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明這一天過得很辛苦。早上起來的時候,他還是個快樂的鄉間少年,唯一的煩惱就是,他的鐵匠爹爹似乎心氣很高,總是花很多錢送他去臨近的鎮子上讀書、學武。
江清明其實並不想讀書學武,因爲以家裡的經濟條件而已,光供他讀書都已經很吃力了,學武就更貴。讀書學武都很貴,除了學費,買筆墨紙硯也要錢,學武還總是會弄破衣服,磕了碰了也需要看郎中,因此爲了供江清明成才,江鐵匠總是在節衣縮食,然而就算他再節省,江家還是入不敷出,總是要靠嫁去雲州城的姑母接濟。
江清明不希望這樣。他覺得自己是鐵匠的兒子,就應該繼承江鐵匠的衣鉢,做個好鐵匠。江鐵匠的手藝很好,十里八鄉的人家需要修個爬犁、打個門環,都是來找江鐵匠,如果不是爲了供江清明讀書習武,家裡的日子其實能過得很不錯,根本就不需要雲州的姑母來接濟。
只可惜,江鐵匠一聽江清明提起不想讀書想學打鐵的話題,就要發脾氣。江鐵匠是個好爹爹,非常疼兒子,對於江清明,他總是竭盡所能提供最好的一切,隔壁人家送來一塊肉,江鐵匠會全部留給江清明吃,自己捨不得動一口。只是他對於江清明的教育非常固執,必須讀書,必須學武,沒有商量!
江清明不理解江鐵匠爲什麼總是這樣心氣高,爲什麼總覺得他應該好好讀書好好習武,最後成爲一個有出息的大人物。他明明只是個普通的鄉間少年啊,如果說他和別人有什麼不同,那……大概……就是像別人說的,他長得特別好看些??也就這一點點特殊而已。
是的。江清明在江家村這樣的小村子裡,漂亮得扎眼,在隔壁鎮子上上學時,他也是整個鎮上最漂亮的小夥子。雲州城裡的姑母總是很得意的說,她在整個雲州城,也沒見過比她大侄子更好看的小夥子。
可是……長得漂亮又不能當飯吃,江清明從來不覺得自己的長相是優點。甚至,他還覺得,因爲自己長得太過漂亮,給爹爹和自己都惹了麻煩。
沒錯!麻煩!第一個麻煩就是,他不管是去鎮裡上學,還是在村裡,總有許多大姑娘在偷看他,膽大一點的還會直接上來攔他的路。其實從小他就有這樣的困擾,爲什麼村裡的大嬸總是喜歡捏他的臉。江清明滿十八歲那年,家裡的媒人都快踏破門檻,不過江鐵匠一門心思地想讓江清明出人頭地,並不急着幫他娶媳婦,所以拒絕了所有提親的人。
然而就算這樣,江清明的麻煩一點也沒少,攔路的姑娘比之前只多不少,還有媒人專門帶着大姑娘堵在他去鎮上的小路。
不過這些雖然麻煩,但江清明還能忍,他最不能忍的,就是村裡的風言風語。鄰居大嬸總是一邊誇讚他長得好看,一邊不懷好意的暗示,江鐵匠這樣的普通人,怎樣都不可能生出這樣漂亮的娃。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江清明總是很憤怒,他姓江,是江鐵匠的親兒子,怎麼可能不像自己的爹爹。江鐵匠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他總是笑着安慰兒子:彆氣,你長得好看,是因爲你娘好看,你娘可美可美了,像個仙女。
這倒是真的!村裡不少老人都見過江清明的娘,但誰也沒見過江鐵匠成親,只知道他和妹子出門了一段時間,回來就帶回個仙女一樣的漂亮女人,那女人在江家住了幾個月,生了娃就死了。
江家兄妹一口咬定那女人是江鐵匠在外頭娶的媳婦,反正人都死了,誰知道真假。只是江家的娃娃江清明,似乎不足月啊!!掐指一算,那女人進江家門,最多七個月就生了娃娃,但誰知道呢,也許就是因爲早產,所以才死了。
但村裡的風言風語一直沒停過,江鐵匠毫不在乎。他日復一日,踏踏實實打鐵,一門心思的供兒子讀書習武,想讓他出人頭地。
大家都說,江鐵匠對兒子真沒話說,江清明自己也是這樣覺得。所以他不想讓爹爹太辛苦,他不想讀書,也想早早出來賺錢,讓爹爹過好日子,只是江鐵匠從來不許他有這樣的想法。
前兩天,雲州城附近鬧了妖怪,雲州下轄十幾個鎮子的衙門口都貼了告示,懸賞捉妖,賞金很高,足足有五百兩銀子。
這麼多的錢,就算幾個人分,也足夠讓家裡過上好日子了,江清明很動心。但他從小到大沒見過妖,並不知道妖到底是不是難對付。然而無知者無畏,江清明這天一大早,還是約了幾位一同練武的小夥伴出了門,在周圍的山上轉悠,看看能不能運氣好,拿到那五百兩的賞銀。
漫長的一天就是這樣開始的,逃學在山上轉悠了一天的江清明一無所獲,他回家之前還在擔心,要怎樣應對江鐵匠的怒火。誰知他剛進家門,就看到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家,還有倒在血泊裡的江鐵匠。
江清明慌了,他一邊哭一邊撲上去查看自己父親的傷勢,江鐵匠重傷,幾乎只剩下一口氣,江清明怕得要命,擦了把眼淚想要趕快出門請郎中,但卻被奄奄一息的江鐵匠一把扯住。
其實後來江清明也不記得自己如何出門的,他傷心極了,但還牢牢記住父親臨死前最後的叮囑:“走!別管我!快逃!去雲州,找你姑母!一定要活着!”
他拿着父親臨死前塞給他的鐵牌,幾乎什麼都沒帶,只帶了自己平時練武用的木劍,就這樣跌跌撞撞出了門。他流着眼淚,卻毫不猶豫的按照父親臨死前的指點,直接走上了去雲州城的路,他離開的時候其實天色已經很晚了,但江清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直到他碰到了埋伏在路旁的四臂巖魑。
江清明在山上轉悠了一天,都沒瞧見妖怪的影子,卻沒想到,在他按照父親的指點,慌忙逃離家門的時候,妖怪正在路上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