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古寺。
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輕人站在寺廟面前,看着寺前亭亭如蓋的大樹,輕聲的說道:“將我的馬兒看好,知道了?”
一匹神駿非凡,精氣神完好的馬兒跟在他的身後,縱然沒有絲毫的約束手段,也依然沒有絲毫的妄動,看上去乖巧而具有靈性。
嘩啦嘩啦,古樹無風自動,一道蒼老的意念突然自虛空中浮現:“是誰……”是誰這麼不客氣的吩咐老朽做事?
可在老樹的神念掃過長離之後,那蒼老的神念頓時頓住了,繁茂的大樹上下的瘋狂的抖動了一瞬,然後就恢復了平靜,只是這平靜看着與那神駿的馬兒有幾分相似。蒼老的神念再次浮現:“小妖知曉了。”
完全沒有倚老賣老,妖界以實力爲尊,道體看上去越年輕的,就證明修爲越高,他一介小小樹妖完全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見此,長離滿意的點了下頭,然後往古寺裡走去。
雖然長久無人打理,但這古寺看上去也並不殘破,只不過敞開的門戶還是透着一絲蒼涼。
在長離踏入古寺的那一刻,整個古寺都震了一會,他語調輕薄淺淡的道:“都滾出去。”
空氣凝滯了一瞬,然後平靜的空氣瞬間翻涌了起來,見此,長離伸出右手,如玉的手指上突然的出現了一縷幽藍色的火焰,火焰迅速的分化爲八縷,落到了寺廟中的燈盞之上,極寒又極熱的火意散發而出,讓古寺中翻涌的空氣如同熱鍋裡的水一般,瞬間沸騰了起來。
一道道氣流瘋狂的往古寺外逃竄,掀開了門窗,吹散了灰燼,卻沒有觸及到長離一分一毫。
不過短短一息的時間,古寺裡就恢復了安寧,只不過相比起長離剛剛踏進來時,少了幾分陰鬱與詭異,就連廟門正中的佛像都透露出幾分慈悲的味道。
看到那縱然有些破舊,但依然古韻深深的佛像,長離輕輕的哼了一聲,然後袖袍一甩,佛像上便出現了許多的裂痕,短短片刻,還算完好的佛像就裂成了碎片。
可縱然是佛像徹底的破碎,空氣中也未起絲毫的塵埃。那一塊塊佛像的碎片也不知怎麼的,在佛像破碎的那一刻,宛如坍塌的流沙,轉瞬消失不見。
原地緊緊留下了一顆灰白色的石子,其上還瀰漫着慈悲博大的氣韻,看上去是一件佛寶。
可長離卻看也不看,直接讓這個佛寶去見佛祖。正經的寺廟,卻淪爲鬼窟,這佛像還是不要的好。
寺廟空空蕩蕩的,也找不出來什麼有用的東西,長離也不想大費周折的拆廟,他右手輕輕的彈了三下,破廟另一面牆上瞬間傳來了沉悶的聲響,就連那面牆上的壁畫都有了一些古怪的變化,讓人情不自禁的迷醉其中。
可長離卻完全不受這些妖魅的手段的影響,他指間又是一動,一道尖銳的聲音變直接傳來,就仿若石子劃過上好的絲綢的聲音連帶着還有幾道女子的尖嚎聲,他不耐煩的道:“弄些好燒的木材來。”
畫面旋動的壁畫頓了頓,然後還真就吐出了一些上好的木材來,見此,長離也就不再多計較了,他也懶得拆了那畫,徒找麻煩。
火焰開始在破廟之中升騰,一種清幽馥郁卻又不顯得太過濃烈的香味在破廟之中升起,細細嗅來,既能嗅到木料本身所特有的清香味,又能聞到另一種有如深山古泉般的淺淡的清冽香味,這,是這些木料所發出的香味。
對此,長離沒有絲毫的表示,他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地,變換的有些平凡的容貌在這古韻深深的破廟中居然顯現出另一種層次的氣韻,他眉心的硃紅色狐形紋路早已隱沒,讓他那蒼白的臉色少了一份病氣,也少了一份妖異。
而在古舊的壁畫中,一羣飄然若仙的女子正滿眼惱怒的盯着長離:“這莽漢!”
“明明拂君說要與我一截梵羅木,讓我打一個櫃子的。”
“是啊,拂君還說要給我做一把梳子的,結果這些木料就這麼被他糟蹋了。”
一羣女子議論紛紛人,紛紛譴責長離糟蹋東西,就連爲首的拂君也是面色鐵青,看上去十分的氣憤。
而在破廟中的長離確實將這些話聽的清清楚楚,他也不辯駁,而是直接拿起桌案上的燭臺,往壁畫那裡走去。
壁畫中的‘仙子’們滿臉的不屑,愚蠢的傢伙,區區凡火就想奈何她們?就連拂君也是如此,她們這一羣妖魅完全不懼怕區區的凡火。
之前長離收拾寄居在破廟裡幽魂時,拂君也感覺到了,不過她只當幽魂們是不想與這明顯有幾分手段的小道士硬碰,才自行離開的,倒是沒注意這看上去有幾分靈異的火焰。
可現在,長離拿着燭臺向她們靠近,極冷又極熱的溫度透過壁畫向她們傳來,瞬間就讓他們花容失色。
一株株奇珍異草在這溫度下燃起火焰,一座座亭臺樓閣如紙上的畫一般,開始扭曲,就連她們自己,都有要燃燒起來的感覺。
她們瞬間害怕的抱在了一起,一道道哭嚎求饒的聲音傳來:“不要,我們再也不敢了。”
長離沒有動容,他將燭臺往壁畫靠近,靠近,一道無形的屏障就出現在他的面前,可屏障很快就被焚成虛無,而就在燭臺貼近壁畫,燭臺中的幽藍火焰化出藍色的火舌,舔.舐壁畫的時候,一道疑惑的聲音傳來:“咦,兄臺這是在做什麼?”
唐生也不知爲什麼,在靠近這破廟的時候就感覺心神不寧,彷彿要面臨什麼大災禍,所以他變急急忙忙的跑到了破廟中,連與他同行的人都被拋下了。
在看到長離要拿火燒壁畫都時候,他簡直魂都要被嚇飛了,所以才連忙阻止長離,就連那故作疑惑的聲音此時都帶上了一絲顫抖。
聽見唐生的話,長離才饒有興致的轉過了頭來,他隨意的將燭臺拿開,然後對唐生說道:“閒着無事罷了。”
閒着無事就要燒壁畫?唐生不能理解,他覺得長離在敷衍他,可面對長離那一張寡淡平凡的臉,他又說不出什麼探尋根底的話來,所以只能憋憋屈屈將話嚥了下去。
而在這時,又有一道輕巧的腳步聲落到了長離的耳中,說他輕巧,是因爲唐生完全沒能聽的出老,就連長離若是不用修爲,也不一定能聽的這麼真切。
進來的人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有威視,他先注意到了面目平凡的長離,視線在長離身上停頓了一瞬,然後又轉到了唐生身上:“緣何如此匆忙?”
他們先前確實觀到了破廟的行址,也確實想在破廟留宿,卻沒想要這麼匆忙的趕到,連路途中應有的小心謹慎都丟了。
面對大漢的質問,唐生囁喏着不好回答,他也不知該怎麼形容那種大禍即將臨頭的感覺……
絡腮鬍大漢又瞪了唐生一眼,然後又毫不客氣的對着長離質問道:“你是何人,緣何出現在這廟中?”雖然口中頭十分的無禮,可大漢的眼神中卻不顯絲毫的囂張,反而透着一種幽深。
在靠近這破廟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注意到的就是破廟前繁茂的古木,以及沒有被馬轡拴住,卻乖巧的等在樹下的駿馬。
而吸引他的,不是馬的神駿,而是這兩者身上的妖氣。
他當時就像替天行道,可想想,還是忍了下來,萬一事情並非是他所想的那樣呢?
來到這破廟中,第一眼看到長離,他便覺一起正常,可反應過來,他便瞬間提高了警惕,一切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看着長離那雙漆黑如墨,卻又清幽如潭的眼睛,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可長離卻完全沒有要應付他的意思,他隨意的說了一句:“一行路之人,至於爲何出現在這裡,這廟又不是你建的,你管我在不在這裡。”毫不客氣的一句話,偏偏語氣散漫無比,讓人一聽就能知曉說話之人的不在意。
絡腮鬍子大漢粗壯的拳頭握起,神色十分的不善,看上去要發難,唐生便連忙上來打圓場:“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他分別對着兩人鞠了一躬:“能同時在這荒山野嶺遇到也屬一種緣分,更何況還是在佛祖的道場遇見,還是心平氣和些,莫要驚擾了佛祖好……”
說着說着,他就去看那廟堂中供奉佛像的地方,結果卻只看到空空的底座,他頓時傻了眼:“這是……”
這不是佛寺麼?那佛像呢?難道是被人偷了去,可放置在荒山野嶺的佛像有什麼好偷的,要運出去也不嫌重?這幾月來,他遇到的那許多小廟,哪怕沒了香火,哪怕廟塌了,也不會連佛像也沒了啊!
這時,就聽見長離不鹹不淡的說道:“許是昇天了吧。”
話雖然不算壞話,可怎麼聽着就這麼彆扭呢?可唐生很快就不用去考慮這個問題了,他聞着破廟中越來越清靈的幽香,頓時大爲好奇的說道:“這是什麼香味,怎麼這麼……這麼……”
他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只覺得這香味如體,整個人都清爽不少,嗅一口神清氣爽,再嗅一次身心舒暢,就這麼站在被香氣環繞的破廟中,他只覺得這幾個月來的辛勞都消失殆盡了。
而一旁的絡腮大漢也是如此,他到沒有屏住氣息,而是用一種警惕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長離,長離倒是抽空看了唐生一眼,隨意回答道:“許是木料燒過後的味道吧。”
“什麼木料,會這麼香,難道是傳說中的琉璃木?”唐生順着長離的指引去看那一堆燃燒起來的木料,手上不停的敲着扇子,努力的剋制着將那火撲滅的衝動。
長離搖頭:“不知。”他眼神略帶深意的看着那恢復了常態的壁畫,看到話中的女子直打哆嗦。
然後爲首的拂君變一臉肉痛的對着手下吩咐道:“寒君,你去將蝶夢之境的梵羅木全部收攏了來。”
長離要來的木頭雖然算不上什麼奇珍,卻也有些用處,在清醒凝神,強化肉身方面也算有用,是拂君特意培育而來,深受這羣妖魅的喜愛,因她們身處在佛寺,所以拂君還取了個名字叫“梵羅木”,也不知真正的梵羅之主得知此事會不會氣死。
哦,還有這“蝶夢之境,也是拂君取得,算起來,這拂君還算是一個有文化的妖魅。
她眼神凌厲,素來端莊的臉上夾雜着一絲不容忤逆的威嚴:“不許去招惹那人了,也不許說些招禍的話,知曉了?”
她着重的關注了薇君以及薔君,這是剛剛編排長離的那兩妖魅。
薇君與薔君委委屈屈的點頭了,連帶着其他的諸如竹君,蘭君,琦君,茜君等妖魅也吃住了教訓,不敢再出言。
總領大局的拂君見此才收斂了氣勢,原先她們也位認識到這人的可怕,將梵羅木扔出去也只當是試探,沒想到還真就試探出了一絲危險來,拂君想着自己費勁心思才培育出來的梵羅木,心都在滴血,天可憐見,這些木頭她們可不是用來燒的,而是用來裝點門面的。
而在破廟中,長離姿態閒適的坐在地上,翻動着自己的行囊,實在裡面也沒什麼東西,他語帶幾分遺憾的說道:“又得嚼乾糧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變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幾顆青色的小果子就滾動到了長離的手邊,長離狀似疑惑的說道:“居然發現了幾顆果子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
沒看到事情經過的唐生分辨不清,只是附和的笑笑,而一直注意着長離的絡腮大漢則是嘴角抽了抽。
將果子洗淨,長離又搖着頭說道:“若是有一野味就好了。”
這一次話音落下來些許時間,依然沒出現什麼異常,就在絡腮大漢又起疑的時候,一隻慌不擇路的兔子突然跑進了破廟,然後一頭撞死在了破廟的柱子上,整個過程不超過三息時間。
絡腮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