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陸陸續續地打了半年，流血無數，大顏自紅楓帶領的援軍到達之後一路高歌猛進，很快奪回了被佔領的城池，甚至反奪了大元的幾座城池，一時間氣勢如虹。
仲夏正坐在元帥的營帳中，衆人七嘴八舌我各抒己見，有的認爲既然已經把自己的城池奪回來了，又奪了大元的幾座城池，已經回本了，應該趕緊回去要緊。
有的認爲前者簡直是鼠目寸光，大元朝雖然看着強盛實則外強中乾不堪一擊，只要大顏部落的大軍出馬，必定將之覆滅，到時候中原的萬里沃土都歸大元部落所有了。
紅楓靜靜聽着他們爭論，不發一言。
“想當年，大元王朝不過也是草元上的一個部落而已，趁中原的本土國家內亂之時乘虛而入，這纔打下了這大好河山，既然他們可以爲什麼我們不行？”
“我大顏部落雖然兵強馬壯，戰鬥力不俗，但終究有後勤不足這個短板在，實在不適合長期作戰啊，現在我們贏得很輕鬆，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將會越來越難以承受，到時候就輪到他們來打我們了。”
“據探子來報，大元朝的現任皇帝昏庸不堪，囚禁了主將姜阮瑜一家人於天牢之中，一個奴僕連夜逃到邊疆，當晚那姜阮瑜就吐血了。這樣的皇帝誰能忍？他必定是要反抗的，君臣相爭，這真是我們的好機會啊！”
“...........”
仲夏昨晚已經收到了探子的消息，也深覺這是個好機會，但是無奈遊牧民族的軍隊的短板實在太明顯了，後勤不足實在不適合長期征戰。
除非......全面出擊，用實力碾壓，打完之後立即就跑，不做停留，如此也就沒有後勤的麻煩了。
想當年有草原上有個部落實力強橫，試圖統一草元，妄想從西邊一直打到東邊收服各個部落，然而他們騎兵騎着馬跑在前面，後面還拖家帶口地趕着牛羊，一邊打戰一邊放牧。他們也知道這樣的行軍速度實在太慢，但又不能捨棄它們，否則士兵們吃什麼呢？於是就這麼一直走着，光行軍就花了三年。前面剛收服的部落等他們走了，轉眼就叛變了。從草元東邊打到西邊，又從西邊打到東邊，再回到自己的部落，打了十幾年什麼也沒得到。此事一度成爲草原的笑談，可想而知草原各個部落的後勤有多不足。
“好了！”
紅楓元帥吐出一句話，帳篷裡爭論的衆人瞬間就安靜了下來，等他發言。
他沉吟了一會，仲夏覺得他可能是在腦子裡整合他們說的話，片刻過後他拍板道。
“整合全部的兵力我們全力出擊一次，一次之後咱們就回部落，懶得和大元那些雜碎磨嘰，咱們草原的勇士早就想家了！”
這和仲夏的想法不謀而合，明姝也含笑點頭，其他人立馬歡呼起來，一時間帳篷裡嘈雜地像菜市場一樣。
“沒錯！咱不和那些雜碎磨嘰！咱就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如此以來就沒有後勤的短板了，實在是適合咱們原部落的打法！”
“老子早就想家了！打完咱們就回家咯！”
“.........”
仲夏聽着他們亂七八糟的話會心一笑，草原上的漢子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有時候對着自己的頂頭上司都自稱老子。
.........
戰鼓聲雷雷，黃沙飛揚，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城牆之上大元的士兵雙腿戰戰，冷汗直流，一旦城下大軍壓境，他們絕無獲勝的可能，他們怎能不心生絕望？
姜阮瑜立於衆人之前，神情平靜負手而立，看着城牆下墨黑的眼眸裡偶有掙扎閃過。
軍師憂心忡忡道。
“將軍我等的性命自不顧惜，但此戰一旦敗了，您姜家一門忠烈可如何是好，上頭那個昏庸的皇帝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臉上的平靜終於碎裂了，露出內裡痛苦掙扎，眼睛因爲不讓人看到自己的痛苦而緊閉起來。
軍師接着道。
“您守邊疆已有十年之久，這裡的弟兄們只要你一句話，誓死追隨你回皇城就出姜老爺子他們，將軍.....”
他緊閉的雙眼睜開已然閃着淚光，驟然苦笑一聲道。
“可是若我帶着弟兄們走了，這城牆不攻自破，到時候草原部落如過無人之境，你也知道他們向來兇殘至極，又豈會放過那些無辜的百姓，到那時我們守護了多年的國土和百姓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軍師想起城牆之內淳樸善良的百姓，心中一痛，再也說不出話了。
姜阮瑜復又閉上雙眼，痛苦使他的臉開始猙獰起來，咬緊的牙關開始滲出鮮血來，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所以我不能走！”
“我姜家世代守護的不是皇帝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向父親從小教育我什麼叫忠烈，什麼叫以天下人爲己任，他一定會贊同我的決定的。”
軍師想起姜老將軍，想起眼前的將軍爲了百姓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家人，想起那個狗皇帝此時說不定正躺在女人的肚皮上尋歡作樂，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將軍他怎麼這麼苦啊.......
姜阮瑜挺直了腰板立於城牆之上，在十萬大軍之下絲毫面不改色，讓仲夏佩服不已，不禁說道。
“好有魄力的男人....”
旁邊響起明姝吃味的聲音。
“世人都說我與他是宿敵，上次我與他的比試看起來是平手，但其實我勝了一籌，他受傷了我沒受傷，而且我的身材比他好多了，你上次不是摸過了嗎？”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自從上次這傢伙在她的帳篷裡睡了一晚後，就好像打開了任督二脈似的，整天騷話連篇。
誰能想到外表高冷禁慾的明姝特勤，張嘴就是調情？瞧瞧這雙狐狸眼漣漪生輝樣子，是個人都擋不住。
她看着看着抖了一下，趕緊從他臉上移開視線，這傢伙明明一副高冷沉穩的樣子，卻像只狐狸精似的勾魂攝魄，真夠可怕的。
“你不要老是來勾引我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他身着銀色戰甲，下巴高臺坐於神駒之上，氣宇軒航英武不凡，像是沒聽到她拒絕的話一般，突然湊過來說道。
“我可以讓你在上面.......”
仲夏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他、他、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還要不要臉了，難道他真的已經彎了？
夭壽啊.........
不過如果她真的是個男兒身的話，倒是可以考慮一下，畢竟他的臉和身板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和他在一起實在是不虧，可惜她其實是個女兒身。
他們說話身音很小，其他人只見兩位將軍靠得特別近，咬着耳朵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突然只見仲夏將軍指着明姝將軍哆嗦起來，像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士兵們互相咬着耳朵，持續觀看二人的後續發展。
“明姝將軍到底棋高一籌啊，你看都把仲夏將軍氣成這樣了。”
“是呢是呢，仲夏將軍雖然貴爲小可汗，但明姝將軍也是不容小覷的，咱們部落的可汗之位歸於誰手還不好說呢。”
“.........”
他們哪裡知道，英明神武的明姝將軍都願意讓仲夏在上面了..........
仲夏指着他抖了好一會才紅着臉斥道。
“你好不要臉，打戰呢，注意下場合行不行？”
他哈哈一笑，狐狸眼漣漪生輝，悄聲道。
“好，都依你。”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孩子沒救了。
紅楓將軍騎馬於陣前，拉弓搭建一箭射出，同時大喝一聲道。
“出兵！”
十萬大軍攜着天神降臨一般的威勢，一哄而上，從仲夏這個角度看去，好似一羣密密麻麻的螞蟻，喊殺聲震天，即將啃食一塊美味的麪包。
“殺！”
“殺！”
城牆之上的人手忙腳亂地抵擋着弓箭，人流的衝擊，打下去一個人另一個人又爬了上來，宏大的戰場上又一次灑滿了鮮血。
一個士兵腳上被射了一箭，沒過一會手臂上又被射了一箭，舉劍逼退捍死爬上來的大顏部落的士兵，另一頭又爬上來一個，終於他忍不住絕望的大哭起來。
“沒用的！沒用的！我們根本擋不住他們！嗚嗚嗚——”
一聲起，絕望的吶喊聲連綿不絕起來，
“要殺就殺，我們絕不反抗，不要傷害城牆內的百姓啊！”
“不要傷害百姓！”
“..........”
姜阮瑜半跪於地，手裡染血的劍支撐着他的身體，臉上滿是血污，胸口的傷已經崩裂開來不斷流下鮮血。
城牆上橫屍無數，活着的士兵痛苦地捂着傷口嗚咽着，場面實在血腥而慘烈。
他眼含淚水掃過，終於閉上眼睛大喊一聲。
“我們投降！只要你們保證不傷害城裡面的百姓，我們投降！”
霎時兵器相擊，慘叫聲不絕的城牆上一片寂靜。
軍師痛苦地大喊一聲道。
“將軍！”
姜軟瑜痛苦地搖搖頭道。
“沒用的，再打下去不僅城中的百姓保不住，弟兄們也只是白死而已。”
“我們不怕死！”
“可是我怕！你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寂靜中一陣腳步聲傳來，沉着而冷酷，他擡頭，一個臉沾鮮血，雙眼卻像靈珠般少年將軍緩步而來，她開口道。
“哦？你說你投降？”
聲音冷酷的就像說着無關緊要的話，而不是關乎於十幾萬人的性命。
仲夏等着姜阮瑜的回答。
他的雙眼直直地射過來，像一枚利劍，她也不躲不閃緊盯着他。
他道。
“是的，我投降，只要你們保證不傷害城中的百姓。”
她滿意地點頭，看向宏大的戰場，一片片血跡像梅花一樣盛開在這副慘烈的畫卷上，無數的士兵垂手拿着兵器，擡起染血的頭顱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她道。
“少死一些人總是好的。”
“況且我們又何曾傷害過百姓？你當我們草原人真的是猛獸嗎？只有你們大元人才知道何謂良善？”
他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隨機又驚喜無比道。
“這麼說，那些百姓......”
“沒有損傷一絲一毫，你們都沒有去探查過嗎？”
他喃喃道。
“沒有，我們的人手不足，還以爲你們........”
“以爲我們是羣殺人不吐骨頭的野蠻人，把百姓都殺了？你們也太把別人看扁了吧？”
仲夏心裡嘆一口氣，心想草原人的名聲還真是令人堪憂，以後一定要好好經營，不然等以後收服中原時，會是一大阻礙啊。
原本按照草原的習慣，打勝了之後一定會對百姓擄掠一番，但仲夏廢了好大的功夫阻止了他們，甚至到了對簿公堂的地步，幸好大元朝這幾個邊鎮對草原的行商大肆壓榨，積累了鉅額的財富，才讓那些反對的人填飽了肚子，放過了百姓們。
這也因此百姓們對她抱着很強烈的感激之情，時常送些瓜果之物託人送到她的帳篷。
姜阮瑜鬆了口氣，終於露出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笑意。
“如此我就放心了，我們，投降！”
雖敗猶榮，說的就是他，雖然他代表大元的士兵們投降了，但卻沒有受到一絲鄙夷的眼神，士兵們全都敬佩而無奈地看着他，甚至連敵軍的大顏部落的士兵也隱隱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紅楓元帥深深地嘆了口氣，猶猶豫豫幾次沒有找到合適的話語，最終揮手道。
“算了！你們把他帶下去吧，不要怠慢了。”
“是！”
兩個士兵把人請了下去。
仲夏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他很值得人敬佩，但到底是不同陣營的人，若是放過他，那死在這場戰爭裡的數萬士兵成什麼了？
紅楓轉頭高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道。
“這次多虧了你啊，如果沒有你阻止他們劫掠百姓，從而得了個善待百姓的好名聲，這次我們不知道還要死多少勇士呢。一定要嘉獎，好好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