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囚禁你的屋子,那會兒我總想着忙完了就來找你,忙完了就好好陪你,可是還沒忙完,你就沒了,你怎麼不等等我呢。”
“這是我曾經的家,我被那個男人打的時候,是你叫人把金幣給我的吧,你個笨蛋,那是國王專門給你做的,別人都沒有,我拿出去用,害我被人打了,你怎麼那麼笨呢。”
“公主。”
“公主。”
……
他們的最後一站是日不落帝國,他的門前,他從很久之前,就想帶她來,告訴她,他記得她對他的好。
路過的人都把他當瘋子一樣的看着,一個人抱着一具乾癟的屍體自言自語,不是瘋子是什麼。
然而,日不落帝國的國王卻出現了,出現在他面前,喊:“爸爸。”
這國王非彼國王。
之前的是老國王。
而這個國王是新繼任的,說是新繼任,卻也穩坐王位百年,只是因爲他母親是鬱婕的緣故,天生便有天賦,已經修煉至半步法神,因此看上去也就五六十歲,並不如何蒼老。
愛德華?德古拉的年紀比他更大。
然而,愛德華?德古拉已經是半神,駐顏有術,看起來,這國王反而比他老得多。
他確信,自己沒有子女。
前二十年,窮困讓他不會和任何女人在一起;後來,他愛索亞公主,自然不會去碰別的女人,縱然身體有所需求,也獨自解決。
所謂的耐不住身體的寂寞而犯下的錯,大多不過是藉口。
他潔身自好,確認自己沒有子女。
國王說:“我母親是索亞公主,父親是你,這是母親告訴我的。”
“我不知道。”
“母親當年與你一起參加斯坦學院的開學考試,以後有了我,母親以魔法掩蓋自己懷孕的真相,在校外生下我,僱傭他人照顧我,她從來不來,傭人說,她偶爾會通過魔法看着我,這是她的信。”
愛德華?德古拉接過信,信紙存在有一段時間了,看上去泛黃,卻仍舊看得出,保存的人很盡心。
信紙上講了眼前這位國王的來歷,又安排好他之後的人生。
她未能成爲女王,她卻將自己的兒子送上王位。
又將未來種種可能發生的事提及並給出解決方案。
信紙最後提到他父親可能出現的地方,又道:若以後相逢,見你父親一人,告訴他,人生百年如眨眼,不必一直掛懷我,他懷念我,我很高興,但我希望他能開心一些。
她什麼都想到了,心細如塵。
可是,她從沒想過,他那麼愛她,離了她,怎麼會開心。
國王看着他,收回信紙便要離去。
也許,作爲他們的兒子,在幼年時他也恨過,但是,隨着逐漸長大、老去,他也明白了,有些人一開始就是留不住的。
他留不住他的父母,但他的母親給了他物質上最好的。
也不能怨恨。
至於父親,從未曾有過接觸,何談喜歡。
國王走了。
愛德華?德古拉卻依舊站在那裡,默默不語,半晌,有水滴從他臉上滑落。
她叫他不必掛懷她。
可他該怎麼去不必掛懷。
他之一生,如同北極寒地,不論春夏秋冬,四季無謂,只有凜冽寒意,再無其他。
她是他的春,爲他帶來色彩,讓他生命中不再只有痛苦的白;她是他的夏,讓他癡狂迷戀;她是他的秋,爲他承擔罪責,爲他固守婚約,他敢六年不見她,只因他退婚六年,她不曾再訂婚,她爲他生子,人世以爲的圓滿,她都爲他做到,只等他接受。
是他毀了一切。
她以命讓他回到寒冬極地。
他之一生,再無解脫。
若有解脫,當有她。
她已不在,便無解脫。
他抱着乾癟的屍體回到自己的屋中,設下魔法結界,等待着最後一步踏出。
是成爲神袛,還是就此隕落。
誰也不知道。
但是,不論是成神,還是隕落,都有她陪着,縱使是屍體,也是極好的。
他閉上眼。
不知過去多久。
他睜開眼,已經爲神。
人間通往神界的大門已經打開,他抱着屍體走向神界。
出乎意料的,神界並非歌舞昇平,也並非在內鬥,而是異常的荒涼,從這些荒涼的遺址上可以看出當年神界的華美,然而這些遺址已經證明,神界早就沒有神居住。
他不敢置信。
他的面前出現一道光,指引着他到了一塊水晶面前,水晶上現出他的名字。
他問:“這是什麼?”
他名字上面浮現出幾個字——神之名。
除他以外,沒有其他名字。
也就是說,現在天地間只有他一個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嘔。
他笑着,全是悲涼,最後甚至乾嘔着,彷彿要把整個內臟都給嘔出來。
他是個傻子,他到底是爲什麼相信神袛這數萬年間沒出現只是因爲厭倦人類的劣根性,爲什麼他不願意去想一想,有沒有一丁點可能是神袛死了。
他沒去想過。
因爲神袛太過強大,這麼強大的神袛又怎麼會去死,他卻忘了,神袛爲什麼不會死?有生有死,再正常不過。
正如他從一開始打算弒神時,就沒想過他的小公主會死,因爲他的小公主那麼驕傲,怎麼會爲平民去死,他卻忘了,他當年也是平民,他的小公主卻爲他殺人,他忘了,他的小公主驕傲的面容下,有一顆比誰都柔軟的心。
一念之差。
如果早知道,他就不會有弒神的想法。
如果早知道,他的小公主會還活着,對着他驕傲的笑着。
一切都晚了。
神界的神都死去了,神界又怎麼會有能夠復活人的東西呢。
嘔。
他蹲在那裡,吐了很久很久。
神界沒有白天黑夜,不知道時間的流逝,所以,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只是當他站起身時,他體內的那點兒神采彷彿隨着那陣乾嘔而消散。
他的小公主死了,救不回來了。
他應當用一生爲奠。
他抱着她,從神界走向人界,看着她從乾癟的屍體到骷髏到一把灰燼,他最終還是徹底的失去了她。
於是他走過一處又一處,花了一年又一年,期望她會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