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各種不可說的原因,全體女同志產生了一個共通的誤區。
但她們都像是魔怔了似的,不僅完全沒發現,還一個勁兒非要往誤區裡鑽,鑽進去了就沒打算回頭。
那個誤區……說來也簡單。
不過就是大家一致認爲,她們的好姐妹、好同志、大姐頭嫵螢,是天上地上數一就沒有二的絕世人物。
光前幾天在姐妹們定期舉辦的聯誼會上,是怎麼說的來着?
“大姐頭不就是聰明瞭些,機智了些,可靠了些,可愛了些,漂亮了些,個頭矮了些,人格魅力強大了些……而已麼,哪裡能叫做幾乎完美的女人。”
“她是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缺點、連身高都挑不出問題的真·完美女人才對啊!”
要是換個地方再換個誇獎對象,光這番誇張的言論絕對要被衆人大肆批評,什麼樣的人有資格被稱作完美呢?太不謙虛了,聖人身上還有毛病,隨便推一個人出來當完美榜樣,誰都不服。
——這是正常情況,可問題就出在這次的情況並不正常。
從神樹懷抱裡誕生沒多久的女人們是年輕,也是不諳世事的單純,但那是最早的狀態。
她們的學習能力遠超過年齡範疇,如今要說純潔,那必然還是善良通透的,但要說單純……那還真不算。
她們跟寧不一樣。
寧四百多年前倒是和她們差不多,可同樣的白紙後來會塗上什麼顏色,全看揮墨的人是誰。
寧那時候一無所有,白板白得相當純粹,她和雷相依爲命吃了這麼多年的苦,硬是磨成了溫婉寧和的瑩潤,她虔誠地信仰神,相信神一定會再次眷顧人類,所遭受的磨難是考驗,所等待的美好未來就在明天——這份期望直至今日都未曾消失。
而新誕生的女人們沒有這份虔誠。
不是說她們就不崇拜神了,信仰還是有的,只是——她們出生的背景有些特別,這時候生命神樹好像詐了屍,又好像沒有,整個流程神就沒有正兒八經冒過泡。
女人們迷茫啊,本能告訴她們,此時應當跪地閉目垂首,身心放空,感受神樹母親珍貴的饋贈,但等了半天,她們接收到的神的恩賜似有似無,也沒那麼深刻。
茫然着茫然着,心裡最慌張無措的時候,一個人站了出來,她們突然不慌了。
因爲有更重要的事情佔據了她們的注意。
嫵螢生怕這些水靈靈的傻妹兒成天不幹活,內心空虛就想跟男人談戀愛,飛快搞出一堆活計丟給她們,美名其曰“勞動最光榮”,創造美麗新世界的口號再一喊,把她們忽悠上船,人就別想再下來了。
嫵螢這想法純屬好心私心參半,打着的小心思奇多,偏偏正對上了茫然的女人們心頭的空落落。
她本人至今都沒搞清楚,這羣頭鐵、不對,死心塌地的小妹是怎麼扒拉上她的,怎麼上趕着來吃苦,趕都趕不走,結果答案卻在最開始的無心之舉上。
勞動,很好。
有事做,非常好。
就像一湖懵懂亂遊的魚苗突然得了水邊人的投食,不管這投喂的是魚餌還是麪包屑,迷惘的人看到了方向,找到了目標,瞬間的滿足感帶來了無窮的快樂,至少讓她們有了活力,不至於渾渾噩噩了。
有活力的人才算是真正的人,可以說,嫵螢幫助她們實現了從會呼吸的生物到人類的最初轉變。
神什麼的拋在腦後得了,反正也不會再詐屍一次罵她們心不誠。
不過,這點最基本的滿足沒有持續太久,嫵螢很快又有了下一個動作:她說要讓全員勞動,就真的是全員勞動,自力更生,內容充實,其中嚴格禁止他人——特製男人——代替勞動。
這裡又要提到寧和新生兒的區別了。
在近乎無邊無際的森林裡,只有治癒能力的寧是弱小的、溫順的,雷什麼事都親力親爲的性格,註定了寧不需要承擔絕大部分生存的風險,連基本的生活技能也可以省略,因爲生存空間就這麼小,她不需要那麼辛苦。
現在卻不一樣,族落在加速擴張發展,不再是僅憑一個人的力量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女人們基本得不到區別對待。
而且,在嫵螢的故意引導下,女人們還沒有享受到性別帶給她們的優勢,就被瘋狂灌輸了“自食其力”的重要性。
從一個方面來看,她們是不幸的,因爲沒法躺着休息享受,整天頂着太陽工作真的很累。
但從另一個方面,她們又相當幸運,因爲她們本就沒有女人一定很柔弱的認知,男人有多可靠她們也沒感受得多深切,她們的意志就在勞動中,以及嫵螢的言傳身教下昇華了。
別看嫵螢好像也沒做什麼,實際上她做得簡直不要太多,她的存在直接頂替了原本雷應該在的位置,告訴了女人們什麼叫做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遇到問題從不找別人,嫵螢自己就能解決。
搞砸了事情不用慌張,嫵螢立馬過來兜底。
什麼缺了什麼少了更不用怕,嫵螢什麼都知道,她從不罵女人,偶爾兇上一回也是因爲對方犯了錯,她要教訓對方自主自強,不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最可靠的永遠是自己。
嫵螢這樣的引導者有多麼少見,女人們不懂,但她們懂得領情,更知道珍惜,哪怕還不清楚這樣下去有什麼好處,依然下意識跟着嫵螢走。
時間長了,好處逐漸出來了,女人們這才明白過來,她們得到的最大的好處看不見也摸不着,是尊嚴和自由。
因爲嫵螢,她們親手做出了本來想都不敢想的神奇造物,只要流汗就能得到收穫,太陽下炎熱的風都比屋子裡的空氣來得清新。
若是像族長雷描述的那樣,女人爲什麼就要待在家裡,等着男人帶上獵物回家?除了繁瑣簡單可以說是無聊的雜事,她們難道不能做到更多有用的事嗎?
答案現在有了,她們可以。她們是自由的。
女人們喜歡嫵螢,發自內心尊敬她,這份敬意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能查過,寧也不行。
那麼現在,突然蹦出來一個棒槌男人,想要把獨特偉大的親親大姐頭拐回家生孩子——
女人們離奇憤怒了:“做夢呢!”
那個男人是族長也不行,族長除了打鐵還有啥用?
空前絕後團結的一場反戀愛鬥爭,在女人們無聲的目光交接中確定,並開始實施。
“?”
明明頭頂太陽正烈,雷卻沒來由渾身一寒。
有一種……非常強烈的不祥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