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武顏並不知道武順此刻內心的波動,就算知道,也不會放在眼裡。各人的生活都是各人過出來的。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也許以偏概全了,但是對於武順來說還是有很大的作用的。

如今守寡的妻姐也好,日後的韓國夫人也好,對於如今的李治而言,全然沒有意義,不過是一個活人罷了。

此時的李治根本就沒有多投一個眼神過去。

李治先是帶着武顏去向李二陛下謝恩,復而被李世民留下一起吃了一頓飯。

飯後,晉陽和新城對着太子夫婦告別。

等到彎月東昇,太子和太子妃終於回到東宮。武顏對着椿兒和柳兒說:"我與太子有話要說,你們先去備些熱水,哦,再和阿保說,自今兒起,太子殿下就先不回麗正殿歇息了。"

前半句讓兩個丫鬟摸不着頭腦,後半句倒是讓她們開開心心地應下,本來嘛,小郡主都快半歲了,太子殿下卻極少留宿光天殿。太子殿下不留宿,太子妃怎麼生小皇孫?兩個丫鬟雖然還是姑娘身子,可是對夫妻人倫大事也不是懵懂無知的。

李治張嘴欲言,武顏卻完全不給他插嘴的機會,直接說:"就這樣吧,你們先退下。"

然後,身爲太子妃得力大丫鬟的柳兒和椿兒就一臉喜氣地退下了。

椿兒臨走前還問了一句:"奴婢把小郡主抱去奶孃那裡?"

武顏搖頭:"先不急,待會我會傳喚你。"

等到門關上,屋裡只剩下太子一家三口--從肉身上來說是三個,從靈魂的角度上來說應該是兩個纔對。

武顏把小郡主往桌子上一放,自己金刀大馬地坐在椅子上。

小郡主也不覺得桌子生硬,更是毫不哭鬧,張着圓溜溜的眼睛,懵懂四顧。只是這樣子,任憑是誰也不會發現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孩子,而是殘缺的魂魄。由此足可以看出李治高深的法術和施法的精心。

李治想到白日裡阿顏瞪自己的那一眼,知道這是阿顏準備和自己秋後算賬了,因此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阿顏旁邊,並不坐下。

"我以爲我們之間是可以知無不言的。"武顏並沒有質問,而是低落地說。

這樣子的阿顏讓李治有些無所適從:"阿顏,我"

"其實我怎麼能責怪你鋌而走險的做法?我怎麼會有立場責怪你?你這麼做,都是爲了替我解圍呀。可是你真的不該瞞着我,人偶之術如此兇險。你說的大神告訴你的契機,是不是玄奘法師歸來的事情?是不是平衡好了此次佛道勢力,我們就能離去?"武顏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想過離去這個詞語了,好像自從這個世界有李治相伴以來,就再也沒有了從前那無處歸屬的孤獨感。

李治微微笑着,一如從前那個靦腆的聖僧:"阿顏,憑藉我的法力,人偶之術並不危險。那位長老言過其實了。"

話沒說完,就被武顏再次打斷:"你都學會騙人了!短時間不要緊,長期呢?我又不是沒發現近來你確實有些不對勁。萬一此次並不能把事情處理好,我們還要繼續在大唐生活,陛下說起子嗣問題,那你是準備把自己的魂魄分成幾份?"

李治弱弱反駁:"以阿顏的能力,不可能會沒有處理好的。如今你心中就該是有了應對之策了。"

"先別說這個,你就這麼篤定我這次成功了咱倆就能回現代?而不是被大神丟到別的世界裡去?"武顏對大神的信用有所疑慮。

李治垂下眼瞼:"是的,大神以神格發誓。"

武顏這才發現,少年初具青年風姿。

李治嘆氣:"是你,而不是我們。回到自己世界的是阿顏你,不是我們。"

"混蛋,你不和我一起回去現代,難道還真準備在大唐做一代帝王、三宮六苑不成!"武顏偏偏理解錯了重點,氣得一下子站起來。

"阿顏,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李治有些無奈地辯解,"而是,我本就不知道哪裡纔是我的歸屬。即便是這個大唐,我的人生也好像是竊取來的一樣,那屬於李治,並不是我。"

武顏覺得中二期少年真的是太頑固了。

一直在深呼吸的她終於忍不住一把拉起李治的手。

說起來,真的不記得上一回他們的肢體接觸是在什麼時候了。

武顏嗖地起身,一手拉住李治,另一隻手按在李治的胸膛上:"現在這顆心的跳動是因爲你就是李治。你代替了原主的所作所爲,已經是極爲出色了。原本的李治是怎麼樣的人你也知道,你比他做得只有更好,沒有遜色。"

李治只是笑笑,有些消沉,那是一種對自身未來完全沒有希望的迷茫。

因爲他不知道,阿顏離開之後,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武顏的手還在李治的胸膛上,感受着和尋常人一樣的心跳,她終於說出了今天思度了一整天的決定:"陳禕,我不走了。"

李治聞言大驚。

此時武顏出聲讓丫鬟抱走小郡主。

這期間李治都是如墜雲端。

等到屋裡只剩下太子夫婦二人,李治還沒有回神。

一直到武顏去了屏風後頭換了睡衣,李治忽然爆紅了整張俏臉,慌亂地說:"我我我先出去了。"

"跑什麼,又不是沒有一塊兒睡過?"武顏瞪了李治一眼,也強自鎮定地說:"我們生個孩子吧,真正的孩子。等到那時候,讓小郡主找個機會病逝吧。"

這時候的李治不僅僅是滿臉爆紅,就連耳朵尖和脖子都是紅的,他愣在原地,感受到自己被阿顏推着去洗漱。

再磨蹭時間,洗漱都是會結束的,李治完全不記得用法術隱藏身形離去,而是頂着一直沒消退的紅暈,站在武顏面前,手足無措。

此刻李治告訴自己:承認吧,在阿顏說不走了的時候,你自己有多欣喜,在阿顏說要和你生孩子的時候,有多狂喜。陳禕,你真自私,爲什麼方纔不出言拒絕?

太子殿下腦子裡正義的小天使還在痛斥自己虛僞自私。

坐在牀沿的武顏招招手:"傻愣着幹嘛,過來呀。"

於是正義的小天使分分鐘就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