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英神態自然:“你找我何事?”
絮纓一張冷豔的臉上滿是煞氣,好似下一秒就要暴起發難:“唐昱言他有一物落到了您的手中,想請您歸還。”
歸還?莫說擷英,就是衛霖都聽到十分的不快。你這是在明示擷英偷了那唐昱的寶物,還是搶了唐昱的寶物?僅僅憑藉唐昱的一句話,她就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她是憑藉什麼來判斷唐昱的話的真假,又是憑藉什麼直接判斷擷英‘拿’了唐昱的東西?
擷英氣質依然溫和,可站在他身後的衛霖卻突然感覺有些發涼,他能感覺到這少年引而不發的怒意。
如寒霜,如冽風,雖不動聲色,卻足有讓人心中生寒。他心中一嘆,果然是那祖宗的手下的徒弟,性情果有相似之處。
他聽到擷英說道:“哦,讓我歸還?”語氣悠長,他在故意學着長離說話那漫不經心的架勢,或者說,長離的所在讓他有了底氣。
他語氣清淡的道:“絮纓,你又是拿什麼來對我說出這句話?”
憑藉唐昱的一句沒有得到證實的話,還是素徊宗首座弟子的身份?
絮纓語氣裡夾槍帶棒:“是什麼您自己清楚,天賜之寶,有緣者得之,強求也無用,唐昱纔是真正的有緣人,您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說話時,她的目光掃過唐昱,瞬間就變得溫柔了起來:“更何況,修行修心,依靠外物機緣總有走到頭的那一日,靠邪門歪道遲早會身隕道消,若真有那一日,不知您是否又對得住仙尊爲徒的殷切用心?”
“放肆!”這話一出口,擷英還沒有什麼反應,衛霖就臉色大變。
他清楚的感覺到這片空間的氣氛一變,一股熟悉的氣勢漫延開來,讓他骨頭縫裡都透着冷。
他看到擷英額頭劍銘倏的出現,大方光芒,然後,絮纓便猛地飛了出去。
氣質冷豔的女子一身紅衣飄揚在半空中,嘴角似有血色淌過,她重重的躺在地上,只感覺每一寸筋肉都在疼,度過了蕩魄之劫而形成的靈嬰都開始變得虛幻。
一口鮮血又猛地噴出,她聽到那纔不過洗塵境的修爲,便佔據高位的擷英說道:“膽敢妄議師尊,素徊境,是想要與太玄爲敵?”
擷英的話剛落地,原地便又出現了烏泱泱一大羣人,素徊境的人聽到擷英的話,臉色都難看了許多,素徊境的長老旋幽連忙請罪道:“師叔,絮纓年歲尚小,口不擇言,剛剛不過是在胡言亂語,您莫要爲了她的話而動氣。”
旋幽真人看上去不過三十,但氣質高華,如一朵空谷幽蘭,此時急切請罪,也沒失了風儀。
可擷英卻不買賬,他眉眼冷然:“若我沒記錯,絮纓已踏入了蕩魄境,是個正正經經的望仙閣主?”
此時他也不叫絮纓重侄孫,就直接喚她名,卻讓絮纓心中更爲驚怒。
四轉十二樓,每一轉便登一大樓,所以第一轉轉身,登褪凡樓,第二轉轉靈,登入道樓,第三轉轉命,登望仙樓,第四轉轉道,登玄真樓。
而十二樓頂峰,便是道化靈真,是爲合真,也就是,百萬年一出的仙道之尊。
每登一大樓便會有質的變化,絮纓所在的蕩魄境,也名覓生境,蕩去假魄,重覓生機,是爲第七境,也屬於第三大樓望仙樓,所以絮纓是正正經經的望仙樓主。
而被稱作望仙樓主的人堪稱是修真界中真正行走於外的高階修士,雖然蕩魄與第九境合元相聚了十萬八千里,但也足有震懾一方。
而這樣的人,在旋幽真人的口中,這只是一個年歲尚小的孩子。
擷英臉上的寒意越來越重,他的手中現出一把虛幻的長劍,那劍與他額頭上的劍銘一模一樣,威勢卻更爲深重。
他將劍擡起,直指絮纓:“師尊收我爲徒自有他的揣度,與你何干,你安敢如此質問我?”
明澈的劍光晃過絮纓的眼眸,即使是落到了現在的地步,她依然固執着不肯鬆口,閉上眼睛,倔強的瞪着擷英,眼中滿是不甘:“妄議仙尊確實是我的不是,可你做到那些事難道就能輕輕鬆鬆的抹去?仗勢欺人就是仗勢欺人,我胡言是我之過,那你又可否認下你的罪責?”
罪責?擷英聽着只覺得好笑,但語氣冷淡:“那你又是憑什麼來定我的罪,就憑你情郎閃爍不定的言辭?”
劍風靠近,凌厲的劍氣掃過絮纓的衣裳,讓她傷上加傷,她冷笑一聲:“自然應當驗證真假,若你真問心無愧,就將空間手鐲打開,看看那寶物是不是在你的身上!”
話音一落,旋幽真人的臉色便是大變:“大膽。”
她手掌擡起,就打算狠狠的教訓絮纓一頓,可在這一刻,她卻莫名的感覺到一股極其深重的威視鎖定在她的身上,讓她動搖不了分毫。
她感覺到在場的太玄宗的人氣息變得更爲的幽深,狠狠的閉上眼,大嘆,掌門師姐的這個女兒真是修真修傻了!
被絮纓話語所籠罩的擷英眉梢微擡,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變化,就讓他多了幾分高高在上的氣勢,以及不屑的刻薄:“就憑你,也配讓我打開空間手鐲任人檢查以示清白?”
他手中的劍狠狠的劃下:“絮纓,你太大膽!”
從來就沒有下位者敢拿着莫須有的事問責上位者,並讓他拿出證據,自證清白的。
縱然他自身的修爲低下,可他也是仙尊唯一的弟子,關門弟子,不管如何,此時他代表着他師尊,容不得絮纓輕辱。
凌厲的劍氣劃破虛空,擊在了絮纓的身上,這把劍是長離贈予擷英的寶物中攻擊力最高的一件,一劍落到絮纓的身上,只怕她不死也要脫半層皮。
動彈不得的旋幽真人緊緊的注視着那一道明亮的劍光,想着,若這一劍真的落實,只怕素徊境與太玄宗就要結仇了。
可就在劍光落到絮纓的身上之時,她的身上突然爆發開一陣幽深的光芒,一道虛幻的人影走出來,看着眼前這紛亂的一幕,神情間十分不好看。
來者是一個看不出具體年歲的女修,威儀甚重,是素徊宗的宗主。
她第一時間注視着持着劍的擷英,剛剛就是這人打算對她的女兒下手,到底是一宗之主,她沒有因爲關心則亂而直接打殺擷英,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師妹,旋幽真人。
旋幽真人傳念告訴她具體發生了何事,一念間明瞭了所有事的素徊宗掌門向擷英微一行禮:“絮纓冒犯了師叔,確實是絮纓的不是,但師叔是否下手也太重了,不過是無心之失,何至於此?”
擷英冷笑:“問及師長,擷英若真是不聞不問,那才真是何至於此。”
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滿腔怨憤的絮纓:“我是否會辜負師尊的殷切用心尚且不知曉,可我若是此時完全對絮纓的話不管不顧,只怕師尊纔要失望。”
他道:“今日若是素徊宗不給我個交代,可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手下不留情?你哪來的底氣說這話?素徊宗主雖然有些忌憚擷英手中的劍,卻完全不忌憚擷英本人。
就連擷英的師尊,太微仙尊,她也不是很放在心上,誰知道仙尊收這個徒弟到底意欲何爲?誰知道仙尊此時是不是又閉了關?素徊宗百萬年的底蘊,難道還怕了她不成?
修真界已經有數十萬年沒有掀起波瀾,如素徊宗主這樣從一開始就佔據高位的人,已經失了許多的敬畏之心了。
絮纓是她求了許多年才求來的女兒,可今天卻差點折在這裡,素徊宗主神情間隱現厲色:“既然師叔打算問責絮纓,我爲絮纓之母,她之過我之錯,便由我來承擔師叔的問責,師叔,請。”
說罷,她便身形一動,瞬息間便出現在擷英的面前。
在場衆人臉色皆是大變,太玄宗的人神色間皆是不可掩飾的冷厲,成華真人正打算出手,就感覺這片空間的氣氛突然的凝固。
一點幽藍色的火焰出現在半空中,然後化作一個虛幻的人影。
那人影似真似幻,卻又帶着磅礴的威勢,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天地萬物,生死榮枯,都彷彿已被熔固,他站在擷英的身邊,看着在場的所有人,就如同在看無盡虛空中不斷湮滅,又不斷重生的幻靈。
虛幻而又真實的鏡光一閃,素徊宗主的那一縷神識便化作了一片凝固的水境,然後轟然的破碎。
叮!
清脆的聲音傳來,所有如凝固畫像一般的人都眼睜睜的看着素徊宗主化作無數個碎片,湮滅在虛空之中。
一縷虛無的鏡光還順着冥冥之中的聯繫,在素徊宗主尚未徹底的斬斷那一絲因果之前,尋到了素徊宗主本體。
然後,大放光芒。
近年來一直處在閉關中的素徊宗主狠狠的嘔出一口血來,猩紅的血液噴灑在半空之中,便迅速凝結爲冰,落了下來。
神色間格外滄桑的素徊宗主眼神悠遠而又渺茫,完全不是剛剛出現的那個愛女心切的母親。
存放絮纓在那裡的那一縷神識,蘊含着她對絮纓所有的感情,所以之前出現的素徊宗主纔會那般的偏激與衝動,因爲那一縷神識唯一在乎的,便是她的女兒,絮纓。
而作爲已經將所有的感情分出,只剩下了對道的執着的真正的素徊宗主,她早已經放下了其他的東西,哪怕是素徊宗,也不再在她的在意範圍內,所以,絮纓是生是死,已與她無關。
已經閉關了數千年的素徊宗主想起現在生死未卜的絮纓,再次閉上了眼睛,承受了這一擊,便代表因果了斷,剛剛所發生的所有一切也與她無關了。
此時,在巽玉島上,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現的氣勢所驚住,眉眼間冷然的長離看着四周諸人,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道:“本座收何人爲徒,由不得旁人指摘,擷英爲本座弟子,也容不得人侵辱,若敢再犯,死生勿論。”說罷,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最先反應過來的擷英恭敬一禮:“多謝師尊。”
他看着瑟縮不已的絮纓與唐昱,沒有再多言,直接離開。
而從來時便一直笑眯眯的成華真人卻一反常態的威嚴起來,他狠狠的一甩袖,便再不理神情間頗爲愧疚的旋幽真人,徑自離去,旋幽真人上前攙扶起絮纓這個師侄女,也不知該如何說。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的離開,原地只留下了寥寥幾個人。
正準備偷偷溜走的唐昱還沒來得及看準方向,就被人扣下,他橫眉冷目:“你想幹什麼?”
可質詢的話音尚且飄散在空氣中,他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打暈他的厄羅晃了晃自己的小胖手,完全不在意四周尚未離開的窺探神識,摩挲着她那一層層肉的小下巴:“怎麼做更好吃呢……”
衛霖給了一個暴慄:“這個不許吃。”
厄羅委屈:“爲什麼?”
衛霖沒好氣的說道:“沒有爲什麼,就是不能吃。”
他上下的打量着唐昱那一張小白臉,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到該怎麼處置這人。頂着厄羅的嘮嘮叨叨,他還是想着,乾脆就打一頓好了,也沒別的折騰人的法子。
就這樣,處在昏迷中的唐昱又捱了一頓打,打了唐昱一頓,一直飽受欺壓的衛霖終於出了一口氣,心滿意足的離開。
而他沒有注意的是,在他轉身之後,胖乎乎的厄羅順手牽了唐昱的儲物袋,然後一口吞進了肚子裡。
回到了巽玉閣安排的屋子,一直冷着一張臉,看上去震怒非常的成華真人,一張臉就如冰雪消融一般,迅速的恢復了正常。
他語氣中滿是肯定的說道:“師叔,師叔祖是不是也來了這裡?”
他一直感覺擷英和衛霖有些不對勁,原以爲是緊張,現在看來,別有原因。
擷英神情又恢復了,溫和而無害,他頗爲無辜的說道:“師尊上聽九天,下聽九冥,無所不往,無所不至,他要去往何方,我怎知道?”
成華真人見他不想說,也不強求,悠哉悠哉的離開了。
雖然心中依然有些怒意,但這位一直管着與各大宗門打交道的事宜的成華真人此時想着,這一次,又能要來多少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