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茵此刻雖然還不知道筒子樓裡已經有眼紅她家燒餅生意的下崗工人打算跟風賣燒餅,但她本來就沒打算守着爐子只賣燒餅。
她早在四天前燒餅攤子剛支棱起來時就到鐵匠鋪定做了一口鍋——一口能做醬香煎餅的雙面大煎鍋。
想着今天應該打好了,打算早上收攤後就去拿。
這會兒正忙着教舅舅做燒餅、烤燒餅。
“姐,火升起來了,接下來我幹啥?”
徐瀟蹲在爐子邊扇風,助炭火旺起來以後沒事幹了,跟徐茵討活幹。
徐茵再次覺得便宜弟弟比舅舅好拯救多了,不吝嗇地誇了他一通,末了交給他一個新任務:“你在旁邊留意爐裡的燒餅,別烤過頭了,不過夾得讓舅舅來,你還小,夠不到。”
說話間,徐茵把手把手教舅舅做的幾個燒餅一個手一個啪啪貼到烤爐內壁,教弟弟怎麼觀察。
“麪餅是不是慢慢在變幹、變黃?這樣還不夠,得再烤會兒……瀟瀟你看,現在是不是黃了,芝麻啪啪在爆了對不對?這就差不多了。也有顧客喜歡吃稍微焦點的,可以給他/她多烤幾秒,一般烤成這樣就可以夾出來了。”
說着,她手起鉗落,利落地夾出第一批烤出來的燒餅,挑了個芝麻最多的,一掰爲二,分給舅舅和弟弟:“嚐嚐!你們烤出來的第一個燒餅!看看味道怎麼樣。”
舅甥倆雖然不餓,但聞着香噴噴的燒餅香還真有點饞,又是他們經手的第一個燒餅,有着特殊的意義,於是沒有客氣,接過來咬了一口。
瞬間,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眯起眼:
“真好吃呀!”
“原來燒餅這麼好吃!”
“姥姥帶我去鎮上趕集時買過燒餅,幹乎乎的味道比這個差遠了!”
“真的太好吃了!”
來上班的紡織廠職工:“……”
這是王婆賣瓜吧?
誒等等,他們廠門口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燒餅攤?
賣的還是夾餡兒的燒餅,口味挺豐富的嘛!
“老闆,燒餅怎麼賣啊?”
徐瀟把剩下的燒餅塞進嘴裡,舉起昨天晚上趕工做出來的紙板價格牌給顧客們看。
“嚯!這燒餅有點貴啊!”
“不是一點貴,是非常貴!五毛錢能打一份辣椒炒肉片了,在這裡只能買一個燒餅。就算是蔥肉燒餅,肉也不會夾很多吧。”
“這個花生醬燒餅好吃嗎?沒吃過,買個嚐嚐。”
“我買個紅糖的吧。”
“我就買個最便宜的蔥花椒鹽吧,聞着太香了!”
“我也要個花生醬的,確實香!香得我邁不開腳了!反正還沒吃早飯,吃啥不是吃,嚐個新鮮唄!”
通常來說,女人比男人要更爲精打細算,但紡織廠的女工,一半以上都是沒結婚的年輕女工,今兒又是七月第一天,月底剛領工資,兜裡相對比較富裕,買點好吃的犒勞自己的也大有人在。
買了燒餅的就分一口給沒買燒餅的小姐妹嚐嚐。
沒買的人嘴上說着“不就是燒餅嘛,聞着香,吃到嘴裡不就是那個味兒”,然而等嚐了一口邁不開腳了,折回來也買一個。就這樣,陸續有女工嘰嘰喳喳地圍在燒餅攤前,你要一個、我要兩個,一口一個“老闆”地催着馬建兵,喊得他飄飄欲仙,幹起活更賣力了。
渾然忘了他自個的臉——昨兒捱了一頓揍,過了個夜,淤腫變得青黑一片。
紡織廠女工只當是天生胎記,出於禮貌沒人多嘴問一句“老闆你臉怎麼了。
直到紡織廠響起上班鈴、燒餅攤前的人潮終於散去,馬建兵纔想起自個的臉,沒來得及哀嚎,發現兩條胳膊痠痛得舉不起來了。
徐茵正在教弟弟毛票歸毛票、塊錢歸塊錢疊好歸攏到錢盒裡,鎖上以後一揮手:“收攤!回家盤賬去!”
“……”
馬建兵幽怨了。
忙活半天,他就是個工具人唄!
徐茵安撫地拍拍舅舅的肩:“頭幾天就是這樣的,習慣就好了。我那有舒經活絡按摩藥油,回去讓瀟瀟給你按揉按揉,會舒服些。”
馬兒跑得好,徐茵不吝給點甜頭:
“舅舅,你今天表現太好了!還有我們瀟瀟也是,雖然人小力氣小,但找錢沒出錯,你們倆都值得表揚!中午我們慶祝一下,一會兒我去取鍋子,順便帶些肉菜回去。你們想吃什麼儘管報菜名,我去買!”
馬建兵從小到大難得被人誇表現好,瞬間又昂起了鬥志,胳膊那點痠痛好像也不算什麼了。
“我都這麼大了,吃什麼都行,讓瀟瀟選吧。”
徐瀟跟他舅差不多,打小在姥姥家長大,姥姥重男輕女的思想有點重,疼愛外孫不假,但不擅長誇孩子,加上這小子經常帶着村裡的娃惹禍,拿大石塊砸過池塘,故意濺溼路過的村民;帶頭砸過村尾那個面向兇巴巴的老鰥夫家的窗玻璃;帶着小弟們偷過別人家瓜田裡的西瓜……總之淘氣的事情沒少幹,姥姥也頂多當着村民的面,擰幾下外孫的耳朵,數落幾句“你這孩子太淘氣了,啥時候能懂事點”,很少嚴厲批評他,但正向的表揚獎勵就別想了。
這會兒被徐茵大誇特誇一頓,小傢伙居然害羞了,絞着手指說:“我、我也不挑食,吃啥都行。”
“哈哈哈!”
看到原文裡被描述成小霸王的便宜弟弟,像個害羞的小姑娘扭捏地絞起了手指,忍不住哈哈大笑:
“行,那我看着買了。”
徐茵把爐子拎上三輪車,載着舅甥倆先去鐵匠鋪拿雙面大煎鍋,打算拿了鍋子繞趟菜市場,買點肉菜,沿途看到一家烤鴨店,臨時改了主意:“給你們買只烤鴨吧。”
這年代烤鴨可是奢侈菜品,只有家裡來貴客了,纔會買半隻來裝盤。
徐茵直接要了一隻。
三輪車上的舅甥倆對視一眼:看來,今天的燒餅攤賺了不少。
徐茵把油紙包着的烤鴨遞給舅舅,轉身騎上三輪車。這回不左顧右看了,直奔鐵匠鋪。
拿到雙面大鐵鍋,徐茵滿意地掂了掂,付完餘款,一揮手:“走!回家給你們做好吃的去!”
舅甥倆以爲她說的是烤鴨。
低頭聞到油紙包裡散發的烤鴨香,都不禁嚥了口唾沫。
馬建兵覺得自己一個大小夥子,聞着菜香咽口水也忒丟人了,趕緊移開視線找了個話題:“茵茵,你定做個這麼大個鍋子幹啥?還扁扁平平的,這能做啥菜啊?”
“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