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竹寒早就想到李邃會過來,只是沒有想到他來得這麼快,唯有噘噘嘴,“主上動作這麼快又帶了御醫過來,是不是已經想好了怎樣懲罰我?”
“是啊,剛纔發生的事情孤已經第一時間得知了,你這個大膽女子居然敢用這麼拙劣的手段來謀害太子!”李邃臉色徒然一變,正在他懷中倒騰的李舒也不敢亂鬧了,馬上擡起頭來,想要爲顧竹寒辯駁,卻又見李邃微微一笑,看着那個神色依然自若的烏髮少女,“孤就罰你陪侍一輩子。”
“噗。”顧竹寒忍不住笑出聲來,“啊主上,您這樣子的說法算是懲罰嗎?您又不缺後宮佳麗,就不能放過我區區一個小女子嗎?”
“她們都不是你。”李邃徹底斂了脣角笑容,肅然道。
顧竹寒臉上揶揄之色一滯,她移開了眸光,似乎覺得此刻李邃在光影變幻下眼睛折射出來的美妙弧度讓她不忍直視,她怎麼樣都沒有可能永遠留在南唐皇宮的,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留下來和三千後宮佳麗無日無夜地爭搶一個男子的。
“主上,你言重了。”顧竹寒最後還是僵硬地回答了一句。
李邃早已料想到這樣的結果,他思索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放棄得到這個女子的心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呢?可是未到最後一刻他依然不捨,當下撇開了這個話題不再去想,首先命太醫給李舒和顧竹寒把把脈,開一兩劑藥給他們禦寒。
李舒折騰了這麼久,也是困了,由顧竹寒哄着睡了覺,李邃立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這過於溫馨的一幕,心中不知該作何他想。
待得李舒進入夢鄉之後,顧竹寒纔跟着李邃重新坐回窗前,執起之前剩下的棋子開始對弈。
顧竹寒拈白子,李邃自是執黑子,她先下一着,而後說道:“主上的後宮真的是熱鬧吶,我纔來了那麼幾天,就被你心愛的妃子和新納的妃子給盯上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李邃聽得出顧竹寒話語中的諷刺之意,也不生氣,只淡淡道:“昨晚我並沒有留宿鳶尾宮。”
“哦?”顧竹寒擡頭看他一眼,又漫不經心地下了一着棋,這才繼續道:“主上難道就不怕葉丞相有怨言?”
“葉瑤若然還有點聰明的話,應該不會向她的好舅舅訴說她在宮中的委屈。”李邃一笑,不置可否。
“可她會和她的好姐姐說。”顧竹寒斂眉,又下一子,“你看,這麼快便來找麻煩了,用的伎倆還要這麼低下,真是沒癮。”
“那……你說怎麼辦?”李邃眸光輕轉,輕輕瞥了她一眼,語氣之中似有相詢之意,“要不給她們來點猛烈一點的?”
顧竹寒剎那擡頭看他,她微有吃驚,“主上,她們可是您的妃子。”
“她們也是政治婚姻之下的產物。”李邃不再打哈哈,照直說道:“葉丞相勢力越來越大,華妃在宮中恃寵而驕已然不是一天兩天,莫要以爲我不知道她曾經暗中下手讓人來謀害舒兒,不然你以爲她怎麼會這麼大膽在衆目睽睽之下授意葉瑤插贓嫁禍?”
“那你的看法是……?”顧竹寒雖然不想插足南唐的後宮事務,可是有時候不是她不想介入那就完事的,與其現在趁此好機會幫助李邃剷除這幫不聽話的女人,好過被她們陰着來對付自己和李舒。
李舒的處境危險她是一早便知道的,可是沒有想過他的處境居然如此難堪,若然不是李邃一心護住他,估計李舒早就已經不存於世了。想起這麼可愛的小弟弟會慘遭毒手,顧竹寒自是心中不忍。
“很簡單,讓舒兒裝病,而你則要委屈一點,被我軟禁十來天吧。”李邃若無其事地道。
“啊?你要軟禁我?”顧竹寒眨了眨眼,“這樣的懲罰好像於理不合吧,我頂多是一個待嫁的小姐,談不上是你的妃子,你無權這樣待我的。”開玩笑,被你軟禁十天八天,她還有得玩兒的?最近銀闇已經和她聯繫上,說已經到了大蔚西北一處隱蔽的沙漠之中,他正在練兵,不日便能和她見面。那封信還帶來了一個重大的消息,是關於黎致意的,黎致意自得知她的事情之後,便在他出發三天之後跟上了他,說要和他一起練兵。
這……真的是出乎顧竹寒意料之內,先是銀闇要秘密練兵的事情嚇了她一把,再是黎致意突然要說加入他們的組織,更是嚇倒她,有陽關大道你不走,居然要走這樣危險重重的羊腸小道?這怎麼行?
更何況,她不是喜歡梅開的嗎?怎麼一個轉身就拋開人家梅開弟弟跟着銀闇遠走他方呢?
只是,她的疑惑銀闇在信中都沒有提及,顧竹寒唯有去信去問,只是這樣一來一回,也要過十天左右才能得到回覆了。
“你就配合我幾天,我在事後會好好賞賜你的。”李邃睜着一雙狹長幽魅的桃花眼看着顧竹寒,看得顧竹寒懷疑自己是不是掉進了某人特地佈置的陷阱裡。
“賞賜就不必了。”顧竹寒搖了搖頭,她銳了眼眸看向李邃,語氣認真:“李邃,我想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無論你知不知道我母親和弟弟真正的死因,你都應該知道以我的性格是不可能留在南唐皇宮裡一輩子的,與其以後我們搞得太僵,倒不如現在說個清楚明白,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特權,就是我什麼時候離開南唐都可以,只要告訴你一聲就行了。你說這樣好嗎?”
李邃執子的手頓了頓,他還未下下一着棋,便被她出口的一番話給震得五雷轟頂,他沒有擡頭,也沒有說話,只是收回自己執子的手,“這盤棋不下了,沒意思。”
而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拂袖出了儲秀宮。
顧竹寒坐在原地,看着那盤只下了遙遙數着不成陣勢的棋局,攥緊了右手,任自己陷落在陰影之中好半天沒有說話。
*
之後的幾天李舒當真如李邃所說那般,在自己的宮殿中裝病,而顧竹寒最後也不得不迫於現實的局勢,在儲秀宮裝模作樣地被禁足了幾天。
今天剛吃完午飯,華妃那邊便讓一個內侍前來請她去錦華宮一聚,對於這樣的邀約顧竹寒理所當然是要拒絕的,只是想起自己和李邃之間曾有的承諾,無奈,還是梳洗一番跟着內侍前往華妃所在的錦華宮。
一路穿花拂葉,南唐皇宮實在是大,迴廊十八彎拱橋三十二道,沿路都是清風吹來的清新荷風,嗅得人將夏天的燥熱都要拋在身側,享受這撲面而來的淡雅薰風。
在走過兩大座宮殿,繞過無數道曲折回廊之後,顧竹寒忽而發現自己走的路越來越不對勁,內侍一直在前面帶路,卻突然在一個轉彎之後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她在偌大的花園之中轉圜。
“媽-的!被玩兒了!”她找了一圈待發現真的找不到那個內侍之後才知道被對方給耍了,可是既然不來了都來了,她倒要看看華妃暗地裡想要給她搞什麼幺蛾子。
顧竹寒循着腳下的路往前走,這裡分明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只是她方纔擡頭看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有一座隱在蔥鬱樹林之後的宮殿,她覺得華妃應該是想她去那座宮殿之處一探究竟,顧竹寒託了託下巴,脣邊冷笑,既然你想我去看看,我不去豈不是很不給你面子?
心中打定主意,她順着宮殿的方向一路往前走,一直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終於到達自己要找的宮殿前面。
她在那座略有殘舊的宮殿前站定,擡頭看到三個已經開始掉漆的燙金大字:慈寧宮。
呃,這樣的宮殿裡面住着的好像一般是……皇后太后之類的,該不會是……
顧竹寒頗爲頭疼,尋思着要不要進去看一看,卻是不等她做出決定,裡面便有一穿得十分耀眼的女子直直地衝出來,撞倒她懷中。
“娘娘,請吃藥請吃藥!您不要鬧了!”兩名侍女也緊接着追出,顧竹寒挑了挑眉,此時那名女子已經從她懷中起來,躲到她身後,怯怯地說:“我……我不要……我不要喝藥……我沒有病!”
那兩名侍女沒有想到在這處廢棄宮殿之中居然有一名比夾竹桃還要妍麗的女子出現,頓時怔忪原地,而後才急急行禮,“參見娘娘。”
“我不是你們的娘娘。”顧竹寒隨意擺了擺手,又看了一眼身後精神明顯有問題的女子,問道:“她是誰?”
“回姑娘,她是前皇后娘娘。”一名侍女當先出列,回答道。
“她是前皇后娘娘?”
那名侍女的話當真是出乎顧竹寒的意料之內,她還真不知道李邃曾經立過皇后。
“是的,姑娘。”一名侍女害怕前皇后又要偷走出去,唯有繼續哄她道:“娘娘,您喝了藥奴婢就帶您出去玩兒好嗎?”
“不,不,不我不要……你們騙我的……”前皇后似乎知道顧竹寒是可信之人,一直躲在顧竹寒身後,顧竹寒被她死死扯住衣襟,一時之間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唯有取過那名侍女的藥,對她們說道:“我來。”
“姑娘,這……”侍女爲難,不肯。
“我說我來。”顧竹寒寒了語氣。
“那就勞煩姑娘了。”侍女終於將手中的藥遞過去。
顧竹寒將藥接過,而後微微笑地轉向前皇后,待她真的看清楚她的樣子時,才發覺這名女子的妝容的的確確是慘不忍睹。口紅當作胭脂擦,原本纖細的柳眉被畫粗,全然影響了整張臉的美感,若不是這位前皇后的底子還算是不錯的,顧竹寒真的要懷疑前皇后是不是如花假扮,專門出來噁心別人的。
“娘娘,藥不喝是不行的,她們可能騙你,但是我是他派來的,是以定會信守諾言的。”
“你是梧哥哥帶來的?真的?”前皇后一下子就聽出顧竹寒話語中的端倪,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急急問道。
顧竹寒想不到她這麼用力,幾乎都要把手上的藥給灑出來了,雖然不知道梧哥哥是誰,但現在卻是勸她吃藥的好時機,立即哄道:“是呀,他讓我來看看你,並且囑咐你好好吃藥,快點好起來。”
“好好,我喝我喝,喝完之後你帶我去見他好嗎?寧兒真的是很想念他。”她說着便將顧竹寒手中的藥給搶過來,顧竹寒心中唏噓,果然是一個“情”字誤事,幸虧自己早已抽身。
她神色複雜地看着面前那個妝容已經花得不成樣子卻還是一臉高興把藥喝得乾乾淨淨的女子,心中不知道哪個地方痛了一下,原以爲自己已經將一些事情給忘記了,可是到頭來還是被不經意的命運之門給撞得破碎。
她不要做這樣爲情所困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下場很可能就如這南唐的前皇后那般,守着一方宮殿,叫着那個可能早已忘記了自己的人的名字,碌碌終生。
這樣的人生,也實在是太可悲了。
“寧兒已經喝完了,可以走……了……”然而不等她將這句話說完,手上的碗應聲而落,顧竹寒嚇了一跳,及時抱住了突然暈倒的她,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兩名宮女,眼神嚴厲。
“姑娘不必慌張,這藥是有催眠作用的。”
顧竹寒一聽,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抱起她,掂在手上似棉花一般輕,顧竹寒心中一突,想不到前皇后居然這麼輕,平日裡在這禁宮裡的待遇定然不好,她的背後也定是有別的故事,不然李邃不會忌諱如深。
“姑娘您將娘娘交給我們就好了,不用麻煩您了。”兩名侍女想不到顧竹寒幫忙喂完藥還要幫她們將前皇后給送回去。國主曾經吩咐過不得讓閒雜人等進慈寧宮的。
“既然我插手了這件事了,那就管到底吧。”許是對這個已然瘋癲的前皇后起了惻隱之心,顧竹寒二話不說,直接讓倆宮女帶路,帶她進去。
兩個宮女見她這麼決絕,一時之間不好拒絕,唯有硬着頭皮在前面帶路,好在這裡是禁宮,娘娘又暈了,一時半刻應該沒什麼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