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淺一怔。
想起之前說過的謊話,她僵着臉,乾巴巴地笑了兩聲。
“當時情勢逼人,迫於無奈才說了謊,還請溫大人見諒。”
“你身份特殊,於我又不過一面之緣,隱瞞起來也是人之常情,我並未怪罪你。”
溫清之脣角噙笑。
不僅沒有怪罪的意思,甚至還反過來,安慰起了嬰淺。
就連桃花也抹了把眼淚,小聲說着:
“小姐,溫大人是好人。”
這纔多點的功夫。
桃花已經對溫清之徹底信服。
連看向他的眼神裡面,都帶了些許崇敬。
嬰淺低咳一聲,道:
“那就...多謝溫大人寬宏了。”
“淺姑娘客氣了。”
溫清之走至牀前,口裡道了一聲冒犯,他彎下腰,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掌伸向嬰淺的小腿。
既要爲她檢查傷勢。
彼此之間的距離免不得靠近了些。
一個晃神間。
嬰淺嗅到了淡淡的墨香氣。
薰染而過。
不留半點殘痕。
倒是真如同溫清之給她的感覺一般。
清雅端莊。
不近半點凡塵俗氣。
“要將箭取出,會有一些疼,姑娘萬萬要忍耐住,不然苦楚更多。”
溫清之要桃花去取了剪刀熱水。
將褲角裁開。
露出嬰淺被血染紅的小腿。
桃花只看了一眼,眼淚險些沒再次掉下來。
她好好的公主,怎就成了這副樣子?
“要拔箭了。”
溫清之難得有些遲疑,箭矢刺入皮肉太深,要想拔出,定得遭受如同剜骨般的劇痛才行。
即上過戰場,經歷過九死一生的將士。
也大多都撐不住這份苦,被活活疼昏過去。
嬰淺不過一弱女子。
當真能熬得住?
“好。”
嬰淺點點頭。
看都不看一眼。
只嬉笑着道:
“又要勞煩溫大人了,希望我下次可不要再受傷,免得再給你添麻煩。”
見她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溫清之低嘆一聲,道:
“若是疼的話,可以喊出來。”
他微涼的指腹擦過嬰淺的小腿。
落到箭矢之上。
在桃花緊張的注視當中。
溫清之握緊了箭身,緊接着猛然用力一拔!
血色飆起。
嬰淺悶哼一聲。
面色頓時有些發白。
她吸着冷氣,擠出一個猙獰的笑臉。
“還行,溫大人醫術高明,不怎麼疼的。”
溫清之望了她一眼,見她抿着紅脣,分明疼的連眼角都在抽搐,卻還是強忍着一聲不吭。
他心下暗歎,神情不由更加柔和了幾分。
在箭傷上撒好藥粉,之後緊緊纏了幾層布巾,確保血色並未滲的太快,溫清之纔算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拔箭而已,又哪裡能和醫術扯上干係?淺姑娘謬讚了。”
“大人叫我嬰淺就好。”
嬰淺靠在牀頭,整個人如同被在水裡撈出來的一般,黑髮黏在側頰,她半垂着眼,懶洋洋地道:
“被大人幫了這些次,哪裡還能這番生分。”
溫清之略一遲疑。
眸光掃過嬰淺倦怠的眉眼,見她面色慘白,長睫顫抖不休,分明還處在痛楚未過,極爲難捱的階段,然言談舉止,卻不見半分的弱態,
他心下不由生出幾分讚賞來。
如此境遇。
還能保持風骨。
倒真不虧長公主之名。
“只要淺姑娘不嫌清之卑賤。”
溫清之取出絹帕,送到熱水盆中打溼,之後才遞到桃花面前。
“那清之,就冒昧直呼嬰淺名諱了。”
挑花接過帕子。
半跪在牀前,小心翼翼地爲嬰淺擦起了凝在小腿處的血痂。
她已經足夠仔細。
但帕子觸上小腿的一瞬間。
嬰淺還是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她盡力讓自己分着心,笑道:
“若你這種人,都能和卑賤二字沾邊的話,那這世道纔是真出了問題。”
溫清之沾了滿掌的污血,正在用布巾淨着手,聽到嬰淺的話,他動作一頓,眸底的神情有瞬間的晦暗。
“我的出身,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人是否卑賤,和出身有何干系?”
嬰淺反問了句,疼意漸消退,倒是有睏倦在逐漸上涌,她打了個哈欠,甕聲甕氣地說:
“要看自己纔對。”
溫清之沉默了良久。
他深深望了嬰淺一眼,再次開口時,嗓音已有了些許不同。
“想不到,貴爲長公主的存在,也會有如此見地,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這人什麼都挺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謙虛了...”
嬰淺的眼垂的越來越低。
最後直接歪倒在牀上,徹底昏睡了過去
只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話。
“那暴君要是能跟你學學就好了...”
“小姐...”
桃花被嚇了一跳。
既是擔心嬰淺的傷勢,又怕她這話被溫清之聽到,引來什麼禍端。
她爲嬰淺掖緊被子,轉身就磕起了頭。
“溫大人,我家小姐有口無心,您千萬莫要見怪!”
“無事。”
溫清之搖了搖頭,壓下眼底的複雜之色,掌心虛虛覆過嬰淺的額頭,他輕聲道:
“她有些熱,你爲她擦擦身吧。”
“多謝溫大人恩德!”
桃花連忙點頭。
連忙摸了一把眼淚,端起銅盆就要去換水。
溫清之再次看了嬰淺一眼,視線從她緊繃的脣角,移到微皺的眉心。
她即使昏睡。
也並不得安穩。
而嬰淺長公主的身份已經暴露,等她醒來之後,要面對的麻煩,怕不知凡幾。
溫清之暗歎一聲,道:
“你不能在這裡留太久,我先去開藥,晚些就要同我一起回去。”
桃花連忙點頭應是。
嬰淺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
等她迷迷糊糊睜開眼。
還沒分清時辰,就被牀邊的身影嚇了一跳。
“臥槽!”
嬰淺猛地坐起身,禮貌發問:
“你他媽誰啊?”
“不是說要爲奴爲婢,倒是好大的膽子,辱罵起孤來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
嬰淺身體一僵,連忙啞着嗓子道:
“...我胡言亂語。”
項煊亥沒再開口。
只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她。
那副姿態。
活像在參觀着一場無聊的小動物表演。
嬰淺吸了吸鼻子,嘴乾的厲害,小腿又泛着鑽心窩的疼,她舔了舔乾澀的脣,試探着問:
“王上,您心情好點沒?能叫人進來幫我倒杯水嗎?”
“你認爲呢?”
“是有點麻煩哈。”
嬰淺不敢吭聲了。
她艱難地翻身下牀,一瘸一拐走到了桌邊,然後一拎茶壺,裡面卻是空空如也。
“想喝水?”
項煊亥悄然走到嬰淺身後。
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纖細的腰肢。
他略低了頭,俯在嬰淺耳畔,道:
“求孤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