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令來的時候,他剛好寫完。
看到這份別具一格的村集體種藕養鴨方案,以及工分、分紅等以前還沒出現過的概念,陳縣令的眼睛倏然亮了。
“妙哉!妙哉!”
連忙問是誰想出來的,他想把此人招攬旗下。
結果一聽又是目不識丁的農婦想出來的,陳縣令:“……”
他都懷疑人生了:“徐氏真的只是個普通農婦?”
“啊?”里正被冷不丁問了這麼一句,愣了一下,連忙回答,“回大人,徐氏乃梅花村徐滿倉之次女,從小孔武有力,去年春曾獨自一人獵捕了一窩野豬……”
“孔武有力?獵捕一窩野豬?”
什麼鬼!
陳縣令抽抽嘴角,他問的又不是這個。
算了算了,對方大概是投錯了胎,本該生在書香門第、科考狀元及第爲朝廷所用的,結果不小心投生鄉野,且還成了個婦道人家吧。
在徐茵不知道的時候,陳縣令帶着她提議的村集體致富方案,匆匆回縣城去了。
他此次是外出辦事路過此地,想起年前送出去的幾車藕種,以及四皇子的吩咐,就讓車伕駛進村,想讓里正陪他去崔家荷塘看看,不想有此收穫。
他比里正想得更遠,大窪村河湖多,適合種藕養鴨,那麼其他村呢?
有的和大窪村一樣,水系發達,就可以借鑑大窪村的致富方案;
有的村良田少、山地多,是否可以多種果樹?由村集體統一種果樹、銷水果?
還有的村靠近黑石山,是否能讓本地村民以上工掙工分的形式給朝廷挖黑石?年底按工分給付報酬?
如此一來,朝廷無需大動干戈徵徭役,需要服徭役的男子,也無需離鄉背井去服役,只需在自家村裡上工,工分結算的報酬抵絹布、雜稅即可。
這樣的好處就是——人人有活幹,有活幹就有飯吃,有飯吃就沒人餓死,陛下憂國憂民,之所以把農耕放在各行各業之首、重視擁有農耕技術的人才,不就是希望天下大同、百姓安居樂業嗎?
四皇子只要照着這個設想去實施,必定深得聖心!
徐茵此時並不知道自己不經意間想的一個共同富裕的點子,已被陳縣令快馬加鞭送往四皇子府了。
她在崔季康的帶領下,找到蓖麻樹,把外圍的荊棘灌叢砍了,然後把蓖麻樹移栽到自家暫時空着的宅基地裡,回頭想想怎麼培育蓖麻樹苗,沿着宅基地種上一圈。
摘下來的蓖麻子剝去刺殼,炒熟晾乾磨成粉,由小瑾同志挑去溼地施底肥。
溼地那邊除了幾畝水稻田施完基底肥剛插秧,其餘的地還空着,正好拿來做試驗田。
劃了兩塊同等大小的地,一塊用蓖麻籽施底肥,一塊用有菜籽餅渣施底肥,最終看哪塊地肥力更足、收成更好。
至於種什麼……她翻了翻種子袋,裡頭有大半是淳州府那個賣完就跑的攤主貢獻的。
她把玉米種子挑出來,只是饒是偷偷摻了一點系統庫存進去,也不夠種啊。
再摻一點吧,她又怕小瑾同志起疑,乾脆湊了一筐芋頭種,兩塊地都各種兩壟玉米、兩壟芋頭。
開始比賽吧!溼地君!
春耕後,地裡的活相對比較清閒,徐茵打算僱幾個幫工,否則靠自己兩口子,想把二十畝荷塘四周的溼地都利用起來,恐怕要從睜眼乾到天黑、天天不得閒才行。
找誰幫忙她也想好了——孃家的兄弟及堂表兄弟。
爲此,她抽空回了趟孃家,順便想和三丫談談心,主要想問問她對另一伴的要求。
最近一次回孃家,是正月初二。
那時候徐茵就已經瘦下來了,徐老太大約見她體型跟普通小媳婦沒兩樣,記憶裡滾刀肉孫女那彪悍的形象隨着時間推移漸漸模糊了,便想像對其他孫女一樣拿捏她,開口就問她要二十兩,說是孫子馬上要定親了,彩禮還沒着落,再者如今有了新式漚肥法,大家都想買水田種稻子,老徐家當然也眼饞,二丫既然有這個能力,怎麼能不幫襯家裡?
徐茵纔不慣她,當場給老太太表演了一幕單手捏斷掃把柄,嚇得老太太正襟危坐,哪還敢提半個要求。
這次回去,徐茵一說想找幫工,老太太愣是憋着沒敢問“有沒有工錢”,憋得臉色都紫紅了。
直到徐茵說工錢比照鎮上短工,她才長舒一口氣:“哎喲,自家人本來就該互幫互助,何況還有工錢。二丫你坐着,我去幫你喊,你那些個堂兄弟、表兄弟想必樂意得很。”
說完,徐老太邁着小腳出門了。
徐茵正好想找三丫說說話,就隨老太太安排去了。
反正不論僱誰,只要去她家幹活,都得照她的規矩。
“三丫,爹說要給你相看對象,上半年就要把你的親事定下來,你是怎麼想的?”
“我、我不想這麼早嫁人。”三丫低着頭,聲音輕的像蚊子。
“是單純不想這麼早嫁人,還是有心儀的對象、不想被家裡安排嫁人才這麼說?”
“二姐!”
三丫倏地擡頭,眼神有着被挑明心思的震驚與錯愕。
反應過來又慌忙低下頭,手指絞着衣角:“不、不是,我就是想多陪爹孃幾年……”
“三丫,我時間不多,你要是想爭取自己的終身大事呢,就跟二姐說明白,二姐替你掌掌眼,看對方是否值得你等待。”
“他值得……”三丫哽咽道,“他是我們村近幾年唯一考上的童生,本來還有望去考秀才的,可惜三年前他家出了事,他爹掉進了獵戶的陷阱,扎傷了肺,他娘當時懷着他三弟,受不了這個打擊,提前發動了,他三弟因爲是早產兒,身子骨弱得很,這三年來湯藥不斷,他娘月子沒坐好,也經常生病,他爹人是救回來了,可稍微走幾步就要喘粗氣,根本幹不了重活,他二弟年紀又小,全靠他撐起這個家……就算我說服了爹孃,我奶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這倒是,這樣的條件,徐老太會答應纔怪。倒不是疼惜孫女、擔心她嫁過去吃苦,而是這樣的破落戶家庭,根本給不起她要的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