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紹不知道這算是老天爺大方的饋贈,還是象徵着更加慘烈的未來,最糟糕的情形就是給他期待,卻讓他徹底絕望,跌至深淵,永無出頭之日。
所以他對待衛熙的態度不知不覺帶着些古怪來,憐惜她悲慘的過去,卻同時嫉妒着她還有自己無法奢求的漫長歲月。
那些歲月裡,可能完全沒有他存在的痕跡,就像沙子堆起來的華美殿堂,被浪花拍打後,毀於一旦,再看時已經不見分毫舊日景象。
哪怕再糾結,柳依依帶着幾個伴舞的姑娘過來時,他還是拉着好奇的衛熙去搶佔了一個好位置,順便熟門熟路的從廚房順了幾盤點心,在大廚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瀟灑離開,大廚找到掌櫃的抗議,早就得到授意的掌櫃笑容和藹,慈眉善目的打馬虎眼“他愛吃正是對你廚藝的認可嘛!”
大廚蹲在牆角畫圈圈,想想今日的工作量很憂傷,尤其是姬紹拿走了他們精心準備好招待大家小姐的糕點,他們要重頭再來,再被一份一樣的,大廚連本來打算好的偷偷看柳依依跳舞都沒什麼興趣了,只想嚶嚶嚶爲這個悲慘的世界哭泣。
柳依依不在江湖很久,江湖上卻一直有她的傳說。傾國傾城之貌加上玲瓏的性子和手段,讓她的柳枝舞成爲無法超越的經典。
從第一次登臺獻藝至今,柳枝舞都讓見過的人驚爲天人,衛熙前身的記憶裡有不少宮廷樂師精心排練的舞蹈樂曲,與柳枝舞相比都少了些渾然天成的味道,彷彿是彩色紙摺疊出的假花,人工雕琢的痕跡怎麼都去不掉,又如何以假亂真,去招蜂引蝶。
悅來客棧今日爆滿,甚至連門口的街巷都站滿了圍觀的百姓,熱熱鬧鬧的討論着這一盛事,賬房先生算盤打的叮噹想,嘴巴大大的咧着就沒合上過,衛熙一瞧就知道賺的盆滿鉢滿。
可是所謂的貴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這是唐韻磨了姬紹幾日,姬紹才肯含糊的吐露出來的一言半語,衛熙當時豎着耳朵聽的津津有味,這個解釋也算是一種安撫,讓唐韻能沉下心來去佈置。
唐韻正坐在角落裡,衣着樸素,帶着面紗,不與旁人交談,隨着時間漸漸流逝她顯然有些坐立不安,視線掃到衛熙和姬紹那裡好幾回。
直到幾個伴舞的女子千嬌百媚的上臺熱場,衛熙也沒捕捉到什麼異常的畫面,索性把這件事扔到腦後,專心致志的看她們的舞姿。
都說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可是同爲女子的衛熙無法挑剔什麼,她們的妝容姿態值得最嚴厲的批評家推敲,眼妝是桃花一樣的粉色,嫵媚多情,和身上同色的舞衣一樣巧奪天工。
僅是開場,就足夠曼妙多姿,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見多識廣如姬紹,也和其他人一起興致勃勃的喝彩,絲毫忘記維持自己神算的高冷形象,唐韻一直盯着這邊的目光顯然更加擔憂起來。
街邊一棵幾人環抱的老樹後面,站着一個身姿筆挺的男人,雖然已經到了中年,眼角添加了幾條滄桑的皺紋,但整個人的氣質依舊是清朗乾淨的,像是雨後被洗淨的鵝卵石,帶着清涼的氣息,被歲月磨光了棱角,依舊不忘初心。
“王爺,您真的不進去看看嗎?”隱藏在陰影裡的另一個男人彎着腰,等待他的主子改變主意,不過他也知道希望渺茫,一直恭敬的垂着頭,錯過了主子眼裡一閃而過的亮光。
“罷了,再像她娘,也註定不是同一個人,一切都回不去了啊。”摺扇輕搖,馥郁花香中彷彿就搖到了多年前,同樣的明媚春光,有貌美的女子淚流滿面,說要與他恩斷義絕,終歸是物是人非。
“回頭把我寫的牌匾賞給悅來客棧吧。”聲音被周圍的喧囂掩蓋,只有他忠實的下人沉穩的點頭應是。
扔一塊酥軟的桃酥進口,姬紹把目光從樹後調轉回來,專心致志的等待柳依依的上場。
熱場的女子足夠嬌俏動人,讓大家的胃口被提起來,他們都想看看聲名遠播的柳依依是否真有沉魚落雁的姿容,柳枝舞是否驚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一襲綠裙的柳依依看起來就像春日最柔軟的柳條,剛剛染上嫩綠,輕盈靈動,現在衆人眼中早沒了之前驚歎過的伴舞們,柳依依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有人的美是歸於平淡,是洗淨鉛華後的樸素與自然,有人的美是流星劃過天際的一瞬間的奪目。柳依依是二者兼而有之,有返樸歸真的簡單,也有讓人窒息的絕美。
等到柳依依離場,人羣稍微散了些,衛熙千方百計的誘導姬紹開口講今日出現的貴人,低低的聲音像是清晨時的雜聲,不刺耳,但是足夠磨嘰鬧心。
在這樣的騷擾下姬紹舉手投降,“柳依依她娘有一段鮮爲人知的過往,與王爺有過感情糾葛。”
能被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概括的過往跌宕起伏、撕心裂肺,不願做妾的驕傲女子被王爺有意欺瞞,待到水落石出時悲痛欲絕,染病離世,只留下一女柳依依,機緣巧合之下流落煙花之地,多年後被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的王爺尋到,卻不願認祖歸宗。
衛熙聞言唏噓,順便誇獎姬紹:“你真是八卦小能手!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也能被你扒出來!”
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姬紹把這句話拆開來反覆品味也說不出什麼古怪來,只能灌了一大口冰鎮好的酸梅湯,尚未到夏日,陽光已經帶了些熾熱毒辣,冰涼酸甜的酸梅湯讓他愜意的閉上眼睛。
不用自己掏銀子的東西就是用着舒坦!姬紹表示他雖然過的奢侈,衣食住行無一不是挑挑揀揀,但是能讓別人買單就絕不客氣!
唐韻很有涵養和耐心的沒有馬上過來詢問,姬紹樂的清閒,爲唐韻的知情識趣點贊。他露出懶洋洋的笑容,眼神裡有狡黠的光芒,好似正打算做壞事的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