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她殘忍的言語還在繼續。
湛天丞低垂着眼瞼，悶不吭聲的抿緊脣瓣，溢滿了痛苦和憂傷的雙眸呆呆的望着腳下那張從澳洲帶過來的羊毛地毯。
好幾次，他都聽不下去的想起身，直接上樓去算了。
難道她不知道他今天遭受的打擊已經夠大了，他的心已經痛的快沒知覺了嗎，爲什麼就不能讓他喘口氣！
可，他到底還是沒忍心撇下她獨自上樓。
因爲他知道，一旦他選擇逃避，她肯定會更加傷心。
事到如今，他是真的不想再讓她難過了。
沒辦法，誰讓她是合歡，他愛了半輩子的女人。
他也想放下對她的愛戀，可是放不下。
將他痛苦的神情看在眼裡，唐翩躚也知道今天實在不該再繼續刺激他了。
畢竟他已經夠痛苦的了，何況身上還有傷，外加車禍應該也受了驚嚇。
但長痛不如短痛，這件事遲早要解決，她決定豁出去了，將黑臉唱到底。
“天丞哥，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嗎？”
“曾經的你，是那麼的意氣風發，英姿颯爽。提起你湛天丞湛大總裁，有幾個女人不想認識，幾個男人不羨慕不嫉妒！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面容憔悴，目無焦距，滿臉淤青，鬍子拉碴！你自己去大街上隨便找個人問問看，看你跟他們說你是天都國際的湛天丞他們會不會信！”
“爲了愛我，你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明明是個四肢健全的人，卻少了一條胳膊，真的值得嗎？天底下是沒有女人了，還是怎樣！”
“只要你湛天丞一句話，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爲什麼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個心裡沒你的女人身上，非要把自己搞得那麼卑微！”
說這番話的時候，心碎的眼淚不知覺的從唐翩躚眼底奪眶而出，情緒也在一瞬間崩潰。
她哽咽沙啞的聲音聽在湛天丞的耳朵裡，可謂百般不是滋味，他原就抿着的脣越發抿的只剩一條薄薄的線，往下地上的瞳孔裡亦是紅得彷彿要滴出血來。
難受的捶了捶胸口，唐翩躚另一隻手快速抹去臉上的淚，她自嘲的語氣勾脣冷笑，繼續道，“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稀罕我什麼。論容貌，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傾國之姿，比我漂亮的女人滿街都是。論才，我好像根本沒什麼過人之處。論脾氣，倒是臭的要死。除了傷害，我什麼都不能給你，也沒給過你。”
聽到這裡，湛天丞終是無法再淡定。
條件反射的擡起頭來，暗紅的雙眸心痛如割的望着她。
他搖頭，半哀求半責備的語氣對她說，“合歡，我不許你這麼貶低自己！我喜歡你，愛你，跟長相無關，跟才華無關！就像你說的，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並愛上你的，我只知道愛你、保護你以及娶你爲妻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歡也最想做的事情。”
“是，也許你在別人眼裡不夠漂亮，其他條件也一般。可你忘了嗎，中國有句古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在我看來，這世間再沒有比合歡你更美好的女子。愛上你，我從不後悔。即便你不愛我，我也不怨你，只怪你我之間的緣分比你和連俢肆的淺了那麼一點點。來生，我還要愛你。今生我爭不過他，我就不信來生我會那麼火背的再輸給他。”
對他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態度報以無奈的苦笑，唐翩躚也不跟他爭，自顧自的繼續自己沒說完的電話。
“我也不懂我上輩子到底積了什麼德，這輩子竟然這麼走運，同時遇到了你和阿寺兩個這麼愛我甘願爲我付出一切的天之驕子。一個，溫暖了我的年少時光；另外一個，驚豔了我的青春年華。”
“我知道很多女人在背後肯定恨死我了，覺得我命真好。的確，我擁有的東西她們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機會擁有。可是她們不知道，同時被兩個同樣優秀的男人愛，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值得炫耀的事。相反，有時候還會壓得人喘不過氣。”
“無論我選擇誰，你們中註定有一個人會受到傷害。你和阿寺誰傷心難過，我都會心疼，會受不了。你以爲我跟他廝混在一起的時候，心裡好受嗎？我總是會想到你，想着你還在家裡等我，想到你黯然神傷的模樣，然後我就會陷入無邊無盡的自責，一自責起來難免會亂說話傷害到阿寺。”
“我時常在想，我到底該怎麼做呢，怎麼做才能既不傷你也不傷他。可是任我把腦袋想破了我也想不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和阿寺就相當於我的手心手背，試問如果是你們，你們是要手心呢，還是手背？”
哭着哭着，突然想起什麼，唐翩躚忍不住流着眼淚笑了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前幾日還很幼稚的心生了想去克隆一個自己的想法。我沒辦法把自己劈成兩半分給你們兩個人，我就想啊，再克隆一個一模一樣的，應該公平了吧？可後來我再一想，覺得這個辦法也不可行。克隆人沒有思想，誰分到那個克隆的我，還是會覺得不公平。”
“天丞哥，你告訴我，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別說了，合歡，我求你別說了……”
“不，我要說，你讓我說完！我寧願今天當一次你眼中的惡人，一次性的把你傷個夠，也不要以後隔三差五的給你戳上一刀，那樣太殘忍！”
“以前，我覺得阿寺他身世可憐命途多舛，所以我拼了命的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溫暖他的心。我也不知道到後來我算不算成功了，我覺得應該算吧。但是現在，我覺得你比他可憐。你真的讓我心疼到骨子裡了，你知道嗎？”
“這五年多以來，我跟他雖然因爲某些原因分開了，可他在我心裡的位置從未動搖過，反而分量有增無減。跟你比起來，阿寺他幸福的太多。我完整的愛，現在還有亞米這個女兒陪伴。可是你呢，你什麼都沒有！心我不能給你，人我也沒辦法勉強自己，我能給你的，除了傷害還是傷害！”
“天丞哥，我真的好希望你能遇到一個心裡完完全全只裝着你一心一意對你好的女孩。如果這輩子你不能幸福，我也不會幸福的。就像今天，如果你被車撞死了，你覺得我會心安理得的度過餘生嗎？我會自責，會內疚一輩子，會折磨自己，也會變相的傷害阿寺！爲了懲罰自己，我就是再愛他，也不會接受他的感情……”
“請你可憐可憐自己，可憐可憐我，把我忘了，把我放到妹妹的位置上，好麼，天丞哥？”
凝着她悽悽楚楚疼不欲生的模樣，湛天丞只覺得心碎成了殘渣。
既然她話到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就是再愛她也要試着去放手了。
若不是她自己說出來，他從來不知道，他的愛與她來說是如此的沉重。
鼓足勇氣擡起右手伸向她被淚水浸溼透徹的臉龐，曲起指尖輕輕幫她拭去眼角悽美的淚珠，他黯啞的嗓音比大提琴彈奏出來的低音還要低沉幾分，“合歡，別哭了。你知道我最害怕你哭了，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只要你一哭，我就沒轍了。”
停頓片刻，他接着說，“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放心，我不會再糾纏你了。既然你希望我把你當成妹妹，當朋友，當知己，我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還有，我跟你保證，我以後不會再做傻事，讓你擔心了。”
淚溼的長睫如雨中飄零的落葉般輕輕顫動着，唐翩躚半信半疑的望向他，“真的？你沒騙我？”
“真的。”湛天丞逼着自己點頭，並從嘴角里擠出一抹溫柔的笑以示安慰，“在醫院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你的話我都會聽。”
“對不起，合歡，我沒想到我對你的愛會給你造成這麼大的負擔和痛苦。是我太自私了，只考慮到自己，都沒顧及到你的感受。”
怕他誤會，唐翩躚閃着淚眸急急躁躁的跟他解釋，“你別責怪自己，我不是那個意思……”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湛天丞牽過她的一隻手牢牢的握在掌中，很輕的聲音，飽含無奈和掙扎的語氣對她說，“合歡，相信我，天丞哥慢慢會想通的。但是，這需要一個過程。愛你，對我來說，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不是我說戒掉就可以馬上戒得掉的。請你給我時間，好嗎？”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騙人的，唐翩躚激動不已，又哭又笑的狂點頭，“好，只要你願意嘗試，多久都沒問題。”
再度握緊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傳遞過來的溫暖，湛天丞不知道自己以後是否還有機會再握這雙手，所以眼下他十分珍惜這最後的肌膚相貼的感覺。
他要牢牢的記住這一刻，未來的他，還要靠這些感覺，這麼回憶過活。
“合歡，也許這期間我會管不住自己的腳步，會不定期的去騷擾你，請你不要討厭我，不要嫌我煩，好麼？”
唐翩躚閃着淚光搖頭，“不會的，我從來都沒嫌你煩過。我說了，我只是心疼你，不想你把大好年華浪費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