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裡果真如同那大娘所說,樹木高大,遮天蔽日,地面上有落葉,日積月累的,枯黃的葉蓋了厚厚一層,最上層又落了一層綠葉,有雜草從枯葉裡鑽了出來,翠綠翠綠的,處處顯生機。
孟子毅那雙發舊的靴子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落葉被碾碎。
“大師,這林子裡很美,就是有些陰森森的。”南潯道。
孟子毅面無表情:“再美我也看不見。”
“那我講給大師聽吧。這裡有很多大樹,它們枝葉繁茂,翠綠的樹葉如碧玉一般,陽光從樹縫兒間鑽進來,在地上投下被樹葉剪碎的光影,隨着陣風,輕輕搖曳着……”
畫靈的嗓音本就低柔好聽,加上她刻意放輕,那聲音聽起來便愈發舒服了。
孟子毅聽到她的描述後,腦中已經自動生成了一幅風景。
的確……很美。
好久沒看過這麼美麗的風景了。
那低柔舒緩的聲音繼續道:“被樹葉剪碎的光打在大師的身上和臉上,讓大師冷峻的面容看起來柔和了許多,一個小光點恰巧落在大師的靴子上,照亮了大拇指處的那個……破洞,噗!哈哈哈……”
孟子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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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爲是隻讓人省心的小妖,不曾想膽子這麼肥,竟連他的玩笑也敢開了。
孟子毅下意識地縮了縮那快要頂破洞出來的大腳趾頭,難得生出了一絲尷尬。
“大師,這林子大得很,路也不好早,你自己小心些。”
孟子毅嗯了一聲。
走了許久,周圍的風好像大了些,一陣一陣的,陰冷得很,從樹縫裡透下來的陽光已經不能驅散這股寒意。
孟子毅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這裡的陰氣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重。
“大師,這邊怎麼都是些……招鬼樹?”南潯有些訝異的聲音響起。
孟子毅細微地揚了下眉,“你還知道招鬼樹?”
南潯解釋道:“之前有個主人喜歡研究風水,我學了一些皮毛。”
當然,這是南潯胡扯的,她的風水知識都是跟老祖學的,雖然半路拜師,只學了幾年,但她勤奮啊,老祖的那些書她全都看完了。
桑槐楊柳乃四大招鬼樹,也是四大陰樹,從風水上來講,前不栽桑,後不插柳,院內不栽鬼拍手,鬼拍手即白楊樹,楊樹遇風,葉子發出的聲響嘩啦啦的,像是鬼拍手。
而這幾種樹之中,槐樹最招鬼,因其乃木中之鬼,陰氣重,它身上的那些大樹瘤便是附着鬼物的好去處。
“大師,槐樹真的招鬼嗎?”南潯佯裝一知半解,虛心求教。孟子毅聽到她的疑問,聲音還是平仄無波的,但卻比之前平緩了不少:“凡事沒有絕對,譬如槐樹,雖爲木鬼,但品性端正之人能用其求高官厚祿,柳木雖陰,有時候也能同桃木一樣驅邪,柳樹本身就爲二
十八星宿之一。有時候吉樹和兇樹是可以相互轉化的,這與人的命相有關。”
南潯笑問:“大師也懂風水?”
孟子毅:“對捉妖師來講,這些只是常識,我們只捉妖邪,可不會幫人佈置風水。”
南潯:“大師懂得真多。”
孟子毅微頓,然後繼續往裡走。隨着他越往深處走,周圍的風越陰冷。
“大師,我覺得這邊有些奇怪。”南潯小聲道,“這裡好多柳樹和槐樹,那位小梅姑娘該不會是在槐樹上吊死的吧?”
孟子毅的聲音微沉,“她的死顯然是有蓄謀的,她本就盼着自己死後化成厲鬼,當然會挑鬼槐來上吊。”
“大師,我總覺得事實真相不是像大娘說的那樣,如果這位厲鬼有冤情,我們能不能幫她?”
孟子毅一聽這話,聲音更冷了,“冤不冤我不管,她害了這麼多人,當殺!”
南潯小聲道:“那……殺她之前幫她沉冤得雪?”
孟子毅嗤笑:“你倒是好心腸。”
南潯就當他答應了,立馬道:“謝謝大師!”
孟子毅:……
他什麼時候答應了?
“大師!”南潯突然驚恐低呼一聲,“方纔在你後面有一抹紅影掠過!”
孟子毅不慌不忙地嗯了聲,“我知道,已經到她吊死的地方了。”
南潯看去,這才發現,孟子毅已經站在了一棵鬼槐下。
這棵鬼槐比旁邊幾棵都要高大,前面橫出一根粗壯的分枝,應該就是大娘說的那棵歪脖子樹。
只是沒想到,這歪脖子樹是棵鬼槐,還是這麼一大棵鬼槐。
這鬼槐詭異得很,樹皮上面的樹瘤尤其多,每一個樹瘤上都附着或濃或淡的煞氣。
南潯將自己見到的說了,孟子毅冷笑,“不必你說我也感覺到了,本以爲這厲鬼殺人是因爲心懷怨恨遷怒於旁人,如今看來,倒是我小瞧她了,她在養煞,以此增強自身道行。”
孟子毅剛說完這話,眼前的槐樹便輕輕晃動起來,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一陣陣哭聲從樹上傳來,“嗚嗚,嗚嗚嗚……”
陰風陣陣,森寒不已。
南潯聽得頭皮發麻。
孟子毅突然握住刀鞘,一把拔出斬妖刀。
南潯啊地低呼一聲:“大師,你摸到我的臉了!”
孟子毅握住刀鞘的手不禁一抖,差點兒將刀鞘甩出去,他將刀鞘放到了地上,然後右手舉起斬妖刀,一刀子朝那鬼槐上的樹瘤斜砍下去。
“啊——”
樹瘤被削下去的一瞬間,南潯聽到了一聲男人的慘叫。
可細細一聽,竟彷彿還有一聲輕呼,只是那聲音極其短促,又被這慘叫聲給遮住了,所以聽得並不真切,讓人以爲是錯覺。
“大師,爲何這樹瘤會慘叫?”躺在地上的刀鞘潯問。
孟子毅淡淡道:“是那厲鬼用死去村民的鬼魂養出來的鬼煞,他們已經沒有轉世投胎的機會了,我只不過是一刀讓他們解脫。”
南潯:是啊,只是這解脫的法子真是簡單粗暴。
孟子毅一連削下了六個樹瘤,便聽到了六聲淒厲的慘叫。
南潯對那厲鬼的心情一下就複雜了,就算你有冤情,也不能殺其他無辜村民啊,不,還不是殺,直接讓人家連投胎做人的機會都沒了,這造的啥孽就有點兒多了。
在孟子毅準備削下第七個樹瘤的時候,身後一陣陰風襲來,一抹紅色的影子張開五爪朝孟子毅背後抓去。
不及南潯出聲提醒,孟子毅已經猛然一個轉身,手中不知何時捏着的一張符籙朝她飛擲而去。符籙正中她胸口,發出刺啦的聲響,那紅衣女鬼慘叫一聲,被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