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雙魚(12)第3更

江小魚在心裡這樣想着,面上依舊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可是一聽到他那深情款款的“小魚兒”,心就止不住地顫抖,她知道那不是完整的自己,卻又不能割裂。

她的心裡一片愁雲慘淡,小手卻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般,她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將蔣雲琪的手握住了!心底一片柔軟,彷彿能包容萬物的大海一般,想要將他抱進懷裡,因爲她的內心深處感受到了他的悲傷!

蔣雲琪被她抱住的一瞬間,眼淚卻流得更多了,他甚至感覺這十五年的淚水,都留給了再次相遇。果然,欠債都是要還的。當年他離開,江小魚爲他哭了那麼多眼淚,如今回來,他卻屢屢因爲江小魚流淚,準確點說,是爲了那回不去的過往。

他伸出雙臂回抱着她,就像是尋求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不願放開,聲音帶着哽咽,“小魚兒,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可是我又害怕見到你。我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乾淨又陽光的雲琪哥哥了,我變了,變成了連我自己都討厭的樣子。我怕見到你之後,現在的我會嚇到你,更怕你會離我而去,所以一直遲遲不敢面對現實,更不敢回來。

d市雖然是我出生的地方,但對我來說,除了傷感和痛苦,再也沒有其他,唯一剩下的溫暖就是你了。回來之前,我曾幾經掙扎,倘若不是你,或許我永遠都不會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十五年前我帶着滿身傷痛離開,用了那麼長的時間去恢復,去學會面對,卻終究還是會痛。有些傷,有些痛,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吧。就好像釘子釘在了牆上,即使強力拔出,可依舊會留下不可癒合的痕跡。”

江小魚聽完他的話,雙重人格又開始蠢蠢欲動,一個人格早已悲痛地流下淚來,哭得稀里嘩啦,想要將他抱在懷裡愛撫,好吧,她已經這樣做了。剩下一個理智的人格,雖不能深切地體會到他的傷痛,卻對他的過往充滿了好奇,尤其是十五年前的那件殺人案。

好奇心就像是小貓的爪子一樣,撓啊撓啊,將人勾得兩眼犯花。她終於受不了那雙重摺磨,輕聲開口問道:“雲琪哥哥,你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她曾經安慰那些患者一樣,這個動作駕輕就熟。

蔣雲琪趴在她的懷中,心裡還在掙扎着,當年發生的一幕幕往事就像是一道傷疤,強行揭開的話,只會連着皮帶着血肉,疼到骨子裡。從十五年前起,他的心裡就築着一座墳,埋着往事的骨,隱藏心底最深處,伶伶孤立。那裡滿是風雪,落寞和孤單,每每想起,都會被凍得屍骨無雙。

他一直知道,說出來,只會將內心血淋淋的剖開,再經歷一次那刻骨銘心的痛。這一生這一世,如果有一個人一定要知道的話,那隻會是江小魚,那個曾經他深處深淵中,唯一帶給他溫熱陽光的人。

蔣雲琪的聲音低沉中帶着輕輕的哽咽,好似從喉嚨中發出,穿透人的耳膜,直入心底,“十五年前,是我人生的轉折點。在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陽光之中,溫暖幸福快樂;在此之後,我便墜入了無底深淵,煢煢孑立,再也看不到一絲陽光,只有暗無天日,潮溼陰暗的讓人作嘔。

很小的時候,我還不懂大人之間的愛情,只覺得爸爸和媽媽都很愛我,他們之間也是有說有笑,感覺很幸福。後來慢慢地長大了,在我五歲的時候,看到了剛剛出生的你。因爲孩子的緣故,我媽媽和你媽媽關係變得非常好,也許是因爲有了共同話題。她經常帶我去你們家,我看着你一天天的長大,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每天起牀,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你,就好像是精心養了一盆花,每天都要看看它發芽了沒有,開花了沒有,結果了沒有。我總在期待着你長大,突然有一天發現你長牙了,我欣喜若狂;突然有一天,發現你會喊哥哥了,我更是心花怒放;然後慢慢地,你會走路了,像只小企鵝一般,跟在我身後挪啊挪,我就像有了一件新玩具,心裡開心極了,也不再覺得孤單。

沒過幾年,你上幼兒園了,揹着小書包,小小的一隻,就像剛出殼的小黃鴨,總是忍不住想摸摸你,逗逗你;幼兒園剛過,你又開始纏着我學自行車,頭上扎着沖天炮,臉蛋軟糯一團,玉雪可愛,每次你喊我雲琪哥哥的時候,我感覺所有的花都開了一般,喜不自禁,心裡軟得不行。

等你上了小學,開始有人開車接送你上學,見你的機會就不多了。爲了能夠每天都見到你,我就跟媽媽說,我要鍛鍊身體,每天騎車去上學,不想坐車。媽媽同意了,還給我買了輛當時很流行的山地自行車。但我卻沒有要,而是換了輛普通的帶後座的自行車,然後故意在你跟前騎過。果然,你就被我的自行車吸引了,也對家裡要求不再坐車,每天纏着我騎車帶你。

其實我做那麼多,爲的就是這個目的,當我每天騎車送你去學校的時候,真的是我最開心的時候,雖然面上沒什麼表情,但是心裡真的是開心壞了。那時候你總覺得自己是個佔有慾很強的孩子,其實我比你的佔有慾更強,我甚至不想讓其他人多看你一眼。一到放學就飛速地騎車去接你,生怕被人搶了先,是不是很幼稚?

那正是那樣的時光,成了我一生最美好的記憶,帶着淡淡的青澀,帶着小小的希冀,小心翼翼地算計,煞費苦心地籌謀,不過是爲了多看你一眼,將你圈在自己身邊。有你在的時候,時光都染上了甜蜜。

正是因爲我和你的關係很親密,我們彼此都有了第二個家,你可能已經忘記了,當年你總是以做作業爲由,賴在我們家裡不肯走,就爲了和我多待一會兒,我又怎會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經常偷偷地笑。有時候你不來我們家,我總是會找遍藉口去你們家尋你,或者是送個吃的,或者是借個用的,確實青澀又幼稚。

可當我懂事之後,看到你的爸爸和媽媽相處的日常,才發覺我的爸爸和媽媽似乎並沒有像他們一般相愛。用一個詞形容的話,你的爸爸和媽媽就是伉儷情深,而我的爸爸和媽媽更像是相敬如賓,雖說不上不好,總覺得少了一些溫情。

最開始的時候,媽媽和爸爸都在公司上班,自從我出生之後,她就全心全意照顧我,成了全職太太,這個家就成了她的一切,而她也把這個家照顧得井井有條。每天關心兒子和丈夫,照顧爺爺奶奶,閒暇的時候看看書,修剪一下花草。那時候我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溫柔最精緻的女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每天的穿着總是很得體,即使只是在家裡,也要將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沒有一絲褶皺。

本以爲我會這樣的幸福生活下去,有爸爸媽媽,有你,有陽光和溫暖。可以和你比鄰而居,直到我們都長大,順理成章地進入婚姻殿堂,成爲彼此的另一半。可人生總是很諷刺,從不會按照你的設想按部就班地進行,總會在你最幸福最得意的時候,給你轟然一擊。

人生總會經歷一些風風雨雨,這些我是知道的,可我做夢也沒想到的事,等待我的那一擊卻不是微風細雨,而是狂風暴雨,可以說是致命一擊。只是一夕之間,物是人非,原本幸福的一切全部轟然倒塌。就好像之前的幸福只是一個玻璃球,我和媽媽都困在其中,只看到了美好的一切,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美好的表象。

當有一天玻璃球碎了,幸福的表象被撕開,才覺得現實竟如此的觸目驚心。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晚了,要麼被玻璃渣弄得渾身是傷,要麼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依然固執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管是哪一種,都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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