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此時正坐在小屋裡面,翹着二郎腿喝着大碗茶,這粗瓷碗裡的茶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嫩綠色的茶葉飄水裡,霎時好看,他是一個粗人,不懂得什麼茶好茶壞,只是能解渴就成了。
聽自家妹子說,這麼一小撮茶葉就值二兩銀子,何大暗暗咂舌,這哪裡是再喝茶,分明就是在喝銀子。
就這麼一點茶葉,原本是分給王妃的分例,只是被妹子剋扣了下來,給了何大,起初何大還有些提心吊膽,還擔心妹子會受到什麼懲罰,結果妹子卻說,王妃是個不得寵的,在這府裡連個得寵的丫鬟都不如,她又是在姜側妃跟前當差的,腰桿兒硬得很,根本就不怕王妃找茬。
何大轉念一想也是這個理兒,他這差事還是妹子跟側妃娘娘求來的,雖然只是管理府裡的馬車調配的,可是大小卻也是個管事兒,手底下也管着十幾個馬伕,每天只要安排給府裡的貴人們安排馬車就成,動動嘴就有人去做,自然是十分清閒。
灌了三大碗茶水之後,何大的肚子漲得有些難受,便意有些憋不住了,剛剛起身出了房門,便看見一個穿着白衣的女人從拱門後轉了出來。
那女人的樣貌生得極美,眉清目秀脣紅齒白,白衣勝雪,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女一般,何大有些看呆了,吸溜了一下口水,想起了家中的那個婆娘,簡直是連人家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何大坐上這總管的位置並不久,府中的人也只認得那常出門的幾個,眼前的這個天仙般的人十分眼生,他卻認不出她的身份,只是看她身上穿着的料子不是極好,頭上也只插了一個銀簪,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首飾,想必她是府中新進的丫鬟罷了。
“不知姐姐有何吩咐。”
想那何大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卻稱呼這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少女爲姐姐,當真是好不要臉。
這丫鬟打扮的女人便是孫暢,對於何大這近乎調戲的話語她沒什麼感覺,只是開口說道:“我要用車。”
從那何大的話裡可以猜出他並認識王妃,孫暢自然也不會傻到去自爆身份,王妃的地位在這府內實在太低,表明了身份,指不定會出什麼意外。
何大知曉像眼前這樣漂亮的女人,他是沒有資格染指的,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藉着便利吃吃豆腐。
粗糙的大手從滑嫩的手背上滑了過去,何大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睛,這女人簡直是極品中的極品,這觸感便是比剝了殼的雞蛋還要讓人舒服。
何大還想再摸,卻發現眼前的女人的臉色沉了下去,眼中似有森寒的光芒閃過,何大心中一凜,這些女人他吃吃豆腐已經是極限,若是過分了,便是連他家妹子都護不住他。
何大瞬間老實了,只是心中卻嫉恨孫暢不給他面子,於是便故意挑選了最破最舊的一輛馬車,那是專供府內低等僕役出門使用的,又在馬伕裡面選了一個最老的交給孫暢使用。
孫暢面無表情地上了車,車內一股濃烈的黴味撲面而來,孫暢險些嘔吐了出來,馬車動了動,腐朽的車身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緩緩的駛出了王府的後門。
眼見着那馬車離開,何大朝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什麼東西,真以爲自己是什麼嬌貴的小姐了不成。”
腹部實在漲得厲害,何大捂着肚子急匆匆地朝着茅廁跑跑去。
孫暢離開後不久,諾王爺也到了這裡,他剛剛站定,早有小廝準備了最是奢華舒服的馬車出來,何大一臉殷勤的忙前忙後,與剛剛對待孫暢的態度完全是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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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暢上了馬車之後,直接吩咐車伕將她送到鎮安侯府。
鎮安侯府與諾王府隔了幾條街的距離,拉車的馬已經老了,根本跑不快,孫暢也不着急,掀開簾子看着馬車外的景物。
這大乾國在人類歷史上根本不存在,孫暢不曉得這裡是平行世界還是別的什麼地方,她看着窗外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羣,耳邊聽着小商販彼此起伏的吆喝聲,只覺得心境無比平和。
這是人類文明的幼年時期,能親眼見識到這樣的景緻,她這一生也是圓滿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了。”
一個溫婉的女人在腦海中突兀的響起,孫暢一愣,卻沒想到原本在體內滋養受損靈魂的王妃會醒的這般早。
“王妃。”孫暢性子本就冷淡,只是簡單地打了個招呼,解釋了一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緣由,便沒有在多說一句。
王妃好長時間沒有作聲,顯然是在消化孫暢的話,對於古人來說,死神什麼的是太過時髦的稱呼,好在王妃冰雪聰明,連蒙帶猜,大抵也明白了,所謂的死神大約是和傳說中的黑白無常類似。
“幫我改變命運?”
孫暢直言:“如果我沒有到來,你今天便會死去了,你的命不該這麼短,否則便會影響許多的人,甚至會讓這個世界徹底崩潰,所以,我來了。
王妃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這一次,她許久都沒有開口,也不知道是沉睡了過去,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馬車行駛了大半個時辰,最後停在了一處庭院之前。
孫暢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那個車伕沒有多說一句話,駕着馬車離去了。
孫暢擡頭,看着眼前氣派的硃紅色大門,黑底金字的牌匾掛在門樓之上,鎮安侯府四個大字龍飛鳳舞,筆鋒剛健有力,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孫暢緩步走了過去,
門房看了半天才認出眼前這個衣衫普通不施粉黛的女子正是鎮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大乾國的諾王妃。
“參見王妃,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怠慢了王妃,請王妃恕罪。”
那門房慌亂的趴倒在地上,不住地叩着頭,他用得勁兒極大,不過幾下子,額頭便紅彤彤的一片。
孫暢畢竟不是正統的古人,十分不適應被人跪拜的滋味,好在她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因此並沒有做出上前攙扶的舉動,只是微微頷首,說了聲無罪,那門房方纔停止了叩頭。
諾王妃的身份看起來風光無比,實際上內裡如何,只有本人知曉。
那門房將開了門將孫暢讓了進去,着侯府的人都是有眼力的,早在門房認出孫暢的時候,便有人跑進去通報,孫暢進了門沒多久,便看見幾個僕役擡着一頂青呢小轎走了過來。
“王妃萬安。”
綠衣丫鬟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撩開轎簾恭請孫暢上轎。
這鎮安侯府的佔地極大,從這前門到後院有不短的距離,因此需得轎子代步。
孫暢明顯感覺到心底那不容忽視的酸澀感覺,那是來自於王妃的感覺,想必是這侯府和王府的強烈對比,讓她覺得十分難受。
乘了轎子,行了約莫半柱香的時辰,轎子穩穩地停了下來,那綠衣丫鬟掀了轎簾,恭敬地請孫暢下轎。
從轎子裡下來的人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王妃,孫暢將身體的控制權重新交了回去,而她則脫離了王妃的身體,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雖然知曉王妃的記憶,可是畢竟她不是真的王妃,面對王妃的母親時,無論僞裝再好,終究是會露出破綻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一位母親會錯認自己的孩子。
鎮安候夫人秦氏得了女兒回來的消息後,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過女兒,每次前去諾王府,總是被那姜側妃只是說女兒得了病,怕她過了病氣,總是阻攔着不許她去見女兒。
秦氏雖憂心女兒,可是總也不好強闖王府,央了侯爺去詢問一下諾王爺,那諾王爺只說女兒受了風寒,身子不大好,調養調養變成,等女兒大好,必定帶着女兒回去看看,侯爺只能作罷,秦氏正日日憂心着,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卻聽見下人傳來消息,女兒獨自一人從王府歸來了。
秦氏頓時便覺得坐不住了,當即便出房間,守在院子門口等着。
等了下半個時辰,便看見她派去接引的小廝擡着轎子走了過來,秦氏急急地走了幾步,那轎子停了下來,只見一個白衣女子從轎內走了出來,可不就是她的女兒,趙靜。
眼見原本體態豐腴的女兒瘦的幾乎脫了形,秦氏的眼眶霎時間便紅了,急急地上前了,握住了女兒的手,哽咽地喚了一聲:“靜兒。”
聽着母親關切的聲音,趙靜的眼睛一紅,眼淚便成串地落了下來。
“母親.....。”
母女二人相對垂淚,服侍的丫鬟婆子急忙開口勸慰,好說歹說纔將兩人帶回了院子當中。
孫暢走了沒多久,便看見幾個灰不溜丟的身影正縮在不遠處的樹下面探頭探尾,這些鬼物和那府內的那一批又是不同,不過顯然也還是被人派來監視趙靜的。
孫暢原本有些奇怪,那趙靜怎麼說也是豪門大戶養出來的嫡小姐,怎麼受了那般折辱,竟然連吭都不敢吭一聲,但凡是往孃家送個信去,礙着侯爺的面子,那諾王爺也不敢縱容着下人苛責趙靜,現在看到這些鬼物,孫暢心中大抵明白了其中緣由。
那諾王爺將趙靜身邊能用的人全都折了,趙靜便是想遞出去個信兒都極難,加上這些鬼物二十四小時監督着,趙靜一有什麼動靜,當即便會傳回那姜側妃的耳中,趙靜可以說被死死地控制在王府之中,無法逃離。
這次若不是孫暢,僅憑那趙靜,便是她想離了王府,也只怕剛剛出了淑陶院的門,便被人趕了回去。
揮手將那幾個鬼物送入了地府,孫暢皺了皺眉,那姜側妃當真是難對付,若是不解決了姜側妃,就算此番救下趙靜,也只是白搭,那姜側妃的手段層出不窮,加上有那諾王爺相幫,弄死趙靜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處理了那兩個鬼物,孫暢垂頭想了想,轉身便朝着那鎮安候夫人所居住的安居苑飄去。
她心中想着事情,並沒有注意到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對面走了過來,徑直從其中一名玄色長袍的男子身體內穿了過去。
宋長燁只覺得身體突然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似乎連五臟六腑都凍結了一般,他眼神微暗,下意識地回頭,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沒入了牆壁之中,仔細一看,卻又不見了蹤跡。
趙傑走了幾步,卻發現宋長燁並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卻發現宋長燁靜靜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長燁,你在看什麼?侯爺還在等着我們。”
宋長燁收回目光,說了句無事,大步走了兩步,與那趙傑並排而行。
孫暢進了安居苑,循着趙靜的氣息尋去,只見那屋子外面規規矩矩地站了一排丫鬟,從屋裡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孫暢大約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繞過丫鬟,進了房內,穿過堂屋,進了裡面的臥房。
趙靜正伏在秦氏的懷中嗚嗚地哭泣,像是要把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部都哭出來一般,想她堂堂鎮安侯府家的嫡出小姐,哪裡受過那般委屈,在那王府之中,莫說小妾側妃,便是連那最最下等的僕役丫鬟都能隨意地踐踏她的臉面。
想起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趙靜便覺得這眼淚真沒都止不住。
趙靜哭得傷心,秦氏也不好受,女兒雖未說些什麼,可是從她這委屈的哭聲裡面,秦氏哪裡不知,女兒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