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什麼?
圓規看了看顆粒粗糙的窗玻璃,又看了看鏡子,臉色倏地一變。
“這裡——”
沒有鏡子!!
是了。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奇怪。
從迷宮擴散前,圓規就覺得荊棘草爵士的宅邸好似少了點兒什麼。
可因爲伊麗莎白亡故,宅邸的玻璃又都是磨砂的透不過多少光亮,她就以爲是這裡陰鬱,缺少活力的緣故。
但現在想來……
一個善良漂亮的女孩——作爲爵士獨女的臥室,沒有鏡子,甚至連梳妝檯都沒有,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而且,迷宮擴散前的荊棘草爵士是個頂注重外表的NPC。
他衣着繁複、考究,鬍子修剪得堪比園藝雕塑,對生活品質有這等要求的人,家裡又怎麼可能會沒有鏡子?
豆子人擦淨鏡子上的塵土石屑,打開后里面鏡光鋥亮。
又看了看鏡子,圓規腦中浮現出一箇中年自戀男躲在房裡偷偷照鏡子的景象,雷得打了個哆嗦。
不過……
她面色一肅。
若伊麗莎白極少出房間的話,荊棘草爵士完全沒必要把鏡子藏起來啊!畢竟他女兒頂多也就逛個花園,不可能闖進他的房間的。
除非——
“讓我們設想一下。”司予安靠在牀邊,懶散開口,“一個女孩會因爲什麼而拒絕鏡子?她父親又爲什麼要藏起一面小鏡子?”
輕風嗚咽。
淡淡的花香飄進房間,混着這房裡殘留的古龍水味,竟反應出一股別樣的諷刺氣味。
下了樓,兩人又走到樓梯後的一間狹窄小屋。
那是爲翠西準備,供她工作繁忙時宿在荊棘草爵士宅邸的。
在剛踏入宅中時兩人已是查探過此間,但司予安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兒,在宅中走來走去,似是在估算距離。
咔!
同伊麗莎白的房間一樣,翠西的窗戶也正對着花海。
在窗外的地上,還散落着幾片彩色瓷片。
驅使豆子人又挖又拼,拼成的殘骸也不大,但依稀可以看出,這應是一個花瓶的局部。
圓規皺眉:“花瓶?”
她看向花海,鼻子又是一癢。
圓規:……
算了!
“你看!”司予安打了個響指,“西方的電影總是騙人的!”
圓規看向她,不明所以。
司予安接着說:“這根本不是癡心男和負心女的故事,而是……居心叵測和倒黴催的故事。”
“倒黴催的?誰?伊麗莎白?”圓規問。
“那就該是居心叵測和可憐傻子間的故事了。雖傻不至死,但副本有意。”
圓規:……
話是沒錯兒但我怎麼聽着那麼彆扭??
她依次看向碎瓷片,花海,豆子人手裡的鏡子,表情愈發凝重。
“伊麗莎白體弱多病,也許還面容醜陋,所以不肯出門,也拒絕照鏡子——不,等等!也許是荊棘草爵士給她灌輸了……讓她懼怕照鏡子。”
“一個不出門的柔弱女孩,即便她哪天不想聽話了,也可以用‘照鏡子’來恐嚇她,讓她永遠只能活在那間粉紅色的房間裡……”
圓規分析着。
“傑克覬覦荊棘草爵士的財產,所以他想通過接近翠西,進而接近伊麗莎白。之後他發現了宅邸的秘密,遂以此作威脅同伊麗莎白訂婚?”
說到這裡,圓規覺得自己的故事還缺少幾個關鍵性節點。
她看向司予安。
“翠西人贓俱獲的原因,伊麗莎白必須死的原因。”司予安平靜提醒道。
對了!就是這個!
圓規思緒一振。
“翠西虐鯊動物……不,很可能一直以來虐鯊動物的是傑克!但他設計嫁禍給翠西,從而解除訂婚!然後——”
圓規又看向花海。
“他在花海處理動物屍體被伊麗莎白看見了,所以他不得不鯊了伊麗莎白,同時再嫁禍給翠西……”
“可他是怎麼進入伊麗莎白房間的?又爲什麼要在花海這麼私人的,容易被發現的地方處理動物屍體?”
圓規理清了基礎劇情線,但新的疑問也隨之產生。
再回想起之前蒐集的線索,她只覺副本惡意滿滿,欺騙感十足!
“不愧是C級副本。”圓規無奈感嘆,“居然還有假線索!”
“你想錯了。”司予安糾正道,“那些線索都是真的。”
“真的?”
圓規現出一副“你怕不是在騙我”的表情。
司予安笑了笑:“你之前說,所有居民都對翠西態度惡劣,是嗎?”
“是,其他玩家蒐集到的也大同小異。應該……只除了傑克吧。”圓規皺了皺眉,“畢竟他還要靠翠西接近伊麗莎白。”
“那你們知道傑克對翠西的評價嗎?”
“傑克很傷心,他——”
“不。”司予安打斷圓規,“不是居民眼中傑克的情緒,是從傑克的視角出發的線索,你們找到了嗎?”
有什麼區別嗎?
圓規疑惑,正要發問,就聽司予安又說:
“除了居民視角的線索,傑克和荊棘草爵士呢?他們在迷宮擴散前充當了什麼角色?”
被害者?被害者家屬?
圓規思索着。
兩人離開宅邸,沿着牆外繞了一圈。
附近的建築都被植物覆滿,包裹嚴密,一看就不是玩家可以進入的地點。
但“可不可以”是一回事兒,“想不想進”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豆子人仿若脫繮哈士奇附身,大刀闊斧地砸拆着那些建築,當有綠臉怪物前來阻止時,就舉起火炬嚇退它們。
次數多了,它們不僅不再過來了,還伸着脖子等在遠處看熱鬧。
“我昨天看見翠西喝牛奶了!”
“該死的!她喝的比我家狗狗還多,她怎麼配!”
“可憐的傑克,他會被翠西吃窮的!”
伴隨着“咣咣”的砸牆聲,圓規回憶着之前蒐集的線索,確實全都是居民視角。
“我愛翠西!我不相信!”
“我愛伊麗莎白!可我不忍心傷害翠西!”
——這兩句是傑克的。
“我可憐的女兒啊……”
——這句是荊棘草爵士的。
作爲副本主線的主要NPC,他們倆表現出的重要度卻反而還不如可樂裡的汽兒,或酸辣粉兒裡的粉兒。
咣!
嘩啦!
建築碎成了一堆花綠色塊兒。
“傑克和荊棘草爵士。”圓規看着滾落腳邊的石頭,“他們更像是劇情的補充說明者,主要的劇情和線索全部來自居民!”
她同司予安說了那三句話。
“所以不是線索有假,而是視角不對?”
“不是不對,是不全面。”司予安淡淡道,“單一的,有失偏頗的視角,得到的只可能是殘缺的劇情。”
圓規點點頭,似有疑惑似有啓發。
“那視角駁雜的時候呢?以什麼爲重點?”
“呵!”
她問了個很好的問題,是以司予安獎勵了她一瓶朝天椒混花椒噴霧。
圓規:……
我可謝謝您嘞!!
“傑克茶,荊棘草爵士茶。”司予安甩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圓規:???
寧說的這什麼勞什子妖魔鬼怪??
想了半天,及至豆子人都又砸開好幾棟建築了,她才終於想明白。
“你是說他們茶?所以不看他們的視角?還是不看男性視角?”圓規說,“可只看女性視角也不客觀啊!”
“我的意思是以立場或者性別將視角分類。”司予安嘆了口氣,“而如果非要挑個主視角,最直觀的就是詭異本身的了。”
“詭異本身……”圓規若有所思。
“History,his story,whose……”
司予安放輕了聲音。
“Whose 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