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平靜的喃喃自語,卻是如同一記撕破了天際的驚雷一樣,讓已經麻木不已的托馬斯,內心之中一個說不清、道不明,但是最柔軟的角落,瞬間就被融化了。
這種衝擊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一時間,他就像是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一樣,混混沌沌的就超過了少婦。
“啊~”一聲極爲壓抑的痛呼,從身後傳了過來,托馬斯連忙回過了頭去,因爲那聲音,是從之前少婦所在的位置,清晰的傳遞過來的。
托馬斯回頭看到,一直咬着堅持着前進的少婦,突然就是一個踉蹌,差點就要保持不住平衡;不過就算是她隨即勉強站直了身體,可是從她那滿是痛苦表情的臉上,還有不斷顫抖的身體,托馬斯大概的猜出了是什麼原因。
這是非常嚴重抽筋,肌肉突然受到了這種嚴重的冷水刺激,以少婦那孱弱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了這種刺激,從而產生了抽筋的自然反應。
要是在平時的時候,只要立刻脫離這些冰冷的海水,換上點乾爽溫暖的衣服,自然會很快的就好轉起來。
可是在這個要命的時候,這平時看起來無比簡單的事情,都變成了一種奢望;雪上加霜的是,因爲少婦踉蹌着晃動了身體,原本被油布仔細包裹着的嬰兒,很是喝了幾口冰冷的海水,頓時被刺激的哇哇大哭起來。
無助、痛苦、絕望、甚至還有一絲的解脫,在這一瞬間,托馬斯從這位少婦的眼中,看到了如此複雜的情緒;不過哪怕是到了這種時候,少婦依然倔強的,死死的閉上嘴巴,沒有向周邊的任何人,哪怕是發出一聲的求助……
很快,越來越強烈的劇痛,讓少婦再也無法在海水中,保持着站立的姿勢,她喃喃的說到:“親愛的,我和寶寶來了,不管你在天堂還是地獄,我們一家人都會在一起,誰都不能將我們一家人分開。”
之後,她仰頭倒下的時候,卻發現後背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給扶住了;接着大手上傳來了令人安心的巨大力道,帶着她繼續前行。
同時耳邊傳來了一個,剛剛脫掉稚氣沒有多久的聲音:”記住,你答應過你男人,要帶着孩子好好活下去的,堅持住,別輕易的就此放棄。“
感受着扶在後背腰間,使勁的拖着她前進的大手,雖然少婦之前就發誓過,今生永遠不再會哭泣;可是爲什麼,雙眼的淚水,就是這麼不受控制的不停流下。
*****
”不要再上了,船已經裝滿了,再上來的話搞不好船就會翻掉了;孩子們請放心,下趟我老唐尼一定還會過來的,我保證。“幸運的荷西人號的船長,一位滿頭銀髮的老人,站在船頭扯着嗓子奮力的嘶喊着。
只是,哪怕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已經喊破了嗓子,依然有源源不絕的人,抓住了船沿延伸出去的纜繩,不停的向着甲板攀爬;人數密集的就像是,爬滿了奶酪的螞蟻一樣。
這艘船隻早已大大的超過了,能夠負載的上限,沉重的重量讓水線,已經到被壓到極其危險的地步。
十幾步之外的甲板上,本船的水手長,同時也是他的大兒子,無比焦急的對着他大喊起來:“船長,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們都已經失去理智了,再不阻止他們,船馬上就會翻掉的。”
老唐尼聞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兒子說的是對的,那些拼命的想爬上船,想求得一線生機的人們,他們這樣的做法同樣是沒有錯;這樣的抉擇,簡直能痛苦的將他的心都撕裂。
最終,理智這種東西,還是佔據了上風,老唐尼帶着哭腔的大吼起來:“船上的人聽着,要想活命的話,就將這些還在爬船的人,全部打下去……”
拳頭、大腳板、以及所有手邊能拿起的一切東西……在老唐尼的吼聲一出之後,已經爬上船的人們頓時反應了過來,他們本能的,就向着繼續往上攀爬的人們,瘋狂的招呼了過去。
哀求、痛苦、謾罵、甚至最瘋狂和惡毒的詛咒……依然在奮力攀爬的人羣,在這樣的種種的表現之後,一一的被從船沿上砸落。
“快,起錨、揚帆,我們趕緊走,離開這個鬼地方。”水手長代替了此時已經泣不成聲的老父親,發出了開船的命令。
然後,在衆人合力的情況下,船隻很快的開動了起來;幸運的河西人號,開始了它第十八次的生死冒險之旅。
因爲不知道是那些深海怪物們的惡趣味,還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總之每次空船前來時,它們沒有任何的襲擊行爲。
但是每次裝滿了人,開始返程的時候,它們的襲擊就是變得無比的瘋狂……
因爲帶上了一大一小兩個人之後,托馬斯的前進速度,自然是無可奈何的慢了下來。
然後,被無數的人超過了他;接着,他最初打算登上的那艘,幸運的荷西人號,自然也是,根本不能可能還有能容納他的空間。
事實上,等到他們趕到了登船位置的時候,絕大部分的船隻都已經裝滿了人,然後無視了更多人的苦苦哀求,開始緩緩的駛離了這裡。
托馬斯將少婦和她的孩子推上了一艘小船,自己也緊跟着擠了上去;這是一艘只能在內陸,平靜的小湖上釣魚用的小船,它能夠在船伕雙槳的划動下出現在這裡,而沒有被海浪拍散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奇蹟。
但是,托馬斯此時根本就沒有任選擇的餘地,甚至在爬上船之後,他還發自內心的,對那位駝背的老船伕,報以了一個感激的笑容。
現在這艘原本只能裝載五、六個人的小船,在十三名乘員的合力下,用着一切的手段划動了起來;當小船駛出數百米之後,托馬斯下意識的向後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登船區域,那幾乎淹沒到他胸口的海水中,佈滿了無數絕望的人羣;他們在冰冷的海水中,奮力的嘶吼,尖叫,如同地震到來前的,惶惶不可終日的螞蟻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