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來的這幾日,李雲姝似乎感知到了鄰居們對她有意無意的惡意,她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所以她纔會選擇抱着張甜兒出門,只希望別人能夠看在張甜兒還是個孩子的份上相信她一回。
但是李雲姝顯然低估了大家對她的惡意,高估了大家對張甜兒的善意,別說是來幫她的人了,就算是個開門的人都沒有出現過,更甚者,直接站在院門裡對她破口大罵,“你個臭不要臉的女人,把甜兒打成這樣,還假惺惺地找人救她,我呸!李翠花,你也不怕不得好死,死後落入十八層地獄日日不得安生。”
李雲姝吐血,但她還不死心,好聲好氣地求救,緊接着又是一派污言穢語,李雲姝算是明白了,所謂的假好人。
求人不如求己,她聽人說過,東面的山上有個大夫,她趕忙回屋拿了十幾個銅板,拿了自己的衣服將張甜兒裹起來,防止她受風而傷口惡化,抱着張甜兒,鎖了門便匆匆趕忙東面的山上。
李雲姝住在村北,跟她相處多得人才知道她這人有多可惡,而村東那些人只是略有耳聞,也沒怎麼見識過,就算是見識過的人也選擇相信她是真的要救張甜兒,便爽快地給她指了路。
李雲姝抱着瘦削的張甜兒兩步並做一步地向山上進發,一個沒注意便踩上了山坡上的石子,李雲姝驚叫一聲,死死地將張甜兒摟在懷中,停下來時她只覺得腳也痛手也痛。
李雲姝可顧不得顧影自憐,抱着張甜兒順着小路一路上前,終於在她快累斷氣之前看到一座木屋,她欣喜地上前,邊走還邊喊道,“王大夫!王大夫!你在裡面嗎?”
李雲姝見門前的籬笆沒關,便快步上前,結果忽然感覺倒啥東西跳到了她的腳上,她低頭一看,差點兒嚇得把張甜兒都甩出去了,“啊!!!!”
“叫什麼叫!沒見過癩□□嗎?”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男人從屋內走出來,手裡還拿着一隻……嘔!
“王……王……王……”李雲姝看到癩□□眼睛都要翻過去了,她平生最害怕老鼠啊癩□□啊這些生物,看一眼都簡直要了人的命。
王大夫哂笑,“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一見面就學狗叫的,李大嬸也是頭一個。”
你才大嬸!你們全家都是大嬸!
“王大夫,你啥你能不能把那玩意兒先拿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李雲姝仍不死心地詢問,見王大夫一臉“你白日做夢”,李雲姝只得忍住了恐懼,哀求道,“王大夫,我孫女受傷了,求求你救救她吧?”
王大夫早就看到李雲姝懷裡裹着的那一坨,卻並不應答,只是瞧着李雲姝的臉,心想,尖酸刻薄的李翠花也有求人的時候?聽說她最是重男輕女了,沒想到她還會救她的孫女。
“求我?怎麼求我?”王大夫道。
李雲姝鬱,反問道,“你想我怎麼求?”
王大夫毫不猶豫地說道,“跪下吧,跪下我就救她。”
李雲姝更加鬱悶了,媽蛋!但是她又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張甜兒受傷而不救她,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忍忍就過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跪下嘛。
王大夫並沒有李雲姝想得那麼狠心,他不是不救張甜兒,只是不想這麼輕易饒過李雲姝,果然看到她臉色變來變去,想想都覺得十分解氣,“不跪就算了吧,這村裡夭折的孩子多得是,別人可不會認爲她是被你打死的。”
這話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只要張甜兒死了,絕壁所有人都認爲是李雲姝這個惡毒奶奶弄死的,說不定那個正義的憤青還會拉她見官。
“我跪。”李雲姝輕聲說道,目光十分堅定。
王大夫顯然有些難以置信,眨眨眼,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跪,但你必須要救她。”李雲姝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大夫,而王大夫在很久之後想起眼前的李雲姝都覺得十分地感嘆。
懷中昏睡中的張甜兒難受地哼唧了一聲,李雲姝緊緊地抱着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面色一片慘白,她好像把那隻癩□□壓到了……
王大夫甩手,轉身,“跟我進來吧。”
李雲姝欣喜,卻又想起膝蓋下的那隻癩□□,什麼好心情都沒了,飛快地起身跑進屋,李雲姝絲毫不敢去看地上那隻被壓扁的癩□□,想想就覺得噁心。
王大夫讓李雲姝將張甜兒放在竹榻,上前解開包裹着張甜兒的衣服,然後掀開張甜兒的衣服,猛然瞧見張甜兒身上佈滿的大大小小的傷疤和傷口,一擡手就將李雲姝身側放茶杯的桌子震碎了。
李雲姝一驚,看到王大夫吃人一般的眼神,心肝都在顫抖,卻還是怯怯地解釋道,“不是我乾的,我發誓。”是不是李翠花乾的她就不知道了。
王大夫冷哼一聲,將張甜兒身上的衣服都解開,因爲天有些黑了,他便點燃了蠟燭,讓李雲姝舉着,轉身去拿藥箱和草藥。
張甜兒又醒了,感受到身上的疼痛,卻說不出一個痛字,只能痛苦地□□着,李雲姝溫柔細語地哄着,但毫無效果。
“嗚嗚嗚……”因爲王大夫的藥有一定的刺激性,張甜兒身上的傷口更加疼痛了,嗚咽聲越來越大,李雲姝坐在榻邊不厭其煩地安撫着她。
抹好藥之後,王大夫拿了件乾淨的衣服給張甜兒,囑咐李雲姝好好看管張甜兒,甚至警告道,“她現在十分危險,你在這兒好好看着她,千萬不能走神,她發熱的話要趕快喊我,不然她死了,你又作一件孽。”
李雲姝沒有質疑王大夫的警告,乖乖點頭,就這麼安靜地坐在張甜兒榻前,等着她好轉。
夜色已深,李雲姝並不擔心張大郎夫妻倆會擔心自己甚至是張甜兒,所以並不急着回家,況且張甜兒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倒不如待在王大夫這裡,萬一有個什麼,還有個照看。
現在是夏日,前一陣子剛過了農忙,李雲姝擡頭看向窗外寧靜的夜空,又想起了姜教授那張欠揍的臉,頓時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將其揍一頓。
轉念,李雲姝又嘆口氣,“早知道就不考什麼博士了,乖乖在律師事務所當我的律師多好,還能遇到各種各樣的奇葩逗逗樂。”
現在倒好,估計是別人看自己這個奇葩逗樂了。
“熱……”張甜兒虛弱的聲音傳來,李雲姝猛然從回憶中回神,伏在張甜兒身前,摸摸她的額頭,發現其出了一些汗。
李雲姝發現張甜兒將蓋在身上的被子踢開,趕忙上前又給她掖好,哪知張甜兒又踢開了,雙手也不安分地掀着被子。
李雲姝擔心張甜兒又將被子掀開,到時候病就好不了了,緊緊地摁着她的被子,輕聲哄着,慢慢地張甜兒也安靜地睡着了。
誰也沒想到,那個叫做張甜兒的女娃娃早已死去,現在身體裡的已經是一隻遊魂了。
東方露白,張甜兒夢到自己被人用繩索死死地捆着,不覺心生怒意,猛然睜眼卻見自己被一雙手臂死死地摟着,還有一隻腿壓在自己身上,擡眼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張甜兒頓時惱羞成怒,打算先掙脫這個女人的懷抱再將其好好地修理一頓,結果她發現自己的力氣變小了很多,眼睛裡滿是惱意,而有些蠟黃的小臉也漲紅了。
“喂!”更可怕的是,張甜兒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地軟糯,像是孩童一般!
還沒等她尖叫,就聽到摟着她的還在睡夢中的女人輕喃一聲,“承妹……”
張甜兒:……
如果這裡有張桌子,你猜張甜兒是會掀桌呢還是掀桌呢還是掀桌呢?不帶這麼坑人的啊!
可是聽到這聲呢喃,張甜兒那顆煩躁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她也不再掙扎,乖乖地躺在李雲姝懷中,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李雲姝那張與前世不同的臉。
娘子,終於又遇到了你了,真好。
張甜兒彎了彎嘴角,開心地往李雲姝懷中拱了拱,拱到了柔軟的東西,張甜兒覺得自己的鼻中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呵呵。
不要懷疑一個穿了多年卻不食肉滋味的男人的心。
李雲姝曾經默默地在心中用現代人的眼光評價過李翠花的長相,李翠花雖然生性刻薄,但不得不說這個做了祖母的女人依然有幾分姿色,所以既然作爲外貌協會的李雲姝都不覺得有什麼了,張甜兒更加不會覺得有什麼了。
這世上的美人千千萬萬,但在他看來,除了李雲姝都跟他沒什麼關係,美人終究是會老的,唯有那顆心依然存在。
若是李雲姝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定然會誇獎他覺悟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