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孤禪死了後,在天地飄蕩了一段時間,成了中陰身,後來竟飄出了這個世界,在這個浩蕩的宇宙中漂浮着,他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世界。
而後被吸入了那個世界,再度睜眼,是個病歪歪的世子爺。
他在那個世界,招兵買馬討天下,只因太無聊了,竟當了世的皇帝,卻一直揹負着罵名。
世人戳他脊樑骨,他也不在乎。
他由來就沒有什麼在乎的東西,就算被戳着脊樑骨罵又怎麼樣?又不能傷着他半分。
他內心實在太過強大,絲毫不爲外物所動。
他做他的暴君,做得爽快。
待到他這一世死後,魂魄再次飄蕩呢,成了一個機甲時代聯邦的領袖。
於是於輪迴中不停的兜轉,他承載着記憶繼續過下一世,不斷重生,最初還覺得挺有意思,可是後來,還是覺得無聊無趣。
說白了,跟打遊戲副本差不多,剛開始的是覺得新鮮,後面就特別無聊了。
他只想狗帶。
他才知道,原來長生也是一種禍害,他真的不想活了,活到最後,在無盡的輪迴中,他什麼事都做過了。
其實真的好無聊,無趣到極點。
這種單調乏味機械重複的生活讓他忍不住想捅死自己,可是捅死的話,大概又要進入下一個輪迴,帶着記憶的那種,那也沒有什麼不同啊,還是要過一樣的生活呀。
他感覺要崩潰了。
直到,再次輪迴中,他遇見了鬱婕。
他認得她,她卓爾不羣,任何人只要認識他,那麼以後,從人羣中也能夠一眼看出她,她太過出衆。
他這一世是軍神,目光陰鷙。
他早已習慣,並不是所有重生都會是白衣翩翩仗劍走天涯的瀟灑少年郎。
關於他之前輪迴中,重生了成小姑娘這種事就不用提了……
心有餘悸。
她這一世是鎮國王家的大小姐。
鎮國王的日子並不好過,說是鎮國,可這國他鎮了,那要皇帝有什麼用?皇帝忌憚。
於是,暗下商量,想要拉攏軍神世家。
他本來是打算爲軍神世家的其他幾個人看一看的,他沒想到會遇見她,雖然她在這個世界才六歲,還沒長開,可他還是認出來了。
猛然間,還有點兒激動。
大概是頭一次看見和自己一樣輪迴的人。
在後來發現她也是重生的人時,越發激動了。
他以爲不過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這種喜悅,在被她設計弄死之後,他都還甚是喜悅。
後來,他在那些世界中,當過侍女當過皇后,當過乞丐,當過修道者,男女老少,富貴貧窮,有什麼沒經歷過?
別人恐怕要幾輩子才能經歷的事,他已經經歷完了,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好,他知道自己是誰,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說實在的,有太久沒有碰見對手,都有些忘了有對手是多麼快活。
鬱婕,是他遇見的,最適合做他對手的。
他靈魂飄蕩開,卻在期待再次醒來,能夠看見鬱婕。
他笑着,心滿意足。
他有時候能遇見,有時候不能遇見,於是寥寥一生。
在他這不斷的輪迴重生的過程中,總會有一些人想要捕捉他,可是大概是他靈魂狀態也太久了,好多次,他都從那些人手下逃開,還有另外一批人想要吸納他作爲自己的成員,可是他並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鬱婕。
直到那批人提供了能夠找到鬱婕位置的東西,他想來想去,便表面答應了。
他找到她。
她避他如同避瘟疫,躲閃不及。
他前半生希望她記得他,這樣,虐殺起來纔有趣。
後半生,希望她不記得自己,他看着她對另一個男人掏心掏肺,一方面覺得不值,一方面又渴望那個男人會是自己。
他旁觀着她對一個男人好到極點,低微入骨。
可謂是羨慕嫉妒恨。
她這樣好的人,怎麼就瞎了眼喜歡上那麼個東西。
世人耽於情,絕於愛。
實在是無趣。
他頗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之感。
他也明白過來,怪不得他做什麼,她都沒有反應。
不過是因爲不愛罷了,枉他以爲他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不愛,所以對他並不關注。
不愛,所以厭煩他的出現,像驅趕蒼蠅一樣,只要不出現在面前,就全當他不在。
他回身自望,竟是半生快活,半生無趣惆悵。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那些惹天妒的恩愛兩不疑、海誓山盟總是最惹人發笑的。
他從來不要。
風月情事紙張薄,一句話就能說清楚,不知爲什麼那麼多人沉迷,他不解。
他又想到她,她其實過的也不快活,困頓在情事之間,不得解脫,美玉活生生成了石頭,十分無趣。
可這芸芸衆生蜉蝣世,竟然只有她最像他,他以爲,她懂他的。
第一次看見她,他如同對鏡自照,明明白白清清晰晰的看見了她,看見了她內心深處的黑暗與醜惡,他想帶着她下地獄,這樣的惡一定要讓她生根發芽開出惡之花才美的很。
可後來又覺得,她就像他在河流中溺水,突然看見一個人,他向她招手,她卻不屑一顧。
他看見她對一個男人那麼癡情,他竟想着能不能有一世能走到她面前,對她提及自己的名姓,說一句好久不見,然後他想娶她爲妻,生兩個孩子,由她陪伴着,過完這一生。
他曾以爲,天底下最快樂的事就是尋求刺激,挑戰那些刺激的事。
可突然間,他竟平淡的想要有個家,過完平淡的一生。
他想與她風花雪月——就是想和她談個戀愛。
他驚覺,旁觀她的這些日子裡,他活成了她的樣子,勇敢無畏,風流灑脫,亦追尋家庭。
他想,也許當年其實是一見鍾情吧。
不然,爲什麼他只對她念念不忘。
他從來不相信世上還有愛這回事,直到遇見推薦,才知道自己當年有多淺薄。
後來,最後一世。
他因故,靈魂強度不過星星點點。
可他還是走到她面前,與她說話,卻絕口不提愛她,他情深至此,卻難啓齒。
然後啊,後來啊,他的身體崩潰了,靈魂也消散在天地間,他很抱歉沒能當面和她說再見。
突兀的,死前想起了,當年第二次見面。
他是軍神世家子弟。
她是鎮國王家大小姐。
他見她時並未思量,可那天回家路上,回憶起思往事,他竟在斜陽中站了許久。
可是,不重要了。
從此之後,沒人記得雲孤禪。
至於鬱婕,她大概只會慶幸他死了吧。
從此,明月辭卿花辭樹。
鬱婕,我終究告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