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3

進城隨便找了間客棧, 此時已是深更半夜,只有一名小二點着昏黃的油燈,在櫃檯後杵着腦袋打瞌睡, 掩上的大門被人推開, 門外呼號的風雨隨着大開的門嗚嗚吹進。

微涼的風驚醒了小二, 他迷迷糊糊的揉眼, 見有兩人走到面前, 頭也不擡:“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說着步伐歪歪扭扭的跑去關門。

等回頭一看,見是兩位姑娘,形容有些狼狽, 衣襬沾滿了污泥,也沒打傘, 渾身都溼透了, 經過的地面留下一行水漬, 白錦緞的俊俏姑娘扶着另一個,朝他笑道:“麻煩開間房, 我們要住店,另要一些熱水。”

小二第一次見有這麼漂亮的姑娘對自己和顏悅色,紅着臉結巴道:“哎,小,小的這就給您開間上房, 請隨小的來。”語畢上前點盞燈籠提着, 在前面帶路。

上了二樓, 推開天字一號房, 首先進屋給兩位姑娘把燭火給點上, 便躬身請兩位歇息,自去提熱水來。

袁沁將燒得昏昏沉沉的小枝扶到牀上躺下, 脫下溼淋淋的衣服,用被子裹住,正好小二敲門送來了熱水,送走小二後,她見小枝情況有些不妙,將門窗都關好,在牀邊坐下。雙手掐訣,將手溫度變得跟冰塊一樣後,用布巾包住掌心敷在她腦門上,不一會便蒸出熱氣,如此反覆幾次,高燒才總算退了。

“咳咳……公,公主。”小枝眼睛微微睜開,嘴脣已經乾裂得不成樣子,嗓子也沙啞得很,伸出舌頭舔了舔。迷糊中有人將水喂到脣邊,她忙大口大口吞嚥,腫痛的喉管得到滋潤好了許多,腦袋一沉,又睡了過去。

袁沁摸摸她額頭,鬆了口氣,將自身打理乾淨後,也一塊躺着睡了。

翌日,雨過天晴,天還有些微微涼,小枝燒退了之後便一直咳嗽不停,見公主竟爲了照顧自己忙個不停。既惶恐不已又莫名感動,還擔心自己這麼沒用會被公主責怪,心緒不寧下生生將這場病又給弄得更嚴重。

原主身上值錢的首飾包袱都被那羣匪徒摘了個乾淨,袁沁出來得急,只拿了那把匕首,去當鋪換了銀子勉強還夠兩人的吃住,在給小枝請了一次大夫後已經花了個精光,連抓藥的銀子都沒有了。

“公主,咱們回宮吧,小枝這點病不要緊的。”小枝也知道跟前沒有銀子,又見公主沒有回去的意思,不由開口勸道。

袁沁不是沒想過要去宮裡,只是她並沒有接受原主的記憶,對宮裡人不熟,原主也是偷溜出來的,回去會不會受罰還另說。再說宮裡那套繁文縟節也並不適合她,遂打消了這個念頭,眼下聽小枝提起,她笑道:“你這病還沒好,身上又沒銀子,能走多遠,不怕又被人給半道劫了?”

小枝想起那次遇匪徒的情景,不由默了,垂下腦袋,又氣自己拖累了公主,便努力打起精神要把病養好。

正對話時,外邊吵吵鬧鬧的,偶有女子溫柔安撫的聲音,袁沁推開窗望去,原是有人在贈醫施藥,一羣男人個個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捂着腦袋。他們中間圍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仿若一朵生長在污潭中的冰蓮花。着一身白裳,頭飾只有簡單的一枝花斜斜插着,讓人見之便心生愉悅。

小二給袁沁送茶水來,見此給她解釋道:“那是十四娘,心地善良爲人又好,喜愛採藥救民,就沒她治不好的病,可比那些徒有虛名的大夫強得多了。”

“那些人都有病?”袁沁指着底下那些笑得紅光滿面的男人,明擺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嘴角抽搐道。

“他們或多或少是衝着十四娘而來,但最近確實有很多人都病了,也有真心求藥的。”小二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因爲他剛剛也去要了碗藥,沒病就當是強身健體。

小枝也包着被子擠到窗口,好奇的像那邊看去,時不時捂着胸口咳嗽。袁沁敲她一下,擡手將窗戶關了,只留小縫通風:“生着病呢,別吹涼了。”這小姑娘挺好玩的,要是因爲傷寒病死了,豈不是可惜。

小枝正感動的望着她,若是知道她是這麼想的,估計得內傷,嘔出口血來。

知道有便宜大夫且不用銀子,袁沁自然是歡天喜地的去了,還不忘將病人包嚴實了帶上,畢竟也要望聞問切的不是。小枝就這麼被她拖到施藥的攤子前,從一羣男人中間擠過去,才終於見到十四娘。

“姑娘,慢慢來,容我先看看。”辛十四娘擡手讓兩位擠進來的姑娘先坐下,柔聲安撫道。

袁沁坐定,忙將小枝的手遞過去,不動聲色的打量她,笑道:“她咳得很嚴重,只怕是傷及肺腑了,勞你開些藥。”原來這就是被阻撓未能飛昇的白狐,果然好氣質,怪不得能登上天界。

辛十四娘拾起她手腕細細診脈,面容一派平靜,像是沒有事能讓她的表情有所變化,半晌後,淡淡的微笑道:“無事,肺火不清,憂思過重,待開些清熱止火調理內息的方子,服用幾帖藥就好了。”

拎着她包好的藥,袁沁道謝後正要告辭,一道身影迅猛的撞過來,她趕忙拉着小枝避開,那抹身影繼續朝前撲去,將藥攤子撞翻,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趴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喊疼。

於此同時,袁沁清楚的聽見那人身上有道機械式的聲音——‘開啓刷辛十四娘好感度模式,請宿主以柔弱可憐博得同情。’

驟然眯眼,袁沁玩味一笑,先辛十四娘一步,將她扶起來,這纔看清她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少女,身上穿着破破爛爛,打了不少補丁。頭髮亂糟糟的也不知多久沒洗,上面插滿了稻草,在古代這可是不祥之意,也有人家過不下去要把孩子賣了,纔會在頭頂插些草等人來買。

看見是她,周圍人紛紛退開幾步,掩住口鼻眉頭緊皺,像看見什麼瘟疫一般。袁沁心裡突然有些不舒服,這只不過是個還沒成年的孩子罷了。

“對不起,對不起……”阿祿一疊聲的道歉,眼眶裡蓄滿了淚,又強忍着不掉下來,蹲下身收拾自己闖出來的爛攤子。

身體裡的機械聲又再度開口:‘請宿主儘快刷好感度,否則將有針刑懲罰。’

蹲在地上的瘦弱小身板抖了抖,將腦袋埋得更低,慌亂將撒了一地的藥材一點點拾起,又跟辛十四娘一起把藥攤子重新擺好。

“好了。”辛十四娘攔住她欲收拾碎渣片的手,輕聲安慰,“剩下的那些都不要了,你以後可千萬別再莽撞,幸而這次是我,若是旁人肯難放過你。”

阿祿點點頭,十指緊張的搓着:“姐姐,這些我會賠,要多少?”說着小心翼翼覷她一眼。

辛十四娘搖搖頭:“都是我從山上採來的,不值什麼銀子,你若執意要賠,便幫我施藥吧。”

阿祿欣喜的露出個笑容,還來不急開口,機械聲又突然出現:‘叮,獲取辛十四娘好感度+7,請宿主留下來施藥。'

笑容消失不見,額上冷汗直冒,她匆匆擺手:“是我不好,以後我用藥材賠你,對不起了……”說着急急轉身,又朝袁沁道,“謝姐姐方纔扶我。”語落就要遁走。

袁沁一把拽過她,攤開一隻手,笑道:“既要謝我,謝禮呢?”

阿祿呆住,小枝被自家公主不要臉的行徑驚到,慢慢將袖子遮住自己的臉,當作不認識她。

“我,我沒有銀子。”阿祿腦袋垂得愈發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管她要謝禮呢,以往就算有人發善心幫她,聽她提起謝字也有些嫌棄。

“沒事。”袁沁笑着拍她肩膀,“我也沒有銀子,正愁住不起客棧要被趕出來,就借你家住幾天如何?”

周圍人紛紛表示震驚,沒想到一挺好看的小姑娘竟然是個傻的,什麼人不找,偏要找這個瘟神,倒是辛十四娘欣賞的看她一眼。在周圍人厭惡的眼光下,阿祿有些哆嗦道:“我家在郊外,很破的,夜裡還有狼叫。”

袁沁佯裝怒道:“你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嫌棄我,不想給我謝禮?”

“不是的,不是的。”阿祿連連擺手,像是奇怪這好看的姐姐怎麼會這麼想。平時沒人嫌棄她就不錯了,她哪裡會嫌棄別人,“只要你不嫌我家破舊,就是一直住下去都沒有關係。”

“哦,那就打擾你啦。”袁沁滿意的點頭,朝小枝招手,“小枝,去客棧收拾東西,我們要換地方住了。”

小枝哭喪着臉:“小姐,我們哪還有東西收拾啊,都被搶光了。”

周圍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遭了難啊!有人見她容貌嬌麗,忍不住心生不軌。一搖着摺扇的錦衣公子,自喻風流的靠近,被小枝攔下後,也不生氣,臉都笑出了褶子:“姑娘,不如你去我家住吧,我家有三座宅地,更有僕從丫鬟伺候,保管你舒舒服服的。”

袁沁笑睇他一眼,眼中寒光閃過,錦衣公子忽感到刺骨的寒意,表情驚駭,抖着腿後退兩步,頭也不回的跑了。

“他這是怎麼了?”見這人莫名其妙跑了,小枝誇張的拍拍胸口鬆口氣,有些疑惑道。

“應該是着急回家吧,畢竟他家裡這麼舒服。”袁沁邪笑,向阿祿看去,“走吧,我們沒有東西收拾了,多加一個人你不介意吧?”

阿祿輕輕搖頭,又朝辛十四娘鞠躬道歉,這才帶着兩人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