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了好一會兒蔚藍之後,孫導果然期期艾艾的過來請長離幫忙。
那張像撲克牌一樣僵硬的臉上扭出了一抹勉強的笑,讓人看的傷眼睛。
雖然孫導此時的形象讓長離很想照下來,但他還是堅定的拒絕了孫導的要求。
聽着長離拒絕的話語,孫導原本支支吾吾的話語一下子順溜了起來:“爲什麼?”
一個影帝,一個影后,再加上一個退圈大佬,這裡的陣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孫導的聲音有些大,拍攝場地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工作人員的目光若有若無的往這邊瞅,都是好奇的。
長離看着逐漸走過來的蔚藍,帶着些笑意的說道:“沒有爲什麼,就是不想教。”
他止住了孫導想繼續勸導的話語,直接說道:“你知道的,我已經退圈了。”
孫導頓時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他想要換個方向繼續勸,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抓耳撓腮的,和一個猴子一樣。
長離:“你別勸了,你覺得你勸得了我?”
知道曲長離固執的人在聽到他這句話後必定會閉嘴,但孫導的固執也絕不低,他還想接着勸,卻被趙影帝拉住了。
老熟人們都曉得曲長離有多固執,一般也不會去勸他改主意,一個蔚藍而已,何必惹他不快,大不了就換人,是的,這就是他們內心的想法,他們早就想將蔚藍踢出劇組了。
這時,默默站在一旁的蔚藍突然開口道:“不知道曲先生是不是對我有什麼偏見,好像你每次見到我都格外的敷衍。”
長離:我見到你就必須得對你殷勤必至?
哪怕原本對這姑娘並無惡感的人,聽到這話都會對她心生排斥了。誰還沒個第一眼不喜歡的人,就不想搭理你怎麼了?
長離:“沒有偏見。”
再蔚藍打算繼續問下去的時候,他語氣帶笑的說道:“就是純粹的不想搭理你而已。”
我就敷衍你了,你拿我怎麼的?
蔚藍低着頭,說不出話來。
這一趟劇組之行似乎有些不愉快,長離顧不上孫導的挽留,呆了半天后就離開,許多人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和他打。
下了戲的趙影帝一身黑色的軍裝,看上去格外的硬朗,他指尖夾着一根菸,卻沒薛影后夾着好看。
煙沒有點起來,他有些無奈的說道:“這是我今天點的第六根菸了。”
他前妻答應和他結婚的唯一一個條件就是戒菸,所以從答應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抽菸,現在雖然已經離婚,但這個習慣已經保留了下來。
但每逢煩心的時候,他還是會下意識的抽出煙來,也不抽,就夾着。
長離語氣平靜的說道:“忍着。”
趙影帝眉眼間都籠上了一種煩躁,但卻壓抑了下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他回望了一眼劇組裡又在捱罵的蔚藍,焦躁的嘆了一口氣。
他有躁鬱症,每當遇到不順的時候就格外的煩心,以往還能的壓制,但被蔚藍折騰了一個多月,他已經有些控制不住了。
長離:“去醫院,看醫生,開點藥控制控制。”
任何成‘症’的病,都不可忽視,尤其是演員這一種對心力耗費頗大的行業。
趙影帝煩躁的點了點頭。
他之前產生的蔚藍可愛的印象已經被徹底的消磨,現在只恨不得她趕緊滾遠點。
一旁的薛影后優雅的吐了一個菸圈,也顯得有些煩,她沒病也要被蔚藍折騰出病來了。
長離看着這倆心情都不怎麼愉快的演藝圈大佬,認真的說道:“祝你們好運。”
兩個大佬翻了個白眼,嫌棄似的擺了擺手:“你走走走。”
其實他們想說滾的,但到底慫,不敢說。
長離:“千萬記得招架住。”別他一上網,就看到了趙影帝與蔚藍的戀情,以及薛影后被蔚藍粉絲生撕的八卦。
這兩人莫名的背後一寒。
離開了劇組,長離便又開始四處浪蕩,許多人都發現了他的蹤跡,但沒多少人上前阻攔他。
此時,心情已經接近崩潰的蔚藍望着那道瀟然離去的身影,只感覺委屈如海潮一般洶涌而上。
你爲什麼不幫幫我,如果你幫幫我,我說不定就過了這道坎。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沒什麼演戲的天賦,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跨不過這一道坎,可能就會與這個圈子無緣。所以,她迫切的渴望有一個人能帶她走過那個坎,可是沒有,沒有人願意幫她。
這個時候,一時沒有放棄她的孫導被她拋到腦後。
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長離離開了這個國家。
他去往了一個彷彿被浪漫氣息所籠罩的城市,如同一個街頭藝人一般,執起了他的畫筆。
許久沒畫素描,他感覺有些生疏,但很快就熟練了起來。
第一個落於他筆下的,是一對正在爭吵的情侶。男孩子嫌女孩子太高,讓他沒面子,最後兩個人分了,女孩子有些沮喪的站在街頭,臉上掙扎了片刻之後,毅然的投入了一個大美人的懷抱。
第二個落於他筆下的,是一個向媽媽撒嬌的小男孩。小男孩看着櫥窗裡的玩具,眼睛冒星星。
可她的媽媽不答應給他購買,他也沒有撒潑,而是眼骨碌轉了轉,看向了長離,問:“我給你當模特,你能給我一些報酬嗎?”他長得十分可愛,那一雙藍色的瞳孔清澈如湛藍的天空,長離答應了。
等畫完了之後,男孩的媽媽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然後支付了一些報酬,將那張畫買了回去。
第三個落於他筆下的,是一個神情有些暗淡的女孩子。她偷偷逃婚,跑到了國外,家裡斷了她的生活費。
看到長離的時候,她的眼中出現了一抹不可思議,然後猶豫着走上前來,問:“我可以開直播嗎?”
她想要將長離直播出去。
長離沒有立刻答應,他完成了手上的一副速寫之後,才清清淡淡的說道:“你給我當模特,我就答應你。”
女孩欣喜的點頭,然後坐在他的對面,她拿着手機直播長離畫畫,長離執起畫筆畫她直播。
挺有意思的一幕,越到後頭,女孩笑得就越開心,她看着直播間裡一排排的打賞,嘴巴咧得和蛤蟆一樣。
應急的錢賺到了。
畫完之後,女孩由衷的表達了感謝之後,就準備離開,可長離卻將之前畫的那一張速寫展現在她面前:“你需要支付報酬。”
女孩眉頭不可思議的蹙起,然後問:“多少。”
長離報了個數,正好是打賞金額的一半,女孩憋着一口氣,只能應了。
長離漫不經心的收起了畫板,回了酒店,他畫畫一天的薪酬,還比不上酒店一天的房錢。
不過無所謂了,遊歷遊歷而已,如果事事都要計較金錢,他也不會來這一趟了。
至於幫那女孩一次——大概是,閒着無聊罷了。
他看那女孩應該是得霸總相助的運勢,就順手搗亂了一次,也不知道今後女孩會走到哪一條路上。
第二天,他又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這一次,有一個衣着精緻長相也精緻的小女孩坐在他的對面,正襟危坐的讓他畫一幅像。
她有着一雙翡綠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她的時候,就彷彿看到了一灣靜謐而深邃的湖水。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也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小姑娘。
在畫完像之後,她就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提琴,認真的練習了起來。
爲她量身定製的小提琴還不至於讓人難以承受,但負擔絕對不輕,可小女孩臉上卻沒有顯出半點異樣來。
小提琴的琴音悠揚,和煦,其中還帶着一絲孩童的天真,徜徉在這樣的琴聲之中,就彷彿置身於春日和風之中,愉悅而悠閒。
她拉完了一曲,長離鼓了鼓掌。然後她便帶着長離來到了一個空曠的音樂廳,音樂廳裡擺放着一架十分不凡的鋼琴。
漆黑的琴身之上流轉着黝黑的光,能讓大部分鋼琴專業的人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
長離走到了鋼琴前,手指按上了鋼琴鍵。
音已經調好,頗準。
不經意的幾個音符傾瀉而出,不成曲調,卻讓人有一種懶散悠閒的感覺。
這時,小女孩突然開口:“你哼的曲子很好聽。”
她曾意外聽到過長離哼唱的曲調,這才決定停下來,站在他的面前,讓他畫上一幅像。
將他帶到了這個音樂廳,打算與他合作一曲。
她是個真正的音樂天才,不折不扣的音樂天才。她對美好的樂聲的追求已經達到了一定的境界,所以,沒有任何顧忌的,她就帶長離來到了這裡,讓長離碰到了這一架對許多人而言,堪稱信仰的鋼琴。
長離如他所願的在鋼琴面前坐下,優雅而又寧靜的琴聲,從他的手下傾瀉而出。
若他的琴聲是天邊悠悠盪的白雲,還沾染了一些明月的清冷,那小女孩的琴聲就如同童話森林中莽莽撞撞的小精靈,帶着些活潑與天真。
這是兩種不怎麼搭的聲音,聽起來卻意外的和諧。明明是完全相同的曲子,但落到兩個人的手裡,展現出來的卻是兩種不同的味道。
一曲完畢,小女孩有些惱怒:“你沒有用盡全力。”她似乎覺得長離在敷衍她。
可卻長離搖了搖頭:“不,奏出一首曲子未必需要用盡全力,只需要恰到好處就好。”
小女孩癟了癟嘴。
這個時候的她,才露出一種小孩子應該有的模樣。
在離開音樂廳的時候,小女孩的管家恭候在一邊:“多謝您,先生。”
長離點頭。
天才的命就有天才的病,小女孩,大概在某些方面也有些缺陷,所以纔會邀請長離來這個音樂廳,並演出了這樣一首曲子。
長離說的話未必對她有用,但只要今天下午的生活依然愉悅,就足夠了。
天氣依然十分的晴朗,在這樣晴朗的日子裡,長離離開了這個國家,北上。
新來的地方寒冷了許多,但好在還沒有冷出他身體的承受範圍。
他是來看極光的,雖然現在並不是看極光的最佳時間。
在那一抹絢麗的景緻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笑的輕快而愉悅,他就知道,他的運氣一向不算差。
美好的景色似乎也能帶給人美好的運氣,一離開這個國家,長離就發現自己隨手買的彩票中了。
嗯,他決定回國,去領鉅額的獎金。
唉,有時候,運氣太好也讓人煩惱,他大半年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一踏上這片土地,他就迎上了一片長槍短炮。
哦,這不是迎接他的,是堵蔚藍的。也並不是因爲蔚藍本身火到了一定的程度,而是她交了一個夠大牌的男朋友。
一個來娛樂圈玩票的富二代加霸道總裁。
長離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在聽到富二代的姓氏的時候,這種感覺更甚,因爲曾經直播他的那個姑娘,和這個富二代同一個姓氏。
天涯何處不相逢,人生處處有大坑。
趙影帝僥倖的逃過一劫,長離不知是該遺憾沒得戲看,還是對老熟人表示恭賀。
坑可能會遲到,但絕對不會消失,現在陷下去的那個人,說不定還甘之如飴。
在長離離開之後,蔚藍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被忍無可忍的孫導給踢出了劇組。
唱歌又爆不出來,演戲也演不成個玩意兒,蔚藍沒辦法,就打算先走個炒作路線。
這些長離通通不關心,再一次和老熟人們的聚會之上,他隨手畫了一張素描圖,這張圖叫做,敢問路在何方。
老朋友們都看笑了,病情好轉了一些的趙影帝拋着個魔方,搖着頭說道:“你也太刻薄了。”
誰不是這麼走過來的,你還敢問路在何方,不如直接說,路在西天之上。
長離瞥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說道:“我不和連三階魔方都解不出來的人說話。”
趙影帝一下沒喘過氣:“小氣!”年紀四十的大男人,差點就這麼噎過去了。
還有個一直在旁邊錄像的老熟人將這一段視頻放到了網上去,又引起了一陣轟動。
長離畫的那一幅敢問路在何方被無數人競價,可他都沒有賣。賣來寄去的多麻煩啊,還不如自己留着。
一年後,曲平頌兩腿一蹬,見了佛祖,啊,不對,是見了他的愛情。
他沒有留下遺囑,按理說,那龐大的財產會全部留給長離。
長離想了想,乾脆將所有的產業都轉化爲慈善性質的,反正他要那麼多錢也沒用。
在這個世界活了二十多年,好像活的也挺長,長離過的也挺開心,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他離開了。
而在那一天,遠在萬里之遙的音樂廳中坐滿了衣着大氣而奢華,神態嚴肅而正經的音樂界人士。
他們看着臺上的音樂家拉動那一架精緻到不能再精緻的小提琴,臉上露出欣賞與讚歎之色。
在樂曲結束之後,如雷鳴一般的掌聲響起,而早已算不上小女孩的音樂家則是若有所思的望向東方,然後,放下了弓弦。
那是,他留下來的曲子。
前三十年,他留下了一幕幕經典的影像,後二十年,他留下來一幕新生的畫面。
以及,一曲沉在心間的聲音。
那是,自由的聲音。
聽,風在唱……
聽,水在吟……
聽,聽我留下來的聲音。
聽,聽我離開了的聲音。
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