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軍預料的果然沒錯,海中的離奇怪物得到了燈塔的指引後,便同時朝着西南方向徐徐前進。
用克蘇魯體系的說法,嚴重看到的這一幕十分掉San,正常人若是接受程度不高,內心再一脆弱,估計就是奔着發瘋精神錯亂去了。
還好在燈塔上的兩個人都不算正常人,在確定海中怪物羣真的不往他們所在的島上來後,他們還是耐心地等了大半夜,纔在夜晚的尾巴離開燈塔。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還是有些理智喪失。
兩人砍倒幾棵樹,用在燈塔雜物間找到的材料,做了一個結實的木筏,木筏前面用一根粗繩緊緊繫住,繩子最前面的一端打結,弄成口子約有一米多寬的套索。
“感覺很容易被掙斷啊。”嫵螢蹲在一旁,捏了捏繩子軟趴趴的結,“換成更硬點的吧。”
不用朱軍開口,她自己啪嗒啪嗒跑進燈塔雜物間,從裡面找來……掰來了一根幾米長的鐵管,根據其形狀和殘留痕跡可判斷,這的確是臨時卸下來的水管。
“反正已經沒水了,擱那兒生鏽還不如讓我來廢物利用。”嫵螢歡快說着,徒手將【正常人】怎麼都掰不斷的水管來了個360度大麴折,好好一長段廢鐵,在嬌小少女手裡連一塊泥巴都不如,要細就細要圓就圓,很沒骨氣。
嫵螢把原來的繩結切下來,換成鐵做的大號套索,這樣至少比原來放心多了。
“天快亮了,會經過小島,前往大陸的怪物,只剩下最後的一小波,我們只有一次機會。”朱軍已對嫵螢的大力見怪不怪,適時地提醒道。
“明白!現在就下水吧。”嫵螢一個人就將木筏推進水中,拿起現做的蒲扇似的木槳。
朱軍:“我也來幫……”
嫵螢:“不用!”
她嬌嫩的雙臂從這一刻起,變身爲傳奇的全自動螺旋槳,水花翻飛之間,簡陋的木筏化作一道破空利箭,迅疾如雷般逆流向前,飛速便遠離了容易擱淺的近岸,一頭扎進深海。
到了遠離小島的地方,海水似乎都比淺海深上了很多,像有墨水從瓶中泄露,無聲無息染黑了大海。
通向第三關卡的道路上,即將進入最麻煩也最恐怖的一個步驟。
不知是錯覺,還是從東北方吹來的海風真就冰涼徹骨。
嫵螢忽然覺得身上的溫度在緩慢降低,運動服擋不住凍得發慌的感覺,張口,從嘴裡呼出來的氣,竟也成了一片白霧。
藉着後方燈塔還亮着的燈光,她再看同伴的臉,表情必然是沒看出個什麼名堂,還是冷冷淡淡的冰山臉,可臉色卻變了,男人薄且緊抿的嘴脣,明顯隱隱泛起了紫色。
是逐漸失溫凍僵的象徵。
“披上。”
“哎?”
嫵螢躲不及時,被過於寬大的被子劈頭蓋臉套上,她掙扎了幾下,才從皺巴巴的被子裡露出一個頭,臉上寫滿震驚:“你竟然想得到帶這玩意兒走?”
她根本沒注意指揮官閣下想得如此周到,甚至都沒發現他帶了這麼大一坨理論上的增重物上來……只能說,不愧是指揮官!
但是。
“你看着比我還冷啊,我沒事,你快自己裹好。”
朱軍拒絕了嫵螢試圖拋過來的被子,看起來不像是潔癖,嫌棄這牀被子發黃還老掉棉花:“我不冷。”
“撒謊。”
“沒。”
嫵螢在被團環繞中顯得更加水靈的杏眼滴溜溜,轉了一轉。
“我信了我信了——好勒少廢話了走你!”
被子天女散花般飛起旋轉又落下,將猝不及防的男人裹了個嚴嚴實實,甚至沒有逃脫的縫隙。
朱軍:“???”
嫵螢卻舉起手臂,做大力水手顯示強健肌肉狀,小小身板彷彿在說任你風來雪來我無所畏懼:“又到最後一步關鍵環節了,也不用推來推去了吧,指揮官,您老人家就坐着吧~!”
“你……算了。”朱軍不適應地在被子裡動了動,一絲似乎是尷尬的神色在那張冷臉上一閃而過,但許是對嫵螢的任性獨斷有些許不滿,他也真的不動了,一幅隨便你怎麼玩玩死了也無所謂的樣子。
現在,嫵螢是獨當一面,直視神秘且危險的大海的勇敢“水手”。
溫度突降的罪魁禍首很快就找到了,就在他們避無可避的——前方。
出現了。
一頭又一頭,大半身軀隱藏在渾濁發黑的海水中,只有些許冰冷的鱗片,或是其他堅硬崎嶇的身體部位,反射出了比月色更冷的粼粼白光。
“它們”的眼睛緊貼着水面。
就像兩顆在粘稠泥沼中沉浮的珍珠,是的,這樣的“它們”竟有一對尤其純淨明亮的眼珠。
嫵螢兩人所乘的小木筏隨波浪跌宕,慢慢地飄近“它們”所在的位置,“它們”卻像是沒注意——應當本來就注意不到,因爲那雙眼始終直直地、憧憬地望着西南方。
很難相信竟然能從怪物的眼中看到“憧憬”,但事實就是這樣。
嫵螢因本身的特殊性,甚至感觸得更深,就像一瞬間不受阻礙地接觸到了怪物的靈魂。
“它們”急於回到岸上,迴歸的那一刻就能得到救贖,所以沿途遇到的一切都不會分掉“它們”的注意。
“它們”只會不停歇地朝着所望之處奔赴。
“……”
嫵螢頓了頓,在一頭怪物從木筏邊經過時,抓住時機拋出等待已久的套索。
勉強弄成圓形的鐵套索直徑接近兩米,但套在怪物的頭上,只能堪堪卡住一點點輪廓,怪物只要潛入水中,或是稍微頂一頂,套索就會滑落出來。
可是擔心並未成真。
怪物果真如嫵螢感受到的那樣,別無旁騖,靜靜地向前遊動,順帶拖動起了木筏。
有別的怪物從後邊、旁邊靠近,或平行或超過,不約而同地將木筏和木筏上的人類忽略,彷彿彼此之間只是最尋常的同路者關係,不需互相打擾。
嫵螢和朱軍在木筏上坐着,左右凝望時,心中竟升起一股詭異的和諧。
要不是坐在怪物中間實在太冷,像這樣一直同行下去,似乎感覺——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