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是太蠢了,竟然沒有早早的謀劃,自以爲佔了先機,沒想到鬱婕也會回來。
這是不是代表着她又要像上輩子一樣孤獨又可悲的死去。
她緊緊的捏住了拳,不可能,絕無可能,她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即便鬱婕上輩子比她活得長,知道的事比她多,但她只要改變一些事情,後面發生的事未必按以前的事重新發生一遍。
如此一來,即便是鬱婕也缺少了對未來的熟知,到那時候,她已成長起來。
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她已經想好了應對措施,她到底不是個才四歲的孩子。
總之,事到如今,也只顧的了眼下,在王府,是處處危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過,坐以待斃不是她的性格,重來一次,她要成爲人上人,大夫人誥命在身,那麼,她就爲她的娘討份誥命就是。
她低垂着眉目離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恐怕大夫人今天就會找上她們母女,與其留在這兒給大夫人把柄,還不如回去。
她已經走遠。
書屋中,鬱婕看着她的背影,莫名的笑了起來。
樂文先生道:“你不仔細看書,看外面做甚,有什麼事吸引了你,這般時候應當好好讀書纔是。”
她頭也不回的問了一句:“先生,你說這世上的事情是不是都可以改變。”
“是,只不過有些很輕易就可以改變,而有些改變要花費很大的時間很大的精力,到最後不一定成功,完成的路上,會有無數的人勸阻你,開導你,讓你錯以爲自己做的就一定是錯的。”年方二十許的樂文先生如此說道。
“先生做過這樣的事嗎?也被人不斷反對?”
“做沒做過已經不重要了。”他聽起來已經釋懷。
鬱婕低頭笑笑,那便是做過了,大抵就是他不願意從政一事吧。
她問:“先生,今天能不能讓我自己看會兒書。”
“大夫人隨時會來。”
“你怕她。”
“畢竟她給我錢。”
大概是原主從沒和他這樣聊過天,難得的一次聊天,難得有這般放鬆,他說話便有些輕鬆到近乎放肆。
鬱婕毫不在乎這略顯市儈的話,她只是低頭笑了起來,她爲能夠輕易的操控一個人而愉悅,當你知道一個人是什麼性格,討好起來格外容易。
人類啊,還真是愚蠢好操縱呢。
她眨着眼,做出一副十分憧憬的樣子,道:“先生,我很是佩服你,想要做什麼就做,倘若我是男子就好了。”
“是男子有什麼用,束縛太多,女子便好了,只要操持自家的事,便沒有什麼事。”
他這樣的想法是這個時代乃至很長一段時間後男子的想法,並不能怪罪到他身上。
所以鬱婕只是笑道:“先生,你說的對,可是,也許當你有一天深入的瞭解到女子生活,你會改變想法。”
後來,宰相樂文一生於平民中來去,爲提高女子地位而努力,呼號天下男子,女子應當有自行選擇是外出工作亦或是嫁人的權利,而非只有待價而沽之可能。
無人知道,這一切來源於多年前,他尚且年輕稚嫩時和學生的一場對話。
現在,樂文先生只是若有所思道:“你說的對。”
他忽又感嘆道:“今日的你都有些不像你了。”
鬱婕只是笑笑:“先生,即便有些話我也只敢藏着掖着,畢竟一個小孩子還是無害的好。”
“所有女子都像你這樣麼,這麼小的年紀就……”樂文先生的話戛然而止,對他來說,這樣肆意評判他人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
“就算計別人,心思深沉嗎?”鬱婕倒是毫不介意的將後半段話補完了。
樂文先生不答。
鬱婕自顧自道:“也許世間會有單純的孩子吧,只是,個人有個人的困難,或爲生計,或爲權勢,總得來說,或多或少沒那麼純白無暇。”
樂文先生蹲在她面前,並不觸碰,此時,禮教雖不算森嚴,到底男女有別。
樂文先生柔聲道:“是我錯怪你了,只以爲你是什麼都不懂還無理取鬧的孩子,不過是被家中慣壞了罷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對人情世故就這般瞭解。”
鬱婕道:“家裡的確是慣壞我了。”
他摸了摸她的頭道:“沒有,你是個好孩子,從前,是我不瞭解你罷了,在這裡,先生向你賠禮。”
“爲師者總是不會犯錯的。”
“倘若我是七老八十的老學究,我也會這麼說,而如今,我不過是個年輕人,年輕人就會犯錯,然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鬱婕笑了笑。
樂文先生道:“世間事太多,世間人太苦,你不過是個小孩子,不用憂愁那些,只要會笑便是。”
鬱婕一語雙關道:“先生,你真是頂善良一人呢。”
善良在她這種狼心狗肺的人眼裡就是愚蠢的意思,只是樂文先生絕對想不到她會這樣看自己,畢竟自己還小不是麼。
樂文先生只是笑了笑,轉身回到座位上,低頭看典籍。
樂文先生愛好廣泛,卻是十足十的愛書之人,自然是靜得下心之人。
有此行爲,不足爲奇。
看他所作所爲,明顯是同意了鬱婕的請求。當下鬱婕便指使着如畫將典籍抱過來,一一看去,她看書速度非常的快,往往一目十行,一旦翻頁,便是記住了。
樂文先生聽她這翻書速度,也不由擡頭看她,只是,如常的,他依舊不會責問。
他是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他如玉,既然如玉,便是溫潤之人。
他只是問:“你看懂了嗎?”
鬱婕答道:“我讀書,向來不求甚解。”
“也是,年少讀書總是不求甚解,書中那些道理,即便是講了也是不懂的。待到年紀稍長,書中的道理,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
他這是爲她辯解呢。
既然如此,她更不會說什麼了。
她只是低頭笑道:“也對。”
便低頭看書。
今天一天,便沒有如同往日一般,琴棋書畫都輪番教了一遍,只是單看了一天書,當然,對此,不論是樂文先生還是鬱婕自己,都是非常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