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兒仰頭回望她的目光坦蕩,帶着塵埃落定的解脫:“你真的想知道?”
溫如是微微蹙眉:“說出來,我饒你不死。”
艾瑟兒搖頭,笑容複雜難辨:“你不會殺我。沒了蘇輕塵,你連爭勝的慾望都沒了。溫如是,其實你已經輸了,就算抓了我,你也輸了。”
“……是嗎?”溫如是默然將刀尖抵上她的胸口,緩緩加重力道。
艾瑟兒吃痛,掙扎了一下沒甩開鉗制在雙肩上的手,遂停止了動作。能看到她被激怒成這樣也值了,她笑:“溫如是!七皇子不會接受一個殺了他未婚妻主的兇手。你能像追求蘇輕塵一樣去低聲下氣討好別的男人嗎?哈哈,你做不到的!”
一直以來,溫如是都在贏,她總是被她遠遠地拋在身後。說甘心屈居在下是不可能的,沒有一個驕傲的執行者會願意低頭承認,對方比自己更出色。
但這次不一樣。不用走到最後,艾瑟兒都敢肯定,她贏定了。
聽了她的話,溫如是並沒有停下來,就像是沒聽懂艾瑟兒言辭中隱含的深意般淡漠如初:“我不需要討好他。”
溫如是濃密的睫毛低垂,靜諡、淡定,連一絲輕微的顫動都不曾有,手上寸寸推進,“贏又如何,輸又如何?即使你們都死光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七皇子,應龍……她根本就沒有去想過,他喜不喜歡,接不接受,她一點都不在意,沒有人可以代替蘇輕塵。
會輸嗎?無所謂。
她可以輸,也可以讓所有人都輸。
這一點還是跟後卿學的,這個手段很好用,不是嗎。
刀刃已入半寸,艾瑟兒臉上的鎮定搖搖欲墜。溫如是平靜地看着她脣角將溢未溢的血痕,無悲無喜,毫無動搖。
“溫如是,停手。”艾瑟兒有些慌。
溫如是置若罔聞。她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停下來跟艾瑟兒浪費口舌。生同寢,死同衾,他們說好了的。
蘇輕塵現在一個人肯定很寂寞,她得去陪他,即使是隻有一具身軀。
“你可以說,也可以不說,沒關係。”她的手緩慢而堅定。刀柄烏黑簡單,是他喜歡的素淨,沒有鑲嵌任何寶石,握住它的五指修長,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如果我告訴你,蘇輕塵沒有死呢?!”艾瑟兒緊緊盯着她低垂的眼眸,不放過任何一點情緒的起伏。
溫如是一頓,良久,脣角彎起一個輕不可見的淡淡弧度:“我親手焚化了他,你說,蘇輕塵死沒死?”她也希望他還活着,可是並不表示,任何人都可以利用這一點來逃脫罪責。
她眸色深沉寂寥,漆黑的瞳仁彷彿一個深不可見的黑洞。
艾瑟兒見狀連忙大喊:“我沒騙你!蘇輕塵、後卿都是我的老闆——暗刺的老闆江離!你仔細想想,後卿爲什麼要護着一個素未謀面的狐妖,爲什麼一開始,他老是莫名其妙對你起殺心?因爲我是暗刺的下屬,他不保護我難道還要去保護你嗎?我們跟你本來就是敵對方,在賽場上除掉對手是天經地義!”
溫如是的面上仍然是毫無表情,握着匕首的手卻輕微地開始發抖。
“你也知道,我跟蘇輕塵素無往來,平白無故的,我爲什麼要將保命的特權讓給他?!你反正都快死了,你死了以後就剩我一個人,這個冠軍毫無疑問會落到我的手中,我有什麼必要再多此一舉,讓他救你?!”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回去一問就知。上個世界完結的時候,老闆就派人去流光交涉過,你不肯見他,所以決賽纔會變成輪迴世界。”
溫如是不想信,但潛意識卻告訴她,艾瑟兒說的都是真的,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現在彷彿都能合理地連了起來。
“如果你心裡真有蘇輕塵的話,看在他的面上,也不能破壞這次比賽。”艾瑟兒眼神平靜地微闔下眼瞼,看着她靜默如水的墨青衣襬。
溫如是死死捏緊了手上的刀,努力壓制着翻騰的心緒。可是,不管心底怎麼爲他開脫,被欺騙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眼淚一下就浸溼了雙眸,許久之後,她終於艱難地開口:“他……都知道?”
艾瑟兒看着她褪盡血色的臉,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我不確定在上一個世界,老闆知不知道,但是蘇輕塵,應該是沒有現實記憶的。”
至少,蘇輕塵不是存心騙她。
溫如是木然地點頭:“謝謝。”謝謝艾瑟兒沒有將她瞞騙到底。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至他去後,一直剋制着的傷心、難過,盡數涌上了心頭,近日來宣泄不出的怨和恨,也彷彿終於有了個方向。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在他的眼底,她是不是就像個傻瓜?執拗無知地追逐着他的腳步,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甘之如飴,樂此不疲。
只要他對她輕輕露出一個笑容,她就能高興一整天。
像個傻子一樣。
溫如是緩緩直起身,五指疲累得握不住掌中的匕首……接下來,她該做些什麼?溫如是麻木地想,也許她該好好休息一下。這麼多天,夜不能寐,晚晚抱着他的骨灰盅,睜眼熬到天亮才能勉強入眠……她該去睡一覺。
溫如是轉身,步履虛浮,與仍然被強制按跪在地上的艾瑟兒擦身而過。衣袂拂過她帶血的肩頭,溫如是輕聲開口。
“……放她走。”
如果那是他想要的,後卿、蘇輕塵,還有江離,如果這個冠軍是他真心想要的東西……讓給他們又何妨。
溫如是緩緩縮進被窩,將臉貼在清冷的被褥上,將自己蜷縮成一個殘缺的半圓。
曾經,她也很想得到那件能夠無視一切負面影響的翾琊天衣。她也曾經雄心壯志,想要奪取那頂至高無上的桂冠。
可是現在,再堅定的心力,都禁不起他的致命一擊……她不想爭了。
溫如是慢慢闔上了雙目,枕邊玉盅上的蘭花幽青,典雅如故。
她該釋然的。他能活着,總比靈魂盡散的好。過了這個世界,她也不會再難過,不會記得自己曾經如何撕心裂肺,如何執迷不悟地深深愛過他。
就這樣,兩不相欠,很好。
……
半年後,大將軍順利登上帝位,改年號爲“憲致”。
登基七日後立嫡長女——艾瑟兒爲太女,並賜前朝七皇子爲太女側君。同年,溫如是無疾而終,與正君骨灰一同葬入先帝皇陵。
艾瑟兒說服了母親將前皇處死的決定,改而將溫湘寧與新婚丈夫軟禁在凌霄閣,下令兩人於此終老,此生不得踏出宮殿半步。
兩年後,蘇輕塵的父君病逝,蘇尚書告老還鄉。同行的還有原五皇女的侍衛,鳴鳳、襲玥、青書也在其中。
彼時天青水藍,河船順流而下,青書的小女兒纏着鳴鳳要抱抱。襲玥坐在船頭望着兩岸花柳垂入水面,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當年五皇女第一次帶着蘇正君遊湖。
寒瀟湖最出名的就是桃花,那時開得正好,點點花瓣倒影映在水中,猶如蘸水而開。清風拂過,碧波盪漾,湖面泛起片片粼粼波光,仿似揉碎了一湖花瓣。
蘇正君的眸光柔和,偏頭對着主子淺笑:“如此美景,只來一次就夠了。”誰知一語成讖。
襲玥仰頭,禁不住淚溼了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篇蘇輕塵的番外,就要開始新的故事了!戈子在這裡先預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感謝西西和兮兮的地雷,本王的手榴彈支持!~謝謝大家,挨只猛麼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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