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春是帶着發財夢離開S市老家的,她強打起精神走進縣裡, 乘汽車轉去市裡, 並在市裡買了張去粵省的火車票。
作爲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 沿海的粵省是改革開放之後最先富起來的地區之一, 鬱春跑出來的時候腦子裡一團漿糊, 她其實沒想好自己要做什麼, 佔着重生的先機,她知道能發財的行當不少, 當你真想插一腳,好像都不是那麼容易。
要是早知道有這個機緣, 她當初一定背下幾組彩票號碼,再不然也關注關注股市,咋都不至於到這時還畏手畏腳。
火車轟隆隆朝着南部駛去, 看着房屋一點點倒退, S市在她眼中縮小,直到連影子也看不見, 這時候鬱春心裡是有快意的。
她終於離開了這座帶給自己許多痛苦的城市, 她終於掙脫了鬱夏帶來的囚籠, 從今往後誰也不會知道她有個樣樣完美的妹妹, 她可以去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再不會有鬱夏帶來的陰影, 也不會有嫌棄和鄙夷。
鬱春是興奮的, 哪怕沒想好未來怎麼走,她想着總不會比從前更糟。這興奮持續到天色逐漸暗下來,她又累又餓並且困了。鬱春纔想起先前只顧着逃離,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咕咕叫不說,身上又沒帶什麼乾糧,沒法,她只得在推餐車的乘務員路過的時候,爲自己買一份盒飯。
填飽了肚子,睏意比先前還要洶涌,之後她就睡過去了。
這陣子鬱春的身體一直不是太好,哪怕鬱媽不讓她做活,並且還給燉湯喝,也沒把因爲流產虧空的部分補起來。她瞧着氣色比前頭稍稍好點兒,其實體虛。
體虛還這麼折騰,放鬆下來咋能撐得住?這一覺她睡了個飽,睜開眼就已經是第二個白天,鬱春拜託旁邊的幫忙看着包袱,想上個廁所,尿完想起自己還帶着四百塊錢,就伸手想解開衣兜的扣子看看,看一看纔有安全感,低頭一看,釦子是打開的。
這身衣服有三個兜兒,外頭兩個,裡頭一個,因爲這時候紙幣面額小,四百塊疊一起很厚,她分成三份放的,外頭兩個兜裡的全都沒了,也就裡頭那個還在,四百猛地縮水成了二百。
鬱春徹徹底底懵了,她懵了有好一會兒,反覆去掏衣服口袋還是沒有,等着排隊上廁所的已經在拍門,催裡頭的趕緊出來,鬱春恍恍惚惚從廁所裡出來,臉色蒼白回到自個兒的位置上,看她剛纔臉色還挺紅潤,上個廁所回來就成這樣,旁邊人還問呢:“大妹子你咋了?”
這話一下將鬱春驚醒,她蹭的站起身來,接着往車廂另一頭跑,想去找負責這節車廂的乘務員。
她這會兒手腳冰涼,發麻並且發抖,啥都說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又累又困,吃了盒飯就睡着了,醒來錢沒有了。
“你們火車上有扒手!我錢丟了!我錢丟了!”
別看鬱春是重生回來的,她其實沒經過大事,前輩子上大學之前的經歷也差不多,她那所大學距離不是很遠,不存在睡着了丟錢這種事。再說她當時條件遠沒有現在好,尤其第一次出門時,看起來還是很土很村的,身上又帶着乾糧沒在外頭掏錢買過啥,偷兒沒盯上過她。
至於後來嘛,要說經歷過的大事就是感情挫折以及大學補考,補考好歹通過了,也順利分配了工作,哪怕之後因爲犯錯丟了飯碗,也有妹子接濟。
一輩子下來她感覺自己事事不順,其實要說鬱春還真沒吃過苦頭,她在家沒怎麼幹過活,嫁出去了也沒怎麼缺過錢,丟了飯碗之後折騰着要做生意,還賠了幾買賣,後來靠妹夫撈個輕巧的活,雖然一直在失敗,日子過得倒不算差,從來沒爲吃喝發過愁。
因爲家裡有人抄底,鬱春獨自生活能力弱,偏她沒意識到這一點。又說八十年代挺亂,可她上輩子先是讀書,後來分配工作,到折騰生意都是在家附近,坐車不用幾小時就能到,真正出遠門已經是兩千年後了。
鬱春只知道高猛在八十年代一個撲騰,鬱夏就當了闊太。
她把八十年代想得太美好,忽略了自身能力以及外在風險,她活在自己想想的美好裡面,腦子裡積累了大堆錯誤認知。單身女子出門,沒人陪同,你掏錢買盒飯,吃完還睡了個噴噴香……這不是送上門來找偷的?
要說丟了包裹,那還能找找看,你說你丟了錢,乘務員也沒法子。
錢這個東西,長得一個樣,上頭也沒誰的簽名,你咋證明別人手裡的錢是你丟的?根本沒辦法。
乘務員也只能提醒她,孤身出門千萬要多長個心眼,注意人身以及財產安全。
鬱春也想到這錢沒可能找回來,她忍着心疼回到座位上,一邊慪氣,一邊下定決心說不睡了,哪怕真困得要死,要睡一會兒也得抱着胳膊,把揣錢的內袋死死壓住。
餘下那二百好歹沒丟,火車慢吞吞搖到粵省,鬱春就在車站附近的小旅館開了間房,關上門睡了個昏天黑地,跟着就去打聽租屋。
要在這頭髮展,旅館是住不起的,鬱春想租個屋,連着打聽了兩天才找到個靠譜的,兩居室的房子,正好有另外一個從H市來的小姑娘,她倆都只想住一間,正好能搭個夥。這姑娘說是日子不好過,讀書不行,找個鄉下人嫁了又不甘心,就想出來碰碰運氣。她倆竟然一拍即合,分外投緣,只恨相識太晚。
房子就租下來,簡單添置了一些必要的東西之後,她倆就商量起做什麼來。鬱春知道再往後電池手錶BB機什麼都好做,像電風扇之類的家電也能賺,問題是一沒渠道二沒錢。
出去轉悠了幾天,她從小賣部櫃檯裡擺着小商品得到啓發。
差點忘了,八/九十年代人們陸續有錢了,也開始會花錢在打扮上,髮圈頭繩還有印着發財那種假的金戒指項鍊啥的都挺好賣,這種東西要弄到貨不難,幾塊錢就能買一大包。
那麼問題又來了,這生意在粵省不好做,只有把貨弄回內地才能好賣,可算上路費啥的,這就虧了。再說她也不能先買百多塊錢的東西,弄回去賣光了,跟着又忘粵省跑……那也是虧。
鬱春愁得不行,這時候,合租的姐妹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她最近認識了一個大哥,姓曾,就是做倒賣生意的,他有路子。鬱春心裡還是有一分警惕,她試着同曾哥接觸之後,發覺對方的確人品正直,吃了兩次飯,雖然都是路邊攤,人家還搶着給錢。
曾哥根本沒有勸她投錢的意思,好像就是單純交個朋友,鬱春以爲自己交好運了,她咋看曾哥身上都有種能發財的老闆氣質,無論是他待人的豪爽勁兒,還是那一派正直的長相。
因爲信了七八分,鬱春主動提起做生意的事,然後才弄明白這個渠道是咋回事。曾哥表示,他有兄弟是鐵路上的,這年頭鐵道職工家屬乘火車可以免票,其實就是一張蓋了章的紙,上面寫有免票家屬的名字,拿着這個你就能上去了。他們就是靠免票,往返內地和沿海,還說呢,沿海的東西弄回去真的好賣。
“妹子你咋突然關心起這個?”
鬱春就說想沾曾哥的光。
本來這個生意也是能掙錢的,鬱春真覺得這次要發了,她仔細同曾哥商量了半天,問了他們的做法,那邊說只需要投錢就行,弄回去包括販賣都有專人,你就只管等着收錢。看鬱春還有疑慮,曾哥玩笑似的將身份證往她跟前一丟,說把這玩意兒押給她才能信?
“哥又不跟着去,妹子你擔心什麼?”
鬱春剛纔瞄了一眼身份證,她費大力氣將編號默記下來,跟着才說哪兒的話,這還能不信?就是這麼多錢投進去,總歸是得慎重。
鬱春覺得自己已經夠慎重了,給錢的時候曾哥還給寫了條子,並且告訴她大概多久能分到錢,真是一派認真。
起初呢,人家還給她報告進度,又把挑好準備運回內地去賣的貨給她看,一包一包是真的有,還不少,鬱春心裡更踏實了。過了一段時間,這個姓曾的就不見了。
與此同時,隔壁室友也不見了,鬱春感覺被騙,趕緊去派出所報案,提供了兩人的姓名以及身份證號,結果查無此人。
警察同志還問她從那兒打聽來的編號。
“我親眼看過,不會記錯。”
“同志,他給你看的不是假證吧?”
派出所問她到底是怎麼被詐騙了兩百,鬱春說是合夥做生意,他們捲款跑路。又說明明前兩天還看了貨,咋一夜之間就沒了呢?咋會呢?
鬱春會被騙成這樣,她輕信於人還是其一,其二這夥騙子做的太真了,他們的的確確有門路,也確實是想弄貨回去,就是沒想分錢出來。被騙的都不止鬱春一個。
叫啥不知道,照片也沒有,這案子很難查,而這夥人弄到一大批貨,跑都跑了,在粵省報案還能找什麼人?
這次,鬱春才真真正正被騙了個乾淨,身上剩下這點兒根本不足以繼續支付房租,人家房東也不是做慈善的,轉身就請她搬走。
連租房的錢也沒有,更別提住旅館,到這時,鬱春才真正來到兩輩子最艱難的時刻。她身心俱疲,現在想前進,前方無路可走,想後退,已經退不回去了。當初鬱爸和鬱媽離婚,她至少還有媽,跑出來之後,人在粵省,怎麼找媽?鬱春就連隊上的電話號碼都記不住,哪怕拉的下臉面,想打電話求救也無門。
能怎麼辦呢?她揹着包在街上晃盪了一整天,然後路過一家S市人來粵省開的小餐館,她懇求老闆行行好收留自己一晚,老闆聽她是家鄉口音,問說咋回事,得知鬱春流產離婚出來闖蕩被人騙……是感覺這姑娘蠢,不過心腸再硬也做不到直接把一個身無分文的老鄉掃地出門。
餐館老闆收留了她,看她也不像有本事憑自己渡過難關,還問她要不要留下來幫忙,掃地擦桌子傳菜還要收拾包括洗碗。餐館嘛,就是這些活。
鬱春是不想做,她一點兒也不想做這些,可人在粵省,沒錢並且無依無靠,不點頭難道流落街頭乞討去嗎?沒法子,她就點頭應了一下。
沒兩天,老闆就感覺自己一時好心攤上了麻煩,這姑娘真是啥活兒都幹不好,拖地擦桌子還行,讓她洗碗簡直是災難。嫌這個活髒偷工減料洗不乾淨還是其一,她還經常走神,好幾次差點扔了碗盤。
老闆心地是真的好,哪怕心裡總想着虧了虧了,還經常說她讓她幹活認真點,也沒拉下臉來把人攆走。鬱春暫時有了個落腳處,靠着在小餐館幹髒活累活在粵省生存下來。
這年頭不像後世動不動就提員工福利,還包吃住,在這個生意不好不壞的餐館裡,老闆給了鬱春兩個選擇,要包吃住的話,就只能給意思意思給她一點工資,她工作本來也不積極,這樣對得起她了。假如要正常拿工資,吃住包不了,兩樣都給實在血虧。
這一次,鬱春還是忍住了,別看她在鄉里橫,出來反倒不像性子軟和的鬱夏那麼立得住,她怕同老闆吵起來會讓自己丟掉這個暫時的安生之所,在沒尋到出路之前,她又一次忍了下來。
因爲是S市人開的餐館,每隔一段時間,會有老家出來打工的過來打打牙祭。就有個紅星一隊的,一眼注意到拿着拖把的鬱春,盯着她看了老半天,問說:“你是四隊的鬱春?”
鬱春猛一擡頭,她想不起對方是誰,這會兒也忘了能跟對方求助的事,腦子裡只剩“被認出來了”“被老家的人認出來了”……覺得尷尬以及丟臉,她搖頭說你認錯了,轉身就進了後廚。
此時此刻,鬱春想到的只有讓老家的人知道她死也要出來,結果被人騙混成這幅模樣,陳素芳一定會笑話死她,高猛也是。
等冷靜一些出去,那桌的客人已經吃好走人了,餐館老闆擰着眉心看她,看了半天問說:“妹子你當真不認識剛纔那桌的客人?他說你和他鄉下那頭心高氣傲好吃懶做放着好日子不過非要瞎折騰鬧得爸媽都離了婚的一個倒黴婆娘長得一模一樣。”
鬱春很想爲自己說兩句,最後還是搖搖頭,說他看錯了。
看她這樣還有什麼不明白,老闆扯扯嘴皮子……
就當是那位客人認錯了,只要這大妹子別在餐館裡瞎鬧騰,他也沒想直接把人掃出門去。
紅星一隊那個回頭就把這事拋到腦後,過段時間有事聯繫家裡才順口提了一嘴,說在粵省撞見四隊的鬱春了,一眼差點沒認出來,她臉色蠟黃蠟黃的,頭上油膩,身上看着也不乾淨,人在這邊一個小餐館給人幫工。問老闆說咋回事,老闆講小姑娘倒黴,流了產,離了婚,相爭口氣活出個人樣,結果出來就給人騙了,身上分文沒有,他才把人收留下來。
“媽你簡直想不到鬱春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哪像之前在高家時,吃好穿好看着從來都規規整整的。”
他媽在電話裡頭也是一陣唏噓:“早先是聽說鬱家大妹跑出去了,沒想到她隻身就敢去粵省,你不是說那頭挺亂的?”
“是啊,我們要不是好幾個兄弟一起出來,誰敢往這邊跑?鬱春這心也太大,膽子也太大,放着好日子不過真不知道在折騰啥。”
他媽還想附和,才注意到已經講了半天電話,就趕緊問了那餐館的名字,大概在哪個位置。
“媽你想幹啥?”
“我回頭要是遇上她家的,也給打個招呼,她偷跑出去的,家裡還不知道人去哪兒了。”
後來,一隊這個嬸子還真遇上了鬱媽,問鬱媽找到閨女了沒,鬱媽就抹起眼淚。她趕緊勸人別哭了,說:“我家裡有個在粵省打工,他說好像看到鬱春了。”
鬱媽眼淚都不抹了,她一把抓住那嬸子,追問說:“大春兒她真在粵省?她沒事?”
看人家點頭,鬱媽才勉強擠出一抹笑,那笑容還沒徹底綻放開,人家又說:“人是好好的,聽說她在那頭一個小餐館裡給人幫工,我家那臭小子就是去打牙祭撞上她的。”
大春兒在蒼蠅館子給人幫工……?
鬱媽腦子裡嗡嗡作響,她不停在琢磨這事,表情越來越難看。想起閨女從前都不咋做事,她那性子會做這個怕是在外頭出了事,山窮水盡了。剛纔打斷的眼淚又留下來,一隊的嬸子都不知道該咋安慰她,只得把地方和餐館名字報給她聽,說完安慰了兩句趕緊走人。
鬱媽連地裡的活都想不起了,恍恍惚惚回到家裡,在桌邊坐了半天,她想走一趟鬱家,讓學農去粵省把閨女帶回來,剛邁出一步,又想起鬱毛毛今年高考。再想到鬱學農從大春兒擅作主張與高猛扯證就對她意見很大,後來發生的事讓父女之間的關係更是跌至冰點。
尤其那年離婚之後,大春明說沒那個爸,學農也說沒這麼不服管不學好人蠢心大的閨女,哪怕沒寫斷絕書,實際和斷絕關係也沒差了,這幾年他們父女沒走動過。
他不會去的,他一定不會去,只會說一句都是自個兒作的,誰讓她偷跑出去?
可閨女跑都跑了,事情已經這樣了,春兒這麼慘,不能先把人帶回家?
在心裡問過自己之後,鬱媽下定決心,她要去粵省將閨女帶回家!可她沒錢,她跟着就賣了家裡的雞鴨,賣了滿滿一缸蛋,賣了糧食,又賣了這幾年鬱夏寄回來孝敬給她的東西,這麼一來也湊出一筆錢,跟着她就走上南下尋女之路。
而四隊這邊只聽說鬱媽找鬱春去了,人在哪兒,能不能找回來,誰心裡都沒數。
鬱爸聽說的時候還當是玩笑話,後來路過老房子,看房門緊閉,一連幾趟都緊閉着,的確不像有人煙味兒,他纔信了人家說的。鬱爸回去在屋檐底下蹲了半天,他咋都沒把這事想明白,直到喊他吃飯了,鬱爸還不明白蘭子到底是咋回事。
都說人心本來就是偏的,誰也沒長在正中間,這個道理鬱爸聽得懂,可找他看來,就算偏心也是偏心夏夏。夏夏貼心啊,懂事又爭氣……蘭子對兩個閨女的態度咋就差那麼多?她對大春兒還真是心疼到骨子裡了。
實在想不明白,他就懶得去想,只是注意了老房子幾天,還是沒見着人,跟旁邊兩家打聽也沒個所以然,跟着地裡的活又忙起來,還有鬱毛毛考學的事,鬱學農就把老房子那邊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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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問鬱媽找到鬱春沒有?她找到了,廢了不少的力氣。
這次以前,鬱媽連省城都沒去過,就爲了尋回鬱春,她不僅出了省,還大老遠去了沿海。
她賣東西得的錢就這麼去了一半,到火車站以後,因爲語言不通,她一陣抓瞎,又花了些冤枉錢,等找到一隊那嬸子說的餐館,她站在門口就看到低垂着頭擦桌子的大春兒,眼淚啪嗒就落下來。
老闆看她杵在門前,還問說吃飯不?
鬱媽再也忍不住,喊了一聲春兒……
“閨女啊!媽來找你了!”
鬱春兩輩子第一次覺得她媽這麼親切,她衝上前去抱住她媽就是一陣痛哭,說是嚎啕也不過分。看她們母女相認,老闆都要感動哭了,趕緊讓鬱媽到後頭去說話,鬱春就抹着眼淚同她媽說,說她在火車上就讓人偷了錢,好在是幾個兜兒分裝的,下火車來還有二百,結果呢,老天爺偏偏不開眼,她命就是有那麼差,她被人合謀騙了!
鬱春說着還咒罵了好幾聲。
然後才問:“媽你咋知道我在這兒?你跟誰一塊兒來的?帶了多少錢?”
鬱媽紅着眼眶把事情講了一遍,說是自己來的,聽一隊的婆娘說鬱春人在粵省她就趕緊賣了東西湊錢過來,至於錢啊……鬱媽從裡頭口袋裡摸出一把,鬱春趕緊搶過去一數,不夠。
“你咋不跟我爸說?問我爸要錢啊?就帶這麼點兒錢出來,出是出來了,咱倆咋回去?”
鬱媽當初只想着來找鬱春,她對外頭的世界也知之甚少,看鬱夏來去容易,從來不讓家裡操心,哪想到出門在外處處費錢?
買不上票,回不去,鬱媽就跟着留了下來,她是做慣農活的,能吃苦,手腳麻利,老闆倒是挺樂意留她幫工。不過也說好了,待遇就和鬱春一樣,她倆吃住是包,工資低得可以。
先前吧,孤身在外,吃苦也沒法,她還能忍耐。見着媽之後,鬱春就感覺有了依靠,整個人都嬌氣起來。老闆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好幾次忍無可忍想開了她,都是鬱媽苦苦相求,這才讓鬱春留下。
又過了挺長一段時間,一隊在粵省打工那小夥子又來吃飯,看鬱媽也在這邊忙前忙後,他一臉莫名。
“嬸子你這把歲數咋也出來打工?”
“粵省這邊掙錢是比老家多些,可這頭亂,你一個婦女同志別想不開,還是回去吧!種地不比做這活兒強?”
鬱媽張了張嘴,最終也不知道說啥,就問他想吃什麼。
小夥子隨口點了兩樣菜,又說:“哎,對了,我昨個兒還和老家通過電話,我媽說你們家鬱毛毛跟他姐一樣錄了京醫大,家裡好幾個送他上學,說是還去見了鬱夏妹子她對象的爸媽,啥事兒都談好了,證扯了,婚事也在京市辦了,鬱老爺子他們背了老多喜糖回來,逢人就發,這兩天老家熱鬧得很呢!”
還嫌不夠,小夥子又是一番感慨,說鬱夏妹子就是本事,大學畢業京市的大醫院搶着要,她這不僅結婚了,跟着還要買房把家裡人接去那頭享清福。
“她還是去京市讀書的,幾年下來比我們出來打工還掙得多,都能買得起房!比不得,真比不得!”
小夥子還唸叨,說就算離婚了,媽還是媽,閨女結婚咋還往外跑?鬱媽一句話都沒應,她心裡百般滋味,撐着將這天的活幹完,碗盤洗乾淨了,裡裡外外都收拾好了,回到母女倆睡覺的雜物間才掩面哭出聲來。
鬱春沒在外頭做事,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此問了一句。
鬱媽就把事情說了,她說得顛三倒四,鬱春聽得明白。
鬱夏畢業了,她在京市首屈一指的大醫院上班,跟着就要買房。
她結婚了,對象是工程師,還是那種學術家庭。
她很幸福,比上輩子還要幸福得多。
她上輩子還能說是出於無奈嫁給高猛,後來慢慢處出感情,這輩子順着心意找了個對象,日子丁點沒差。
低頭看看自己……
看到的是一雙因爲不停幹活變得油膩粗糙的手。她明明是重生來的,爲啥就過成這樣了?
早先鬱春總想着錢,掙錢,無論如何都要掙錢,要往死裡掙錢。她把過人上人的生活當成執念了,只要想到上輩子自己在高猛手底下討生活,鬱夏一身名牌高高在上施捨她,她心裡就難受。
都重生了爲什麼不能搶佔先機?
鬱春是這麼想的,所以她搶了條捷徑就是上輩子的有錢妹夫。
重生之後,她只忙着往前走,走得快一點,沒停下來仔細想過,也沒發自內心關心過身旁的人。她甚至沒有真心實意把高猛當成互許終身的丈夫,看高猛的眼神就是在看印鈔機。
現在想想,剛回來的時候直接放棄高考還能理解,她的確把什麼知識點都忘了,可後來呢?爲啥就死死盯上了妹夫?盯上妹夫和妹夫結婚之後咋就沒踏踏實實跟他過日子呢?
是讓錢迷了眼啊……
從前有妹子抄底,有媽護着,她不成器也沒吃過任何苦頭,她太幸福了。有句詞就說得很好,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她是給媽慣的,跑出來之後過了這麼久的苦日子,活得都沒個人樣,到今天,鬱春驚覺錯了。
上輩子就不對,重生之後更是離譜。
她跟着就哭出來,鬱媽讓她嚇着,趕緊來拍背,問閨女咋了?
鬱春邊打嗝兒邊說:“我想回家,媽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送給你們。
這章寫到凌晨五點,感覺要睡過頭,下午那個更新的時間不是很能保證,到時候文案通知吧。
第一個世界我在選題的時候有點小問題,寫這個故事比較生活化,有時候看着就很難受,但是選都選了它也不能退回去,好在已經完成,完成度我自己還是挺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