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生活多有艱難和不易,但他們依舊是可愛的人。
上位者讓他們可以活下去,他們就可以爲了上位者悍不畏死,爲了這個國家,爲了君王,爲了子孫後代,拋頭顱灑熱血。
蓀歌和蕭何站在城牆上,目送着大軍越老越遠,彷彿見成爲天邊的一團黑壓壓的烏雲。
她的弟子,是烏雲中的一縷陽光。
曾經的西楚霸王,依舊當得起霸王之名。
高高在上的權勢,九五至尊的位子,都沒能磨滅他心中的豪情壯志。
親手打下的天下,或許才更有意義吧。
“蕭何,如果再給你個機會,你會選擇陛下還是沛公?”
蓀歌看着身旁摸着鬍鬚,氣定神閒的蕭何,驀地開口了。
蕭何的手一頓“陛下王者之師,必勝。”
“早年間,我曾與沛公爲友。”
“後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我便擁立沛公爲主公於沛縣起義。”
“多年相交,我深知沛公爲人。”
“沛公不如陛下亮眼,卻能忍能蟄伏能知人善用,鑽研人性頗有所得,加之陳平張良先後歸順,沛公勢力不起眼,但假以時日也會有逐鹿天下的資本。”
“但,那只是曾經。”
“自陛下未聽人忽悠坑殺章邯麾下二十萬秦軍,入咸陽未不顧一切大開殺戒報秦楚世仇血親之恨,選擇在咸陽定都的那一刻起,天下注定只會是陛下的。”
“無論各諸侯王如何不死心,都只會成爲陛下的手下敗將。”
“那些被分封出去的國土,也終將行郡縣。”
“捫心自問,郡縣優於分封。”
“在沛公帳下時,我,張良,陳平也曾就秦制和天下大勢做個商討,皆認爲,中央集權的郡縣制是大勢所趨不可悖逆,悖逆者必將被淘汰。”
“當時陳平還戲謔,陛下就是那個被淘汰的人,陛下的出身家世眼界註定了會忠於分封。”
“但,陛下卻讓驚豔了所有人。”
“軍師所問,沒有如果。”
“如今我的兒子皆效忠陛下,年輕人意氣相投熱血澎湃,願爲陛下肝腦塗地。”
“我的妻女在咸陽城中錦衣玉食受人尊敬。”
“我,身居左丞相之位,更是僅在陛下和軍師之下,陛下和軍師厚愛,當報。”
“在其位謀其政,軍師無需擔憂我會因往日舊情而反水。”
“既領了左丞相的官職,那就會爲陛下爲萬民負責。”
蓀歌啞然,這是她第一次與蕭何長談。
在她爲趙高時,並未在天下間遍尋蕭何。
不只是因爲有李斯足以,也因爲她偏愛韓信。
韓信,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論語中,吾日三省吾身: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她曾一度覺得,蕭何是個能臣,但也是個與沛公臭味相投的小人。
今日一談,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蓀歌輕笑,雲淡風輕的岔開了話題“陳平在沛公帳下不僅僅是個謀士,還是個預言家吧?”
陳平皺眉“他預言不準。”
“若不是陳平總胸有成竹的煽風點火,沛公的野心也不會如野草見風長似的長的的那麼快。”
“野心,應與實力相匹配纔不會自掘墳墓。”
“如果沛公穩紮穩打,不過早顯露鋒芒,處境不至於如此兇險。”
“不過,他也有預言準的,韓信。”
“他力薦韓信乃是天生將星,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薛地會盟時他想拉攏,但卻發現韓信已成陛下和軍師面前的紅人。”
“不過也對,如果韓信真的像他所預言的,陛下和軍師又怎會視而不見,當個擺設。”
蓀歌表示,這話相當於沒誇。
這分明就是在罵她和項羽眼瞎。
不只是她和項羽,還有項梁。
史書記載,韓信投奔項梁不得重用,項梁戰死,又跟了項羽,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
好吧,都是瞎子,沒有發現韓信這塊璞玉。
大軍,已經徹底的消失在視線。
蓀歌揮了揮袖子,一步步踩踏着石階走下城牆。
她還得替項羽穩住朝堂,震懾宵小。
接下來的日子,蕭何一邊統籌糧草一邊以防萬一練兵,蓀歌則是被大大小小的政事纏身,忙的焦頭爛額。
怪不得項羽披甲上陣時,會那般愜意耀眼。
因爲,做皇帝太累了。
對於項羽而言,領兵平叛,就是在勞逸結合。
蓀歌再一次找出了自己的箱子,開始收藏戰報。
平叛之戰,項羽依舊無愧霸王之名。
與章邯率軍,先破田榮和彭越,後又攻楚地。
劉邦的軍中出現了滑稽的一幕,熊心舉起了降旗,願效忠項羽。
而劉邦自知再無退路,繼續戰下去。
劉邦派出使者遊說其他被分封的諸侯王,曉以利弊,又是脣亡齒寒又是同病相憐,還真就被他煽動了一些。
項羽章邯兵臨劉邦封國的都城,而此時韓信已經率軍數萬攻趙,以兩萬兵士戰數倍於自己的趙軍,井陘之戰背水一戰,大破趙軍,趙王被擒,陳餘逃竄後被斬。
韓信破趙的背水一戰,與當年項羽解趙國之危大敗章邯王離的鉅鹿之戰破釜沉舟有異曲同工之妙。
勇氣,智慧,缺一不可。
又是一例註定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戰事。
韓信之名,終揚天下。
世人皆知,項羽麾下的韓信有不弱於項羽之勇。
直到這一刻,項羽才終於確信,若當年韓信被沛公招攬,那必然是他生平勁敵。
就連章邯也是瞠目結舌。
本來,若論軍事才能,他只服項羽。
如今,韓信,也是他需攀登的高山。
他比陛下和韓信都年長,但領兵打仗皆有遜色。
天才啊!
章邯也只是失落了片刻,就燃起了鬥志。
他和韓信,是同袍,是戰友,而非敵人。
他可守北疆,韓信可攻南疆。
自秦二世時各地燃起起義的烽火,曾經被始皇帝派出去鎮守嶺南三郡的趙佗遍封鎖嶺南通往中原的各個關隘、斷絕棧道。
而在項羽建立新朝後,趙佗起兵兼併桂林郡和象郡,在當地士民的擁戴下,建立了以番禺爲王都,佔地千里的南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