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是民生?
自然是因爲,軍權從古自今都是不好隨意觸碰的,尤其是在實行府兵制的大唐,凡發兵10人以上,除緊急情況外,都要有尚書省、門下省頒發的皇帝“書”和銅魚符,州刺史與折衝都尉勘契乃發。
也就是說,在幷州這地盤上,哪怕是老大晉王,也無法調動十人以上的府兵——當然,李世民因爲寵愛幼子,派給他的三百北衙禁衛就是屬於特事特辦了。
如今正是秋收的季節,幷州的主要農作物是穀子、黍子(黃米)、大豆、高粱、蕎麥,經濟作物爲大棗和核桃。
當然,經濟作物是武顏的叫法,李治聽得多了,便覺得很恰當,也跟着這麼喊。
初唐年間,百廢待興,貞觀之治盛世初顯,總的來說,百姓的生活質量都在不斷提升中。
兩人時常在書房對着地理志和幷州州府志,研究整個幷州如今的情況。
“大棗自來是山東——哦,就是魯地的比較有名,可以說現在幷州唯一比較有優勢的就是核桃了。”武顏梳着單螺,僅簪着一支粉珍珠花簪子,和一對同色珍珠耳墜,身着白玉蘭散花紗衣,內裡是抹胸素色雲煙裙,足下一雙軟底雲緞繡花鞋,輕鬆寫意。大唐衣着可露胸不可露背,抹胸裙並不算什麼——還有人真空的穿!
單螺鬆而不散,武顏把垂下來的一縷鬢髮撥到耳後,指着地圖的某處說:“這裡是一塊平原吧?”
李治和武顏並肩站在案几前,方纔看到武顏伸手捋過碎髮,視線便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只看見青絲烏黑油亮,更襯得阿顏的耳朵小巧玉白。粉色珍珠耳墜散發着朦朧的光暈;雪白的皓腕上一串楠木珠串,因爲戴得時間久了,已經包漿,圓潤沉穩——我應該把手串打磨得更精緻一些的。李治在心裡如是想到。
正在分神之際,武顏的一句問話使得李治一驚:“是的……是晉中平原。我的食邑所在地。”
武顏倒是發覺了身邊的人有注視過自己一陣子,不過她自信滿滿地認爲從前和尚、如今少年的李治絕對是天真無邪心靈純潔,不會有什麼歪念頭的,因此什麼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剛纔的話題:“陛下對你也算是沒得說了,食邑萬戶——還在幷州的晉中平原上,水土豐美。土豪土豪,和你成親真的是賺大發了。”
最後一句,武顏又忍不住不正經地開玩笑。
也許是因爲這一世沒有強制性的任務,如今又是顯赫的身份,她的性子倒是越發的活潑起來。
李治每每聽到武顏說成親的事情,總會有幾分羞赧,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把臉皮給磨練得更厚實一些,於是連忙轉移話題:“阿顏是有什麼打算嗎?”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幷州寶地,佔了好幾樣。煤礦現如今都掌握在以王家爲首的世家手裡,咱們不宜貿然去觸碰;糧食乃是百姓生存的根本,我記得你帶來有農官?”武顏深知剛來幷州,不可能去當地世家嘴裡奪食,染指煤炭,只能從別的方面着手。
李治一點就通,點頭道:“宋長史是原司農寺諸園苑副監。”少年自從武顏說想要自己成爲九五之尊之後,便開始學習着怎麼處理庶務,對自己帶來的班底裡有哪些人還是熟記於心的。
武顏本就過目不忘,方纔那一句疑問句不過是想要看看李治有沒有對政事走心罷了:“宋……沐?好吧,我都已經給你七字箴言了,接下來請晉王殿下發表高見。”
李治自然是知道武顏的用心,略一沉吟後說:“糧食方面便是要培育良種、及時追肥、增加產出。”
“還有,我從前知道一點皮毛的,便是種植大豆的土地上套種別的作物,似乎是有利於作物莖葉生長之類的——”武顏只知道種植大豆相當於施氮肥,再具體的就不甚清楚了,“不過大豆確實是好東西。”
“我會讓我食邑里的人家在田間套種大豆的。”只要是阿顏說的,李治從來都是無條件信任。
武顏從來都不想對着金大腿賣關子,本來搭檔做事就是要相互通氣的,所以她很乾脆地說出下一步的計劃:“現在百姓都是食豬油居多,富貴人家也許還有羊油、雞油,但是在我從前的那個世界裡,基本上大家都是吃植物油的。中端的大豆油、花生油、玉米油,高端的茶油、橄欖油,調味的芝麻油……”
“橄欖可入藥我是知曉,原來也可榨油?那麼玉米又是什麼樣的作物呢?”李治勤學好問。
對了,檀香橄欖產自閩江流域,可入藥,在大唐爲貢品。但是這橄欖和橄欖油完全不是同一科的——界門綱目科屬種,文科的武顏勉強還記得,因爲早先網購橄欖精油時候,順手度娘查了查資料。橄欖和油橄欖屬於不同的科。
“我方纔說的橄欖油和咱們大唐的橄欖雖然名字相似,但是實則不是同一作物,榨油的油橄欖和玉米一樣,都是海外的,用如今的話說,都是番邦作物,要幾百年之後纔會傳入咱們這兒。”武顏解說給李治聽。
清晰明瞭的解釋,李治一聽就明白了,這兩樣油,目前阿顏沒有辦法弄出來,便是說:“所以阿顏的意思是,套種大豆之後所得的豆子,用來榨豆油?”
“沒錯。”作爲愛看穿越小說的宅女,雖然是文科生並且不屬於技術流的,但是很有一些半桶水的樣子——也就是很多雜學都略微知曉一點。
如今武顏能知道榨油有物理和化學兩種方法,也是多虧了從前看的穿越、種田、發家、致富、強國、稱霸、種馬文等等——最後那個詞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混進來了?
李治的屬官各司其職,經過十餘天的觀察之後,李治寫出一份名單,上頭的人都是有能力並且品性也不錯的,看到這麼高的可利用率,武顏覺得李二陛下對小兒子還真的好,派過來的都不是吃乾飯的。
宋沐領了差事,風風火火地帶着副手們奔赴晉中平原了,五十來歲的乾癟小老頭得了晉王殿下的人力支持、財力支持和權力支持,又是去鑽研自己喜愛的糧種問題,樂得顛顛兒的。
隨宋沐一起去的還有王府長史林暉,林輝從前是一個從八品下的工部主事,也不知道怎麼就得到一樁衆人眼裡的好差事,跟隨晉王殿下。原本他還有幾分灰心喪氣,在別人眼中自己連升好幾級,可是他卻覺得不安心,因爲原先在工部他也就不善鑽營,只會埋頭看典籍、動手做工具,常被同僚取笑。結果沒想到先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晉王殿下雖然年幼,可是胸中自有溝壑,居然直接點名要自己隨宋老大人一起去做一些實實在在利國利民的好事!
林暉不知道,晉王李治口述給他的“壓榨法”和“浸出法”都是王妃的主意,不然非得嚇掉下巴。
便是周圍同僚問林暉得了什麼差事,他也是顧左右而言他,因爲殿下囑咐過了,此事未成之前,要做好保密工作。林暉也不知怎麼地,和殿下接觸過幾次之後,就開始越來越崇敬殿下了,幾乎要把他說的話奉爲金科玉律——咳咳,這是李治的金大腿,爾等凡人自然是不知曉其中奧秘的。
宋沐和林暉躊躇滿志地離開了,隨行帶了三十位北衙禁軍,和晉王殿下大略描述的一些工作方向。他們到了之後就開始埋頭苦幹,反正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生活方面還有下人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一位學術型人才和一位實幹型人才在晉中平原的土地上發光發熱,只待日後名揚天下。
武顏早先和李治一起研究了晉王府的佈局之後,做出了最有效可行的巡邏安排,從三支百人每隊的巡邏隊中抽出三十人,完全沒有關係。
三十餘人的隊伍從晉王府出了太原郡,自然是被有心人看在眼裡。
可是經過多方打聽,只是朦朧得知這是晉王殿下派去自己食邑的,爲的是捯飭來年春天耕種事宜,大家繃緊的神經也就鬆開了許多——就是說嘛,晉王殿下年紀還小,做什麼事情估計都是身邊的長史安排的,而那羣根基都不在幷州的長史怎麼敢一來就觸動當地大世家的利益?反正只要煤礦還捏在自己人手裡,太原王氏一族都不在乎別的蠅頭小利。
既然王氏沒有動作,跟隨王氏的一衆小世家和幷州原先的官員們也是什麼都照舊,裝作不知曉。私底下有沒有取笑晉王“村”,就不知道了。
柴米油鹽醬醋茶。
燃料暫時碰不了,糧種已經開始改良,榨油技術也正在研究,大唐鹽鐵官營,鹽巴暫時也不能碰,開門七件事倒是沒什麼可以再捯飭的了。
武顏又想到了從前在西樑時候花費了時間和精力讓人琢磨出來棉布和羊毛製品——這個經驗都是現成在腦子裡的,可以少走很多彎路,直接讓人做出成品。
因爲有着大神給的過目不忘的獎勵,武顏很快就把棉花的種植和後期加工,以及需要的工具要如何製造等等,都寫成了一份計劃書,給李治看:“這還是我從前在西樑折騰出來的,給你看看。”邊說,邊用帶笑的眉眼打量最近好像忽然長高許多的李治。
少年接過摺頁,卻沒有打開,而是踟躕着說:“阿顏,我覺得我們一時間拿出太多的新奇物件不是好事。”
說着又好似擔心武顏會生氣或者難過,連忙補充到:“我不是說你的主意拿出來得不好,而是、而是說,我們可以……”
“循序漸進。”武顏補全了李治糾結着沒說出口的話,“傻和尚,你以爲我會生氣的?纔沒有,你能夠想到這一點,不急功近利,我覺得開心的很啊——不愧是我手把手教着的。”
原來武顏是想要多多鍛鍊李治處理政事的能力和看待事物的長遠度的能力。
李治得知武顏沒有生氣,心裡鬆了一口氣,又反應過來,難得強硬地說了一句:“我不是傻和尚。我……不是和尚。”
武顏看到李治如此舉動,又是笑得臉都紅了,守在書房外的阿保和青桐翠柏覺得,殿下和王妃好像認識了很多年似的,感情雖不說很濃烈,卻自有一股別人沒法子插足的感覺。
這日的哺食可就不簡單了,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兩簍子螃蟹。李二陛下賜給九兒子和九兒媳的。
武顏嘴饞起螃蟹炒年糕了。雖然沒有到打年糕的時節,可是王妃想要吃,沒有也得有。再說了,年糕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之類的物件,很快就能弄出來。
於是當晚的桌子上有一盤清蒸河蟹,另有王妃點名要的新菜式——河蟹炒年糕。
啊,炒菜這樣的做法普及開來還是很快的,早幾年武顏在宮中做伴讀,不過是隨口提一提,就在大唐皇宮裡傳開了。而後,上行下效,風靡整個長安,這麼多年過去了,只要不是大唐旮旯頭的地方,都知道有一種烹飪方式叫爆炒。不過這是有錢人家纔會去做的,窮人家油鹽精貴,很少這麼料理。
螃蟹性寒,在沒接受古代仕女教育之前武顏就知道,於是今日自然是少不了花雕酒和姜蒜蘸料。
有青桐和翠柏用蟹八件爲殿下、王妃拆蟹,武顏吃得心滿意足。
廚娘蒸了八隻,炒了兩隻。李治和武顏根本就吃不完,吃不完的,又賞給了貼身伺候的人。
於是當晚,阿保給乾爹胡公公溫了花雕酒,幫他拆螃蟹。
胡公公從前腿腳不便的時候,根本不敢碰這些寒涼的食物,如今卻是不擔心了,他叫阿保坐下:“別伺候我了,你也吃吧,涼了就腥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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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保依言坐下。
邊吃,胡公公邊和乾兒子閒聊:“前一陣子,府裡那幾個釘子有些不老實了,你在殿下書房伺候着,一定要警醒。”
“放心吧,乾爹。書房的鑰匙就牢牢掛在我腰上,王妃還教我一招,出門前在鎖眼上吊一根頭髮絲——嘿嘿。”阿保覺得王妃不僅長得漂亮、人聰明,最重要的是和殿下感情好。主子和睦一心,這樣做下人的日子就好過了。
這並不是說從前跟着晉王殿下不好,而是殿下畢竟是男子,王妃是女子,就心細多了。現在晉王府裡的下人們各司其職,一旦有任何小差錯都能尋到負責的人,根本沒辦法推諉。王妃不但賞罰分明,還很心善,下人們吃穿都有了規矩,紛紛念着殿下和王妃的好,做起事來有幹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