雅靈看這形勢,要是繼續搭理的話,顧忌能沒完沒了了。
故而,尚雅靈很理智的結束了跟他對話,繼續往那些孤兒的所在地走去。
孤兒的所在地距離災民的聚集地還有一段距離,趟過一條河才能到。
尚雅靈過去很簡單,齊翰漠抱着就飛過去了。
其他人也在赤衣的幫助下一一過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