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南苦哈哈的帶着這兩個祖宗往自己友人家中趕去,一路上,他看着長離這裡使一使壞,那裡做一做手腳,看得臉都綠了。
到達名劍山莊的時候,他更是手腳痠軟,只怕沒把長離放在供桌上供起來,這小祖宗,真是太會折騰人了。
薛奇峰得知荀南的到來,連忙出來迎接,在看到荀南慘白慘白的臉色的時候,他還一臉的驚奇:“你這是怎麼了?難道那個案子真的那麼的棘手?”他知道荀南最近是在忙陵川廖家的案子,爲此不惜裝扮成一個紈絝公子去和老魔頭套話。
名劍山莊到處都張燈結綵,鮮豔的紅綢掛滿了山莊每一處,讓荀南看着眼睛都疼,他下意識的看了長離與葉無聲一眼,然後搖頭:“無事,你大婚的日子,不要提這些掃興的事。”
薛奇峰在他視線看過去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一父一子,他用眼神詢問荀南,荀南看着他,也不好做成一個介紹。
但後來,他還是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兩位與我萍水相逢,聽聞你要娶武林第一美人,便趕過來看個熱鬧。”
薛奇峰也不怎麼奇怪,畢竟荀南慣會與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更何況自己大婚這件事,確實引來了許多的好奇武林人士,這些天,名劍山莊也接待了許多沒有請柬的武林人士。
他爽朗一笑,英挺的眉眼中頗帶着幾分豪氣:“有客上門,我名劍山莊自然十分的歡迎。”
他指引着長離與葉無聲往山莊內走去,直到那兩人都看不清人影之後,他才轉過來問荀南道:“那兩人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荀南道:“我也不知他們具體什麼來路,但你只要把他們當成祖宗供起來就是了。”
他敢肯定,這名劍山莊中絕對沒有打得過葉無聲的人,哪怕是那個看上去年紀小小的童子,說不定也深藏不露。
薛奇峰詫異,他帶着幾分打趣的道:“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會給自己找了個祖宗,還是一大一小兩個祖宗。”
荀南只是苦笑着搖頭。
婚禮在三日後舉行,這三日中,銘劍山莊住進了許多前來恭賀的江湖人,其中不乏許多有名有姓的江湖豪傑。
但這些通通都沒有引起長離的興趣,他看着那些私下往來的賓客,勉強提起一分好奇的問道:“爹爹,你認得他們嗎?”
葉無聲搖頭:“不認得。”
長離又問:“那若是我今後要行走江湖,一個人也不認得,那該怎麼辦?”
葉無聲神色未變:“無妨,你是我的衣鉢傳人,只有別人來認識你的,沒有你去認識他們的。”
長離點頭:“這樣好。”省得他費心去一個個的記人。
婚禮如期舉行,薛奇峰引着他的新娘子跨過火盆,往廳堂裡來,廳堂中坐着的皆是名高望重的江湖宿老。
新娘子一身紅衣,身姿娉婷,雖窺不見其相貌,但從其舉止也能觀出,這絕對是一個大美人。
儐相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開:“一拜天地——”
用內力催發出的聲音震得廳堂內鮮紅的錦緞都飄了飄,兩個新人應聲而拜,其中新郎帶下去的動作格外的乾脆,而新娘卻柔柔弱弱的,顯得有些猶豫,但衆人只以爲是新娘害羞,倒也沒過多的思量。
“二拜高堂——”拖長的聲音宛若古老的鎖了,悠悠盪盪的刺入了人的耳。
紅蓋頭下的新娘長着一張芙蓉臉,眉似彎月,顏如桃菲,脣沾硃色,更顯豔麗。
只是,此刻,她那張本該羞得發紅的臉,卻慘白一片,那雙如桃花般靡豔的眼中蒙上了一層霧氣,就仿如三月的湖泊,帶着一絲可憐,帶着一絲冷。
她聽到這唱和的聲音,手下意識的抖了都,眼中的霧氣也緩緩的凝聚起來,化作淚珠,將掉未掉。
最終,她還是緩緩地彎下腰去,她早該明白的,嫁入名劍山莊就是她的宿命,無論她怎麼逃都逃不掉。
“夫妻對拜——”不知爲何,這本該萬分喜慶的聲音,此時落入人的耳中卻有些刺耳,一陣風吹來,明明是夏日,卻吹得人心裡有點涼,仿若有芒刺在背,叫人萬分的不痛快。
薛奇峰倒像是完全沒察覺出來一般,痛痛快快的彎下了腰去,臉上還洋溢着欣喜的笑容,而崔茗煙卻一直僵立在原地,好似離了魂一般,身子僵直,這個腰怎麼也彎不下去。
攙扶着她的丫鬟心中焦急萬分,都顯現在了臉上,她捏了捏自家小姐的手,只差沒壓着崔茗煙拜下去。
許久之後,好似終於認下了命的崔茗煙眼中落下了一滴清淚,她緩緩地彎下腰,滿是不甘又滿是絕望的拜了下去。
禮就要成了,眼看着這一樁婚事就要走上圓滿的衆人眼中終於露出了喜色,他們如何察覺不出來剛剛那古怪的氣氛,只是,這樁婚事到底還是成了最好。
而就在這時,一道囂張乖戾的聲音卻突然傳了過來:“誰敢搶我的女人!”
隨着聲音出現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神情桀驁不馴的男子,他看向正在拜堂的崔茗煙,眼中的暴戾簡直要滿溢而出,讓認出他的人萬分驚恐:“厲風!”
厲風,金雀樓的樓主,做的是買命的生意,是正道的大敵。
崔茗煙在聽到這段聲音後,就迅速的直起腰,她擡手,豔紅如火的蓋頭就這麼被掀去。
她便這樣哀哀的望着那個依然那般張揚傲慢如梟雄的人影,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情思。
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暈開了她精心描摹的妝容,讓她如桃花一般清豔的容顏,也如同被雨水打溼的逐水桃花一般悽豔,絕美。
她喃喃道:“阿風……”每次她喚着薛奇峰阿峰的時候,她的心中都會默默的劃過一句,你不是他。
厲風看着這個站在其他男人身側的,早被他看成自己女人的女子,氣得三尸神暴跳,他手一招:“過來。”語氣暴戾,充斥着瘋狂的味道。
“我叫你過來,你聽到沒有!”薛奇峰就靜靜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看着本該成爲他夫人的崔茗煙,崔茗煙神色哀婉,臉上滿是躊躇,似乎不知如何選擇。
這戲劇性的一幕驚住了許多人,結合剛剛厲風所說的話,與現在這幾人的神色,這羣人哪裡猜不出來事情的起因。
他們冷漠的站在一旁,也不去斥責崔茗煙爲何會與厲風生出情愫,還在婚禮上鬧了出來。
而終於等來了一場好戲的長離也終於從那種懶懶散散的狀態中掙了出來,當然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打量着周圍人各異的神色,口中道:“這一趟還真沒有白來。”
而站在他的旁邊,早就知道長離喜歡看熱鬧秉性的荀南這是苦着一張臉,難怪這小祖宗突然說要來見識武林第一美人,難道他們早就知道婚禮上會鬧出事端來?
長離這一次當的又不是神棍,自然不能未卜先知,可武林第一美人這種名頭向來是與麻煩掛鉤的,而與麻煩相等的就是熱鬧,他跟在葉無聲旁邊,已經很久沒見過熱鬧了。
心智有所下降,又活潑了許多的長離看到這一幕,神情都雀躍了起來,他對着葉無聲說道:“爹爹,這可真有趣。”
葉無聲拍了拍他的頭,神情間帶着一絲無奈,就知道他不止是單純的爲了來見識武林第一美人。
崔茗煙望着沉默的,一言不發看着她的薛奇峰,又看了一眼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厲風,最終還是下了決心。
她摘下了精心打造的鳳冠,鳳冠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紛紛揚揚的紅綢也被她放開,飄落在地上,如同飄散的桃花,零落成泥。
她聲音帶着哽咽的說道:“對不起……”然後一步一步的朝厲風走去。
綴着蓮子米大小珍珠的紅繡鞋踩在落了桃花的庭院中,就如同踩在人的心上,撲通撲通。
厲風專注的看着,一步步朝他走來的崔茗煙,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二人,他那雙盛滿暴戾的眼眸中此時慢慢浮起了一種滿足的情緒,讓他看上去多了一種扭曲感。
他上前,一把將崔茗煙拉入了懷中,然後語氣囂張的說道:“我認定的女人,這輩子只能屬於我,其他人想都別想。”
他用一種冷酷的眼神望着薛奇峰,彷彿他已是一個死人。
而站在一旁的長離則是無語的說了一句:“想都別想?人家都要成親了,還用得着想嗎?”
如果這個婚事成了,那薛奇峰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入洞房生娃娃了,還用得着苦巴巴的想?
他又是嘟囔了一句:“什麼叫‘屬於’,一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雞鴨狗,怎麼會屬於旁人?”
這兩道懟人的話雖然聲音並不大,但此時名劍山莊中安靜一片,這句話自然就落入了衆人的耳中,一時間他們的神色更古怪了幾分。
厲風當即便是暴露,他大喝道:“誰?!”順着聲音望去,就發現那裡赫然站着一個小娃娃。
他頓時僵了一下,眼中的殺意控制不住的流泄而出,手中的長刀砍出,鋒銳而狂暴的殺氣瞬間朝着長離襲去。
可長離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他現在葉無聲的身邊,看着葉無聲輕輕鬆鬆的就將這道攻擊攔下,他語氣十分平靜的說道:“看來手上沾着不少的人命。”
這把刀上的血氣已經將刀氣浸透了。
刀已經成了一把妖刀,而厲風已經快被這把刀控制,性情極爲的狂暴,嗜血欲已經蔓延了他整個心頭,哪怕是修煉了一百年的大和尚在他面前念十年的經,都化不掉他身上的血氣。
崔茗煙看到厲風對長離出手,臉又白了一分,她急促的說道:“不要!”厲風這才收斂了攻擊的慾望。
他緊緊的抱着崔茗煙,就如同抱着無上的珍寶,口中喃喃念着:“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崔茗煙臉上慢慢浮起紅暈,口中低聲道:“是麼?”好似在害羞。
厲風擡起手中的刀,重重的在廳堂前劃下:“從今日起,茗煙就是我的人,你若是不服,就儘管問過我手中的刀。”他對着薛奇峰說道。
薛奇峰神經冷漠的如同一塊堅硬的石頭,他終於張開了口,口中滿是冷笑:“呵呵,你以爲用這種強迫的手段,我就會怕了你?你若是帶走茗煙,這便是我名劍山莊的奇恥大辱,我絕不能容忍。”說罷,他毅然拔出了劍。
清冽的劍光一閃而逝,晃花了許多人的眼。
一者爲妖刀,一者爲君子之劍,這二人鬥在了一起,足足過了三十幾招,才逐漸的分出了勝負。
最終,薛奇峰狼狽的推開了,他臉上有血跡上涌,喉嚨中悶哼一聲,硬生生的將要吐出來的血嚥了下去。
堂堂正正的君子之劍刺入了青石之中,發出一聲輕鳴,倒好似在哀悼。
厲風大笑:“什麼名劍山莊的少主人,也不過如此。你今日輸在我手中,就不配擁有茗煙,今日我帶走她,你便再沒有任何的機會。”
堂堂正正的比武,薛奇峰輸在了他手上,今後他心中都會留下一個心結,若是不能打破,只怕武學上再不能進境。
厲風走到了崔茗煙身邊,看着低垂着頭的好似在害羞的崔茗煙,臉上露出了一抹極其純粹的笑意,他得意的說道:“茗煙,我贏了。”然後將崔茗煙抱入懷中。
他那張冷厲的臉上此時也泛起薄薄的紅,讓她的臉上染上一抹人間的色彩,他道:“茗煙,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會光明正大的迎娶你進門……”
說到這裡,他的話音突然一頓,一道悶哼聲傳來:“哼!”
他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低下頭去看始終低垂着頭的崔茗煙,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茗煙,爲什麼……”
在他的後心處,直直的插着一根金鳳簪,而這根華美精緻,寶光閃爍的簪子,握在崔茗煙的手中。
從站在厲風面前就十分羞澀的崔茗煙終於擡起頭來,用一種極其溫柔而深情的語氣說道:“爲什麼呢?當然是爲了殺你呀,你可知,爲了這一日,我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