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淺這話輕慢的很。
但渡衍只是看了她一眼。
輕嘆一聲,並未再說什麼佛法道理。
估摸是覺着她已經沒救了。
“師傅。”嬰淺提着白狐後頸的皮毛,晃了兩下,笑道:“這個怎麼處理啊?能煲湯嗎?不過小了點,毛留着也不夠做一個圍脖的。”
白狐瞪大了眼。
臉上浮起一抹人性化的驚恐。
她一點也不懷疑。
嬰淺說出這句話的真實性。
渡衍上前一步,撿起掉在地上的梵鈴,懸在白狐頭頂,輕晃一下。
一陣清雅的脆響亮起。
嬰淺一愣。
只覺得從頭到腳,都是一陣通透。
仿是連靈魂都被洗滌過一般。
她腳下發軟。
頭昏目眩之間,一個踉蹌,竟是險些栽倒在地。
檀香氣衝入鼻息。
有力的手掌撐在腰間。
滾燙的熱度穿透了布料。
印在肌膚。
又一路上爬。
不過在下一秒。
便轉瞬即逝。
嬰淺歪過頭,看到了渡衍懷滿悲憫的眼。
他道:
“她已經死了,這副皮囊,是靠着怨氣撐的。”
“啊?”
嬰淺一愣。
這才低頭去瞧,卻發現原本被捏在掌心的白狐,竟不知何時,消失無蹤。
而渡衍手中那古樸的梵鐘上,出現了一個猙獰的白狐輪廓。
不等嬰淺看個仔細。
渡衍收起了梵鍾,唸了一聲佛號,道:
“超度九九八十一天,方可下黃泉,入輪迴,走人間道。施主的親眷已平安無事,只是被妖物上身,需多接暖陽,修養一段時日,便可無虞。”
他這一說。
嬰淺纔想起這間房裡,還有個煙雲的存在。
但只一個轉身去瞧的功夫。
再回過頭。
卻是沒了渡衍的影子。
這和尚,怎麼神出鬼沒的?
嬰淺愣了愣。
卻也沒工夫多想。
她拍了拍煙雲楚楚動人的臉,輕聲道:
“快起來,風緊扯呼了!”
荷悅齋的裝修極爲雅緻。
可這小房間當中,此時卻是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飯菜灑落一地。
還有不少飛濺的血污。
乍一看...
仿是剛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恐怖案件似的。
這要是被發現。
得賠多少的錢啊?
渡衍難不成,是知道要賠錢,所以先跑了?
沒想到這小和尚,還挺機靈的。
嬰淺一邊在心裡腹誹。
一邊架起了煙雲。
她還在昏迷着,小臉上一片蒼白的羸弱,瞧着越發的動人。
這真是一張極可憐可愛的臉。
要不是方纔見過她全身長白毛的模樣。
嬰淺都要心折了。
“我的好姐姐,你還真是給我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啊。”
她嘆息一聲,順手摸下了煙雲的鐲子,丟給了門外的店小二。
“我姐姐心情不好,喝了些酒,我先扶她回去休息,師傅還在用膳,你等下再進去收拾。”
“是。”
店小二低着頭,接了鐲子,本想瞧一眼煙雲,可一瞥到嬰淺的臉,頓時打了個寒顫。
心裡嘀咕着,可幸好是沒在晚上,瞧見她。
這不然。
比遇見鬼了,還要駭人。
店小二光顧念叨嬰淺的長相,渾然沒想起,她壓根沒點酒的事。
嬰淺連拖帶拽的。
帶着煙雲回了怡紅樓。
花娘一瞧見她,頓時橫了眼睛,張嘴就想要罵。
“嬰淺你個小賤人,居然還敢回...”
她還沒罵完。
瞧見昏睡不醒的煙雲,一張臉都綠了。
“煙雲?煙雲這是怎麼了?!嬰淺,是不是你?是不是害了煙雲!”
花娘對着嬰淺凶神惡煞,可換成是樓裡的招牌煙雲,就立刻換了一副臉色。
她又驚又慌。
生怕煙雲出了什麼岔子,不能爲她繼續賺錢。
“她沒什麼事。”
嬰淺將煙雲扔到一邊,活動了下僵硬的肩膀,嘀咕道:
“就是長了一身的白毛,脊骨斷掉,腳被塞進了嘴巴里,真的沒什麼的。”
幸好花娘滿心都注意着煙雲。
沒聽到她這一番話。
不然,估計要以爲嬰淺發瘋,開始說起些胡話。
花娘找來了大夫。
爲煙雲仔細檢查了一番。
不過她身上的毛病,卻不是尋常的大夫,能夠查探出來的。
最後也只是開了一副調養身子的藥。
嬰淺靠在一邊,邊嗑着瓜子,邊看着花娘一副如喪考妣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花娘聽到動靜,轉頭狠狠瞪了嬰淺一眼,罵道:
“你這個喪門星,下賤的雜種貨,還有臉在這笑?我可告訴你,煙雲要是出了什麼事兒?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嬰淺吐了口瓜子皮,疑惑道:“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害得她,我還救了她的命呢!”
“你少在這裡跟我嬉皮笑臉的,算個什麼東西?”花娘冷哼一聲,瞥了一眼煙雲,又喘了口粗氣,再次罵道:
“滿腦袋歪心邪意的賤種,我可警告你,你這張醜八怪的臉,能留在這,就是因爲煙雲!她要是出了點毛病,不能給我賺錢了,你們兩個,就都給我滾出去!”
嬰淺揚起眉,一臉疑惑地問:
“你這裡是青樓,不是金窩,要不是這裡的姑娘,沒了其他的地方去,誰願意待在你這兒啊?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真的以爲,她們留在這裡,是因爲你這多好吧?”
她嘴皮子太利索。
說起話來是又兇又毒。
饒是花娘也是個牙尖嘴利的,也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氣的整個人,都在止不住的打哆嗦。
“好你個嬰淺!”花娘擡起手,指着嬰淺的鼻子,怒道:“吃了我這麼多年的飯,吃出你這麼個沒心沒肝的玩意兒,我...”
花娘還沒罵完。
守在牀榻前的侍女忽然驚呼一聲。
“煙雲醒了!”
“哎呦我的姑娘唉!”
花娘立刻變了臉。
轉了身,口中發出一聲長嚎。
煙雲纔敢睜開。
就被這一嗓子驚得皺起眉。
“花娘?”
她撫着額頭,白皙的面上顯出一副弱柳扶風之態,越發楚楚動人。
“在這呢!”
花娘立刻應了聲。
一把推開了牀邊的侍女,親熱的握了煙雲的手,道:
“怎了怎了?可還有哪不舒服的?”
“就是有些頭疼。”
煙雲低咳一聲。
也不記得都發生了什麼。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問:
“嬰淺呢?”
“她在那呢。”
花娘努了努嘴,忍不住壓低嗓子,道:
“煙雲,我可得同你說說,你對嬰淺盡心盡力,可她對你,是沒良心的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