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女帝命令守着韓轍風的人闖入密室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除了一大卷被渲染出字跡的注輿圖,什麼都沒有留下。
幾個暗衛看着地上已經被侵染得和地面一樣寒涼的身體,面色有不忍,最後幾人一合計,覺得還是得把這事兒和主管兵部刑部的顧將軍說一聲。
顧轍野在沒有任何準備的前提下得知了這個消息,並且知道了韓轍風的身世,一個人呆愣了好一會兒。
難怪當時海彥在服毒前會和自己說那樣一番話,若是要得到注輿圖,韓轍風願意,臨思言也肯定不會同意。
韓轍風在此之前,是一直留着自己的命,想要報仇,可是到了如今,報不報仇對他來說,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終究還是,情深不壽。
但好在顧轍野也算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將軍,很快就穩住了心神,最後只是在糾結如何和臨思言交待這件事情。
最終顧轍野還是決定隱瞞這件事,他用特製的藥草將注輿圖上的血腥氣和血漬去除了,又親自入宮將那幅注輿圖帶了過去,交到了臨思言手上。
“陛下,這是韓公子臨走前託人轉交到我府上的,讓臣來帶給陛下。”
臨思言接過這幅先皇找了許久都沒有蹤跡的圖,心中不知道爲何有些空落落的,總覺得自己得到這圖本應該也不會這麼簡單。
“你剛剛說韓公子走了?”臨思言皺了皺眉:“他去了何處?”
顧轍野嘆了一口氣:“臣也不知,只不過手下人去韓公子曾經在天霽的住處時倒是發現了不少他寫下的關於韓家的手札,似乎經歷過一番極爲激烈的思想鬥爭。”
臨思言沉默了一下,輕聲道:“他將這圖給了我,他自己又能去哪兒呢?”
顧轍野表情自然接道:“或許是忠孝難兩全,他把注輿圖給了陛下,自己卻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兒,便想先離開一段時間。或許,有一天他想通了,就會回來呢……”
臨思言自然是知道韓轍風那彆扭的性子的,若不是她之前在和他出遊那次遇襲中救了他一回,恐怕直到現在他都是對自己懷有戒心的。
她終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罷了,就這樣吧,讓他離開或許對他來說纔是最好的結局。”
他原本就是高山上一捧聖潔不化的冰雪,誤入了這渾濁污穢的人間,是時候讓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了。
還記得他曾經和自己在出逃的時候說過,他若是有一天能逃離這樊籠,必然會找一方能讓自己容身的自由之所,了卻平生所願。
既然如此,就讓他如願吧,願你餘生自由快活。
“既然韓公子爲了國家大義犧牲至此,還獻出了家傳的注輿圖,我也不能全然無所作爲。過些時日派人整理一番韓家的舊案,韓家……也是該恢復它原本應該有的名譽了。”
臨思言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才又向着顧轍野淡淡詢問道:“天涉那邊傳來的消息如何了?”
“左丞相已經在朝堂上聯名彈劾了慕無淵,原本慕祈晟已經鬆了口,但半道上冒出來個慕址年,把大好的局勢給破壞了。”
臨思言皺了皺眉,她倒是忘了天涉還有一位自始至終的確是一心向着慕無淵的人了,慕址年嗎……
臨思言思索了一會兒,嘴邊突然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來:“傳密信給左丞相,說他做的很好,在朝堂上讓他繼續在慕祈晟面前煽風點火,就照着這條線路走,最好能再找出一些慕無淵部下的錯誤,也順道把他‘查查清楚’,事成之後,少不了他的好處。”
顧轍野領了命後退下了,留下臨思言一人獨坐在殿中,看着手中的注輿圖依然若有所思的樣子。
——
蘇望舒雖然如今不得寵,但也至少在宮中還有一些人脈眼線,臨思言突發疾病的事自然也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原先他還是很焦急的,生怕是母親誆騙了她。再一次利用他陷害陛下,直到不久又傳來臨思言轉醒的消息時,他的心才微微放下了些許。
蘇望舒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殿中,若是當年的人看了,哪裡會想得到眼前這個消瘦的,爲情所困的男子,會是當年那個才驚豔豔的“三元”文曲星。
蘇望舒現在甚至覺得自己是瘋了纔會鬼迷心竅地將蠱蟲下到臨思言身上去,只覺得自己平生的所有理智,什麼端方君子,溫潤如玉,都爲了臨思言一人盡數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他以爲自己是能夠忍受得了臨思言將源源不斷的男人納入宮中的,這一點在他當年以爲會被指給臨飛鸞時他就已經想得足夠清楚。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是有多麼的天真。
他無法忍受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尤其是臨思言,這是他這輩子都無法與人共享的人。他只恨不得時時刻刻將她拴在身邊,看到臨思言日日去那韓轍風的殿中,他沒有一刻不嫉妒得發狂。
蘇望舒想,什麼端方,什麼尊嚴,他都不要了,他只要臨思言!
最後,他還是用了曾經他自己最不齒的手段,甚至忍着想要殺了自己那個便宜弟弟的心,利用他給臨思言下蠱,他要臨思言的心裡只有自己。
蘇望舒在時隔幾個月後,再一次見到了臨思言,那張清冷綺麗的面孔曾經在他夢中出現了無數次,令他茶不思飯不想。
臨思言看着蘇望舒彷彿癡了一般盯着自己看,淡淡地笑了笑道:“怎麼了,我來你不高興嗎,望舒?”
蘇望舒掩飾般地偏轉過頭去,微微搖搖頭道:“沒有,季月能來,我很開心。”
臨思言上前一步握住蘇望舒有些冰涼的手,皺了皺眉道:“手怎麼這麼涼,最近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地照顧自己?”
蘇望舒聽到這久違的問候,心中就是一酸,臨思言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對他了,如今這樣溫柔也多半是蠱蟲的原因。
他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