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登基大典。
紅日一點點的爬上地平線,金燦燦的陽光普照大地,灑下萬丈耀目的光輝。
涼都城內家家戶戶門前掛上大紅燈籠,地面上鋪展着厚厚的鞭炮碎屑,大紅旌旗隨風舞動,處處可以感受到熱烈歡騰的氣氛。
千百年來唯一的一個女皇登基,即便冷夏已經吩咐了低調,卻抵擋不住整個西衛的百姓熱忱,男女老少幾乎全部涌了出來,涼都城內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五體投地的匍匐在地面上,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連綿不絕。
而道路的正中,無數百姓矚目的中心,八匹赤紅的高頭大馬開路,一輛代表着至高無上的金紅車輦圍繞着整座涼都城,緩緩繞城一週,向着皇宮逶迤而去。
綾羅爲幕,錦褥爲墊,輦身流光溢彩,頂蓋鑲嵌了三顆炫目的寶石,在日光下折射着璀璨耀眼的光華,象徵日月星三光。冷夏端坐於車輦之上,頭戴金龍金冠,一身正紅色登基兗袍,火一般的顏色,映的她肌膚瑩白如玉,其上以金絲鑲繡九條飛龍,袍領威立,雲領、腰間、袖口均以龍紋裝飾,下襬滾鳳紋,八寶紋,五彩雲紋,紅蝠紋及靈獸祥瑞,滿身威儀。
這還是尚衣司招了五百繡娘,這幾日不眠不休連夜趕工,纔在昨天凌晨趕製出了這小一號的登基龍袍。
下方山呼萬歲的聲音震耳欲聾,隨着車輦的經過,這聲音一排排一撥撥,潮水一般起伏着。
金簾之後,冷夏絕美的臉微微仰起,威嚴而尊貴!
除了身側一個服侍的太監外,沒人知道,那金簾之後的眼睫其實是閉着的。
他們西衛尊貴無比的新皇,此刻正在睡覺!冷夏在這振聾發聵的歡呼聲中,睡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今日一早,天還沒亮她就從被窩裡被拉了出來,沐浴換衣梳妝,一套套的流程全部是閉着眼睛完成的,冗長而複雜的程序,直讓冷夏怒意升騰,內心大罵見鬼!
自從懷了孕之後,她變得越來越嗜睡,尤其現在寶寶已經快要六個月了,這樣折騰的一個早晨,對一個孕婦來說,絕對是折磨!
輦車一直行到了衛宮門前,伴隨着一聲接一聲的唱喏傳遞遠去,衆人無不屏息瞧着,等待他們的女皇儀態萬千的踏出車輦。
然而等啊等,女皇卻依舊端坐於車輦之上,頭顱微仰,紋絲不動。
在這些疑惑的目光下,小太監已經抖的跟篩子一樣了,顫巍巍的伸出手,戳了戳在這山呼海嘯中睡的雷打不動的女皇,尖細的嗓子帶上了哭音:”皇上,醒醒,一…”冷夏緩緩睜開眼,腦袋不動,眼珠四下裡瞄了瞄,十分淡定的微笑,邁下車輦。
在衆人火熱的目光下,踏着火紅的地毯,昂首闊步朝百官圍繞的中心,承天門廣場。
天知道,她多想打一個哈欠。
偌大的廣場上,奉天台高高矗立於天地間,冷夏踏着九層白玉階,一步一步登了上去,登上了這俯視蒼生的高度,步步威儀。
前期的準備工作,早已經由內府、欽天監又尚寶司又教坊司等分屬皇宮和禮部的幾個部門籌備完畢,欽天監設定時鼓,尚寶司設寶案,教坊司設中和韶樂,設而不作。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長期處在前一代昏庸帝王統治下的西衛,馬上就要迎來新的明君。
百官穿着朝服,肅穆跪候在承天門前,對着冷夏行來的位置,叩首以拜,一側的欽天監禮官捧着傳國玉璽,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靜靜的等待着。
奉天台上,九尊巨大的銅爐已經燃上高香,香氣騰騰扶搖直上。就在冷夏踏上高臺的一瞬,禮官高聲唱喏:“吉時到!”
尖細而肅穆的嗓音,沿着承天廣場遠遠的傳了出去。
吉時到,鐘鼓鳴!咣!
厚重的鼓聲響徹天地!設香案,備酒果,行告天禮……
冷夏依照着官員的唱喏,一步步祭完了天地祖先,聽完了冗長的祭文,終於到了呈交玉璽的一刻。
過了這一刻,她就是這西衛真正的主宰!
“請傳國帝璽!”禮官手捧雲盤,緩步起來,扯開嗓子喊的鄭重而肅然,慎重的半蹲於高臺之上,雙手恭敬的呈上。
這一刻,天地間沒有了一絲的聲音,只餘清風輕輕拂過,每個人都屏息凝目,等待着那神聖的一刻。
卻沒人知道,一直到了這一刻,百官的心才“呼”的一下提了起來。
尤其是立於百官之前的鄭寇師等人,腿腳不自覺的顫抖着,互相暗暗打着眼色,這等時刻,皇上應該會對玉璽,表現的稍徵尊重一點吧?冷夏淡淡的眼眸在匍匐奉天台下的百官身上掃過,脣角一勾,接過雲盤上的玉璽,高舉於上。
同一時間,鐘鳴九響,樂府奏中和韶樂。階下三鳴鞭,大臣們依官階高低魚貫上前,在鳴贊官的口令下,羣臣行三跪九叩禮,謁拜新帝。
霎時,羣臣跪,呼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片肅靜的承天門廣場上,從萬籟俱寂到歡呼震天,山呼萬歲的聲音一聲響過一聲,如排山倒海之勢,層層疊疊飄揚在天地間,直衝雲霄!冷夏端立於高臺之上,龍袍金冠,滿身威嚴,鳳眸中華光凜冽,俯視着下方匍匐叩拜的羣臣。
這一刻,君臨天下!
後面的程序還未完,司禮太監宣讀詔書,由大學士齊代將詔書捧出,交禮部尚書捧至階下,交禮部司官放在雲盤內,再鳴鞭,陛下還宮。
之後由文武百官隨詔書出承天門,將詔書放於龍亭內,擡至承天門城樓頒佈。
等到這些一直結束,纔算是真正的,登基典禮完畢。冷夏閉着眼由衆人一陣鼓搗,讓坐車輦就坐車輦,讓走路就走路,由着官員的唱喏去這裡,去那裡,老老實實的配合着,反正也不會把她賣了,就由着他們隨便折騰去吧!
直到一切結束,承天門前,三國紛紛送上國書,對西衛女皇位登大寶表示祝賀。
因着這次登基大典的倉促,各國使節甚至都來不及趕到,只有國書和禮單孤零零的擺在托盤內,剩餘的使節和賀禮還在路上慢悠悠的朝着西衛進發冷夏脣角含笑,聽着禮官操着把尖細的嗓子,將國書和禮單一一唱喏。
南韓的賀禮,不外乎是金銀又玉器又珠寶這些東西,外加南韓特產象牙十二對,即便是兩國如今局勢不穩,很有開戰的可能,但是明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到了東楚,禮單上除去前面那些之外,另附上了一副地圖,一副極爲細緻的天下地圖!
兩個小太監將地圖鋪展開,一人拉着地圖的一角,橫立於衆人眼前,這張地圖足有一人高,繪製極爲精細,其上分別以各色勾勒出四國的疆域。
“俟?”就在衆人尚不明白這地圖用意的時候,周寅發出了一聲驚呼。
他拖着矮矮胖胖的身軀,小跑着上前兩步,指着地圖,不可置信道:”這一…”
衆官凝目看去,在一瞬的思索之後,齊齊雙目一亮,發出了興奮的驚歎只見那地圖的右上方,代表了東楚的藍色疆域,自落峰關到原來的北燕地界中,臨近代表大秦的紅色塞納旁,兩座黃色的城池突兀的佇立在紅藍兩色的中間,將東楚和大秦分隔開來,正是毗鄰塞納的恩和森、曼珠城。
而最重要的,就是它們所用的顏色……
勾勒了西衛疆域的黃色!
這代表了什麼意思,沒有人不明白,可是讓他們怎麼相信,東楚的賀禮中,竟然有兩座城池!就在百官七嘴八舌的興奮討論之時,冷夏卻是冷冷一笑。
東方潤啊,即便如現在這般,一人遠在東楚,一人榮登大寶,隔着千山萬水,他都不忘攙上一腳,弄個麻煩。
這看似是祝賀她登基的賀禮,實則,也是一把插在她和大秦之間的利劍這張地圖,一個說不好,就將會是她和大秦決裂的契機。
自古皇帝多疑,這不只是皇帝的本性,更是因爲身在那個位置不得不疑,即便皇帝不疑,也有百官的猜忌。
這樣兩座城池送了來,正正橫亙在大秦和東楚之間,成爲了一道屏障,戰北衍會如何想,大秦會如何想,他們大秦的烈王妃何時竟和東楚七皇子河同水密,關係密切到可以共享他打下的戰果……
難道兩人間,悄悄定下了什麼協議?
一旦她收下,極有可能引起大秦的猜忌,可是如果不收,又無法向西衛的朝臣交代,西衛女皇竟在登基當日,因懼怕大秦而對東楚送去的城池,椎拒在外的消息,將會在明日傳遍天下,淪爲天下的笑柄!她是大秦的烈王妃,同時也是西衛的女皇,所作所爲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係到整個西衛的榮辱!
東方潤果真打的好算盤,一方簡簡單單的地圖,兩座可有可無的城池,一把利劍正正插了下來,讓她和大秦之間出現一道深深的縫隙。
一方是大秦,那裡有戰北烈又蕭鳳,那是她心的港灣……
一方是西衛,這裡有無數朝臣百姓,是她肩上的責任一…
漸漸的,承天門廣場上一片靜窒,朝臣們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疑惑的互相對着眼神,也有幾個心裡通透的,在一瞬的驚喜之後,漸漸想了個明白每一個人,無不在等着看,他們女皇的決定。冷夏的腦中在一瞬間閃過這些念頭之後,脣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鳳眸內一片清亮。
可惜,東方潤的算盤,打錯了!
他低估了她和戰北烈之間的信任,低估了她和蕭鳳之間的情誼,更低估了那個對聲望遠超自己的弟弟,從來都毫無芥蒂的大秦皇帝!
對於這可能引起猜忌的兩座城池,冷夏選擇相信,相信戰北烈,相信蕭鳳,相信那個曾讓她心懷歸屬的國度,相信裡面的每一個人!
信任她們之間的情誼,必不會因爲東方潤一個小小的花招,輕易打破!冷夏的心中從未有過的輕鬆,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之間的信任,竟已經達到了如此的程度,不懷疑,不猜忌,不妄測!她看着緊張的衆人,傲然一笑:“待東楚使節來到,由禮部隆重接待,轉告朕的答謝!”
百官們鬆了一口氣,隨即歡天喜地的討論着這兩座天上掉下來的城池,老承相鄭寇師淡笑着點了點頭,皇上果然沒讓他們失望。
剩下的就只有大秦的國書和禮單了,禮官將托盤上大秦的國書取出,翻開列於視線前方,張口正要宣讀,突然愣了。
他睜大眼在國書上看了幾遍,隨即瞧向冷夏,訥訥道:“皇上,國書上說……說……”
冷夏挑眉。
禮官一頭霧水的接着道:“國書上說,由烈王親自送出賀禮。”
“烈王覲見!”就在這話落下的同時,一聲唱喏扯着嗓子自廣場外傳來。
大秦烈王!
大秦戰神!
承天廣場上,在一瞬間鴉雀無聲,整個涼都內彷彿突然就靜窒了,一絲一毫的聲音都聽不見,衆人滿目所見,皆是那個自廣場外突然出現的男人,一身墨色衣袍,劍眉鷹目,亂髮飛揚。
他滿身霸氣的大步而來,步若流星,似挾着雷霆之勢,舉手投足讓人心生敬畏!
冷夏高高挑起的柳眉,挑到一半突然僵住,生平第一次,出現了呆滯到讓人發笑的表情,嘴巴半張着,眼珠一動不動,遠遠望着那一步步走來的男人,腦中“嗡”的一聲巨響,竟變的一片空白,天地間的一切盡皆消失,遠離了塵世喧囂,她的眼裡,除了這個人,再無其他。
她從未料想過,戰北烈會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雖然命登基大典儘快舉行,就是因爲怕戰北烈出現,可是直到現在,真真正正的看着他,才知道,她竟是這麼的希望,能在這一刻,有戰北烈的陪伴。
她看着戰北烈走到廣場中央,定住,隔着東方潤送來的巨大地圖,一雙鷹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其內包含了種種複雜的意味。
是的,複雜,就連戰北烈自己都說不清此時的感覺,接近六個月的時間,他們只在西寧關中有過一次不足兩個時辰的相見,思念已經要逼瘋了他,然而更多的,除了思念以外,還有擔心、忿恨!鍾銀送來的信箋裡,除了“王爺,速來”四個字外,再無其他,他在那一瞬間腦中浮現的,只有一個。
母獅子出事了!
這個認知簡直讓他錐心泣血,五內俱焚!
再也顧不上其他,馬不停蹄連夜出發,這日日夜夜沒有休息過一次,連電掣都差點累死在了路上,直到進了西衛,聽說了她即將登基的消息,纔算是鬆下了一口氣。
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怒意,這個女人,竟然敢一聲不響的就舉行登基大典!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倉促的登基,必然有什麼不想讓他知道!
這個女人,竟然敢瞞着他做這一切!
而此時,他心裡唯一浮現的念頭,這個女人,平安就好……
戰北烈遠遠的站着,深深的凝視着冷夏,不放過她臉上的分毫表情,不放過一絲的空隙,從金冠,到眼睛,鼻子,嘴巴,脖頸,在冷夏有幾分小心虛的目光中,掠過了中間那個礙事的地圖,再到小腿,靴子。
不只沒事,還豐腴了幾分……
大秦戰神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爽了,老子爲了你吃不下睡不着,連夜趕路一身狼狽,你怎麼能不但沒消瘦,還白白嫩嫩豐腴了不少呢!
戰北烈“嘎吱嘎吱”的磨了磨牙,極度不平衡,也就沒注意冷夏在同樣深深的將他打量了一圈後,突然呈現出的幾分做賊心虛的表情,一雙鳳眸四處亂閃着,就是不敢看他。
他的鷹眸突然一凝,落在了那張東方潤送來的巨大地圖上,落在了那兩座毗鄰着大秦的黃色城池上……
戰北烈是什麼人,只一瞬就明白了東方潤的用意,脣角勾起個狠戾的弧度。
這弧度落在了滿朝文武的眼中,直讓他們肝膽俱裂,齊齊吞了口唾沫。
這大秦戰神可是咱們女皇的夫君啊!
他們顫巍巍的等待着,不知戰北烈會是個什麼態度,一個是大秦烈王,一個是西衛女皇,即便不是一國,可是說到底,冷夏如今的身份比起戰北烈來,可要高貴的多。
自古哪一個男子,可以接受這樣的身份?
尤其這個男子,還是名聞天下的大秦戰神!
尤其好死不死的,就在東楚送來兩座城池的時候,被大秦戰神逮了個正着!
在承天廣場緊張的氣氛中,戰北烈微微一笑,抱起拳,深厚的嗓音高聲道:“大秦烈王,參見衛皇!”
呼!
百官齊齊吐出一口氣,然而冷夏卻更心虛了,心尖兒不自覺的顫了顫,她本也沒認爲戰北烈會因爲身份而心存芥蒂,這個男人除去吃醋的時候,從來都是心胸如海,不過……
她的手在地圖的遮擋後,戰北烈看不見的地方,不由自主的撫上了近六個月的大肚子,吞了吞口水,第一次感覺到了幾分害怕的情緒。
想到了這個,冷夏不由得鬱悶了,她殺手之王,竟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她正鬱悶着,就見戰北烈棱角分明的脣緩緩勾起,洪亮的聲音震徹在整個承天廣場的上空。
“本王代表大秦,送上塞納西南方七座城池,順同西寧關連爲一線,謹賀衛皇榮登大寶!”
這七座正是慕容哲打下了,又被東方潤奪走的城池,正正和西衛相連毗鄰,可比東方潤送來的那兩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城池,強上不知幾百倍!
譁!
廣場上出現了無法抑制的騷動,百官們掏着耳朵,瞪着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戰北烈,他說什麼……
塞納西南?
七座城池?
巨大的餡餅掉下來,把一個個官員們都砸懵了,無比崇敬的目光瞧着戰北烈,嘖嘖嘖,看看人家大秦戰神,這豪爽,這大手筆,這一擲千金……
好樣的!
夠爺們!
瞧完了戰北烈,再瞧冷夏,那崇敬更是變成了仰望,瞧瞧咱女皇,登基第一天,龍椅都沒坐熱乎呢,兵不血刃,空手套白狼,坐享其成,不勞而獲……,咳咳……
總之就是輕輕鬆鬆得來了九座城,直讓西衛的疆域,擴展了近一半!
這種事放在歷史上,簡直聞所未聞!
百官猶自感嘆着,而在他們的矚目中的兩人,卻是心思各異。
冷夏緩緩的笑了,戰北烈果然沒讓她失望!
然而笑過之後,柳眉忽然蹙了起來,在出去和不出去之間掙扎着,直過了良久,終於決定。
還是坦白從寬!
他們之間隔着一塊巨大的地圖,遠處正中立着的戰北烈,明顯還沒注意到她的肚子,一旦等到他看見了,冷大殺手的腦中飛速運轉着,想着什麼樣的方法能在這人炸毛之前,先順了毛……
而戰北烈卻沒她這麼糾結了,心裡只剩下了洶涌的怒意和無邊的委屈,老子日夜兼程就爲了參加你的登基大典,七座城池都送出去了,也不撲過來表示一下感激……
這母獅子!
那大型流浪犬的怨念眼神飄過去,突然變成了無限的驚喜,鷹目“刷刷”放着光。
承天廣場盡處站着的冷夏,果然如了他的願,突然擻腿飛奔,那紅的似火的身影掠過了地圖,“刷”的就到了眼前,還沒待他看個清晰,猛然投懷送抱撲進了他的胸膛!
滿殿朝臣齊齊一拍腦門,太不莊重了!
可再一想,人家送了七座城,總也要給點甜頭纔好,女皇上去抱一抱,還是抱自己的夫君……
爲了七座城池,朝臣們齊齊閉上眼裝死,非禮勿視,咱什麼都沒看見。
戰北烈卻懶得管別人的想法,這一撲兇猛的,直撞的他退了兩步,咧着嘴想着,果然是母獅子!
他美滋滋的接了個滿懷,那久違的柔軟身軀抱在懷裡,那熟悉的冷香飄在鼻端,心裡甜的彷彿吞了蜜,唔,還從沒見母獅子這麼熱情過!
突然,他眨了眨鷹目,察覺出幾分不對,狐疑的椎了推冷夏……
冷夏拱在他懷裡,堅決不動。
戰北烈皺了皺劍眉,異樣的感覺更明顯了,再輕輕椎了下……
冷夏依舊不動。
這次,他已經確定絕對有問題了,母獅子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腹部上頂着的那個球一樣的柔軟,一定不是他的錯覺!
戰北烈挑起劍眉,陰森一笑,冷颼颼的吐出倆字:“媳婦!”
冷夏嘆氣,早死早超生,她緩緩從戰北烈的懷裡退出一步,極小的步子,正正讓那六個月大的肚子,軟綿綿的挨着他。
然後,望天,等待這人炸毛。
冷夏望啊望,戰北烈沒動靜……
冷夏望啊望,戰北烈很平靜……
這,真心不是他的風格!
冷夏悄悄瞄過去,不解的蹙起了柳眉。
只見大秦戰神低頭垂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抵在他小腹上的大肚子,淡定非常的伸出手,戳了戳。
鷹目眨了眨,那隻手連抖都沒有抖一下,再戳了兩下後,轉爲撫摸,一邊撫摸着,一邊極鎮定的擡頭,問道:“幾個月了?”
冷夏料到了千萬種反應,卻獨獨沒料到這一種,老實巴交答:“快六個月。”
戰北烈點點頭,眉峰微微皺起,有些嗔怪的說:“六個月了還跑過來,要小心一些。”
冷夏呆滯的“嗯”了聲。
他彷彿想了想,接着說:“知道就好,登基大典結束了吧,回寢宮?”
“哦。”冷夏十分不適應的轉過身,對着百官說道:“今日有勞衆卿家,朕改日設宴以表謝意……”
這話落下,誰還不明白,人家夫妻團聚,自然要回去耳鬢廝磨溫存一番,哎呦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枷……
百官也沒傻的去問怎麼款待烈王,這自然是女皇的問題了,齊齊叩拜,高聲道:“恭送皇上!”
見着冷夏和戰北烈並肩走遠了,他們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紛紛朝着承天門外散去……
突然,後方驟然爆發出一聲極爲詭異的笑聲,這笑猛的一頓,然後漸漸擴大,昇華成一陣鬼哭狼嚎的大笑,驚的衆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年紀稍長的拍着胸脯大口呼吸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這,太可怕了!
百官驚恐着,紛紛轉頭看去,只見遠處一男子,手舞足蹈仰天大笑,驚天動地的笑聲轟轟迴盪在廣場上空,連空中飛過的鳥兒,都踉蹌了一下,差點跌下來,趕忙調轉了個方向,撲棱兩下飛逃了。
衆人一陣丈二和尚莫不着頭腦,滿臉問號的看着那突然發瘋的男人。
一身黑衣,滿身霸道,可不正是大秦戰神!
而此時的大秦戰神,整個臉上的五官幾乎全都看不見了,大張的嘴咧到了耳朵根,露出兩排潔白潔白的大牙,眉飛色舞哈哈大笑,樂到了極點!
那愉悅狂烈之極的笑聲,有如一股暴風般席捲着,其中的狂喜,任是誰都能發覺。冷夏捂着腦門,無語的看着樂瘋了的某人,這人,竟然是現在才反應過來!
戰北烈英俊無匹的面容,因爲這笑更加的璀璨耀眼,那種彷彿擁有了全世界的喜意,那種歡欣鼓舞滿心滿眼的滿足,直讓冷夏也跟着彎起了脣角,撫摸着圓滾滾的肚子。
突然,狂野的大笑戛然而止,戰北烈不知想到了什麼,皺着眉,黑着臉,紅着眼,惡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齒。冷夏咳嗽了一聲,小小退了一步,就聽他哼哼詭笑着,從牙縫間擠出兩個沙啞的字眼:“媳婦!”冷夏再退,他上前一步,煞氣騰騰一字一頓:“六個月了?”
這女人,竟然敢把這件事,隱瞞了六個月!冷夏咂了咂嘴,繼續退,他繼續上前,一張俊臉逼到了眼前,凶神惡煞的瞪着她,半響,突然大臂一伸,將她整個兒的拎了起來,打橫抱在懷裡,“咻”的一下,躥到了半空……極端的速度使得耳邊風聲呼嘯,冷夏被他鉗制着,安安分分不言不語,再落下時,已經到達了寢宮養心殿。
戰北烈一陣風樣的衝了進去,二話不說將她…
輕輕的放在了牀上。
標準的雷聲大,雨點小!
他小心的注意着不碰到那圓滾滾的肚子,卻不影響他雙眸噴着火,雙臂撐着牀俯在她的上方,咬牙切齒的瞪着她,那怒意狂風暴雨般彌散在室內…
低低的磨牙聲,迴盪在空氣中,大秦戰神眼神如刀,薄脣似劍。
突然,他猛的低下頭,不由分說,雙脣狠狠壓了上去!
那吻,猶如驚濤駭浪般席捲着冷夏的脣齒每一處,吸允舔舐,好似要將這六個月的思念,怨恨,憤怒一…通通化成這一吻,勢必要將身下的女子,融化在脣齒的溫度中,席捲在他瘋狂的火熱中……毫無徵兆的,脣瓣被堵住,冷夏一瞬忘了呼吸,漸漸的只覺得胸腔開始憋悶,絕美的臉上,一絲一絲染上嫣紅。
原本以爲他一路飛奔,氣勢如虹,必然將會做出狂風暴雨般的懲罰,哪想到,竟是這樣!好吧,這樣也算是懲罰了,直過了良久,她已經氣喘吁吁,他依舊不離開她的脣,狠狠的撕摩着。冷夏的胸腔堵塞着,呼吸都變的困難……突然,冷大殺手鳳眸一厲,拳頭一緊,霍然揮出!
砰!
力道兇猛的一拳,被一張寬厚的大掌包裹住,戰北烈將他的手壓下,緩緩鬆開脣,還沒忘了惡狠狠的啃了一口。
然後,繼續瞪。
這就是標準的,以眼神殺死你!冷夏在這譴責的目光中,心虛的瞥開眼,頂着紅脣上兩個大牙印,也不反抗了,只老老實實的躺着。
大秦戰神別說此時有多憋屈了,整整六個月,她竟然一直瞞着,胸腔中的怒意騰騰翻滾,直想一把掐死這可恨的女人!冷夏輕輕咳嗽了聲,訥訥解釋:“我也是三個月的時候,才知道的。”
戰北烈鷹目一閃,怒氣消散了一絲絲。
他聯繫到三個月前兩人在西寧關的那次相見,也該是因爲懷孕的反應吧。
冷夏眼見着有效,再接再厲:“那時你正解決了北燕的事,在回長安的路上,再說,你就是來了,孩子還是要懷胎十月,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
戰北烈蹙着眉,好像的確是這樣,可是這話,怎麼聽怎麼有幾分不對。
冷夏仰望着他,極真誠:“鍾銀不是告訴你了?”
照她的猜測,戰北烈能出現在這裡,定是早早的就從長安出發,那麼只可能是鍾銀告的密!
眼眸中一絲涼颼颼的光劃過,鍾銀……
她只這麼說,落在了戰北烈的耳中,卻彷彿冷夏命鍾銀通知他,怒氣頓時消散了大半,不爽道:“明明懷了孕,還接下了這西衛的勞什子事,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其實戰北烈最大的氣,還是因爲冷夏在懷孕的情況下,選擇了登基,作爲一個皇帝,通宵達旦批閱奏摺,每日處理大大小小的事務,他可是比誰都明白這其中的辛苦。
他也明白冷夏的顧慮,若是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必定直接把她綁起來,扛着回長安。
不過此時,登基大典都舉行了,塵埃落定,他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冷夏連連點頭,保證道“有你看着。”
戰北烈嘆了口氣,雖然心中依舊含了怨氣,不過也實在不捨得和母獅子較勁的,尤其還是個壞了小獅子的母獅子!
他起身走到寢殿正中,拉了張椅子過來,坐在牀對面,面對面的瞅着她……,哦不,是她的肚子。
然後開始傻笑!
冷夏平躺在牀上,只聽那人沉默一會兒,發出一兩聲古怪的笑聲,真真是寒磣的她連翻了兩個白眼,一會兒傻,一會兒憨,一會兒陰絲絲,一會兒又變的扭曲……
這人,真的已經樂瘋了。
她不免有幾分愧疚,是該早些告訴他的,他是那麼的喜歡孩子。
她從牀上爬起來,剛要站起,就被對面一雙鷹目給瞪的頓住,他“呼”的站起來,緊張道:“胎氣,胎氣啊!”
冷夏無奈嘆氣,乖乖坐好,任那人滿意了,小心翼翼的盯着她的肚子,笑的像個二百五。
若要問戰北烈此時在想什麼,那真的是複雜無比!
單單不說他盯着那肚子,彷彿已經看到了裡面粉嫩可愛的小冷夏,揮着肉嘟嘟的小手,軟軟糯糯的喚着:“爹爹。”
就光是想到這三月來,在戰北衍和戰北越那兔崽子面前沒了邊兒的憋屈,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就已經舒爽到了腳底板,連毛孔都張了開,散發着愜意的氣息戰北烈一想到,抱着小冷夏在那兩個人跟前兒轉悠的情景,就樂的合不攏嘴。
那兩人的娃,一個傻不拉幾不哭不笑,一個膽小到就知道哭,怎麼和老子的小冷夏比!
他笑的見牙不見眼,伸出大掌在冷夏的肚子上輕緩的撫摸着,氣哼哼的道:“小菜板生了個女娃,北越那小子天天在老子跟前兒晃,抱着閨女樂的跟個孫子似的。”
冷夏鳳眸一亮,彷彿已經看到了戰北越呲着兩顆小虎牙,抱着閨女上躥下跳的樣子了,剛要起身,又被他一眼瞪過來,只能繼續坐好,問道:“兩個月了吧?”
他點點頭,笑的得意:“老子的閨女肯定比他家的好看!”
冷夏眨眨眼:“你又知道是女孩兒?”
他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劍眉狠狠的一皺,理所當然的道:“那是當然,我戰北烈的娃,肯定是個閨女!”
冷夏被他這全無根據的豪言壯語給懵了一下,仰天翻了翻眼睛,這人,想閨女想魔怔了!
她也不潑冷水,任這人樂去吧,沒準還真是個女兒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每每她想動一動,戰北烈總會“呼“的一下躥起來,各種緊張兮兮的瞪過去,大呼“胎氣”。
那模樣,比之當年的戰北衍和戰北越,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好像是站一會兒,他閨女小冷夏都會從肚子裡面掉出來!
忽然,大秦戰神“嗷”的一聲跳起來,那驚天動地,直嚇的冷夏一個哆嗦。
過了半天,只見他雙目呆滯的盯着自己的手,再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呆呆的呢喃着:“動……動……”
冷夏嘆氣,接上:“動了一下。”
“對!”戰北烈猛點頭,連連道:“動了一下!”
冷夏深吸一口氣,已經完全被這人打敗了,看着他這傻樣,只覺得腳尖發癢,終於忍不住遵從了心底的慾望,一腳踹了過去,兇巴巴吼:“胎動!”
他眨眨眼,掩飾性的咳嗽了一聲。
老子自然知道這是胎動,只是這突如其來的,也沒給他個準備!
戰北烈撇撇嘴,隨即驚喜的瞄着冷夏的肚子,顫巍巍的手再次撫了上去,感受着裡面一下輕輕的敲擊,那柔軟而調皮的觸感落到手掌,直讓他整顆心都融化了。
他將耳朵靠了上去,趴着聽了個不亦樂乎,仿似小孩子一般,見到什麼都驚奇。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
養心殿的大宮女蘭芷立在門口,例行規矩的問:“皇上,皇夫今夜宿在殿內麼?”
皇夫……
冷夏和戰北烈雙雙呆住,一個“皇夫”的名號砸下來,直砸的兩人暈暈乎乎找不到北,耳邊天雷滾滾轟轟作響。
還是冷夏最先反應過來,憋着笑回道:“嗯,皇夫今夜宿在這裡,退下吧,沒事不要打擾。”
待蘭芷躬身退下了,腳步聲遠去,兩人聽見她吩咐外面的小宮女:“皇上今夜寵幸皇夫,沒事莫要打擾,在外面好生候着即可。”
戰北烈呆呆的轉頭看向冷夏,那大型流浪犬的小眼神兒幽怨無比。
噗……
冷夏仰倒在牀上笑的打跌,偷偷瞄着戰北烈那紅橙黃綠青藍紫不斷變換的臉,笑意更是濃郁。
最後,他的一張俊臉停留在黑上,那黑的不能再黑的包公臉,彷彿正有絲絲青煙躥出了腦門,咬着後槽牙狠狠的磨着
……皇夫……寵幸……
去他媽的皇夫……
去他媽的寵幸……
在冷夏的戲謔笑意下,戰北烈哼哼唧唧的獰笑着,湊了過去,陰森森的嗓音道:“皇上,那你今夜可要好好寵幸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