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仨個人躺在牀上，讓徐可可想起，她準備要帶倆個孩子從部隊走的那個晚上。
只是短短的幾天時間，現在這兩個孩子和那會，又不一樣了。
他們雖然還是很單純，善良。但是在自己的刻意安排和鼓勵下，他們不僅想法比以前多了，還學會了表達和堅持。
就像現在，倆個孩子沒有推搡，大翠直接就問她，“娘，你是要和那個範叔叔在一起嘛。”
“是有這個想法，我本來想和你們談，但是今天風四小姐把話提前說開了。讓我有點被動。”
元寶，“我們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總要有原因吧，原因是什麼。如果你們的理由是正確的，我會聽你們的。你們是我最愛的親人，我當然希望得到你們的祝福。”
元寶急了，“我們是有原因的反對，你都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你怎麼能嫁給他。他家在哪兒咱們都不知道。”
徐可可又一次將倆個孩子攬到懷裡，看來那天趙秀英來時說，她又再婚的話，這倆個孩子不光聽了進去，還有在替她考慮。 不得不說，馮立春真的是養了倆個好孩子。
“他也是解放軍，他的工作現在要保密。但是很快你們也就知道了。”
“像小林先生？”
徐可可扶額，元寶這孩子實在太機敏了，怎麼辦。
有了倆個孩子的祝福，徐可可與範武倆人也沒再扭捏。範武身份特殊，他向組織打了結婚報告，只等批下來他們就結婚。
風四小姐得了信，非要送徐可可一個禮物。她帶着徐可可去了南街一間瓷器行，點了幾套價值不便宜的餐具，讓徐可可從中選。
有的淡雅，有的華麗，還有的寓意好。徐可可也明白，她讓自己選的原因了，確實不好選，每一套都很漂亮，。
“馮立春！”
徐可可循着聲音看過去，是陳玉芬，她原本就不胖，現在更瘦了，衣服穿在她身上顯的空蕩蕩的。因爲瘦，她兩腮塌了下去。徐可可怎麼也沒想到，才幾天的功夫，她竟然憔悴成了這樣。
“馮立春，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請你出去，我們店不歡迎你。”陳玉芬陰沉着臉看着徐可可。
她和她妹妹不同，她好像更能沉的住氣，徐可可沒動地，只是平靜的看着她。“這家店現在是國營吧，你只是這裡的一名員工，不是大小姐，你有什麼資格把我趕出去。”
“是，我沒有資格。”陳玉芬冷笑，“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好了，你看到了，我沒保住孩子，也離婚了。是不是特解氣。你越來越好，我卻成了這樣。”
徐可可四下打量，“你妹呢？”
雖然這地歸了公，但是如果願意，他們是可以繼續在這裡工作拿工資的。她聽範武說過，周成光的禁閉已經解除了。陳玉蓉也沒有工作，應當是在這裡吧。
“你真是能裝，也是，你要是不能裝，我又怎麼會被你騙，還以爲你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女人。那個人不是一般人。當初我妹對他有意思，我還不讓她輕舉妄動，沒想到倒是便宜了你。”
“你什麼意思？”
“我能什麼意思，有那個人在，周成光能有好。周成光已經轉業到地方了，我妹也跟着去了。就在南郊看農場呢。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還真不知道，”範武有任務並不在城裡。看來是這幾天才發生的事。徐可可看眼她的肚子，“周成光他媽說，你不是懷孕了嘛。怎麼會離婚，還沒了孩子。”
陳玉芬哀慼的看向窗外，笑容苦澀。“劉文達也給撤職了，他本來和我說好了是假離婚，現在我們倆成了真離婚。他還埋怨我，可是當初是他非說，周成光馬上就要調到軍區去了。我才動了把我妹嫁給周成光的心思。現在他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所以她本來也不是個好的。徐可可不想再多說了，路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別人。
徐可可最後選了那套明黃色，吉祥如意花紋的餐具。風四小姐有些遺憾，現在都用牛皮紙和報紙草草一包就完事，沒有以前那種精美的盒子了。
走前徐可可對陳玉芬道，“如果心裡覺着憋屈，就把火撒回去。何苦總跟自己較勁。”
“你讓我學你。”
“學我？學我又有什麼不好，起碼心裡面痛快。”
“心裡面痛快！”陳玉芬嘴裡唸叨着。
徐可可和風四小姐已經出了店門，陳玉芬突然衝到門口，“馮立春，劉文達說你們來，是有人故意針對周成光，咱們都被人利用了。”
徐可可頭都沒回。廖猛當初寫那封信的時間點，實在是太巧了。包括他後來的所作所爲，但是她更希望他是出於路見不平。
風四小姐走在她一側，不斷拿眼看她，“你真的不在意？”
“在意什麼，是他們先起的壞心思。才讓人鑽了空子。佈局這種事，算計的永遠是人性。”
“我就說你不是一般的農村女人。從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了。”
徐可可笑了，“人總是這樣，能看清別人，看不清自己。”
日子過的很快，範武的結婚申請下來了。組織上給安排的房子，範武沒要。風四小姐爲了擺脫她養母的糾纏，搬去了歌舞團的宿舍。
曹先生在香港的女兒，要把他接走。起初曹先生不同意。後來不知道怎麼想的，把院子給了範武。將手裡的字畫與文玩古物都上交給了國家。參加完徐可可和範武的婚禮，就跟着女兒走了。
阿秋家裡孩子大了，她回去住了兩天不適應，又回來跟着徐可可她們過
曹先生留下的這套二進的院子，範武與徐可可商量後，只留了裡院，其餘都交給組織。經過組織決定，分給了派出所沒有房子的同事。
後來，周成光還帶着趙秀英找過來。不知道陳玉蓉怎麼想的，以前周成光是營長，她看不上他。現在周成光就是看庫房的普通工人，陳玉蓉不光還跟着他過，還和他生了個女兒。
周成光來找的，不是徐可可，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找元寶。他竟想讓元寶照顧趙秀英。用他的話說，“當初他奶那麼疼他，現在元寶大了，也該進孝了。”
徐可可被他的異想天開逗笑了，十歲的孩子叫長大了。周成光這哪是打算讓元寶盡孝，擺明了，就是想把他娘打包送給自己。
徐可可也沒急，指着趙秀英臉上的劃傷，問周成光這是怎麼回事。
索性周成光也沒拿他們當外人，大大方方和他們說了。
原來陳玉蓉又懷孕了，周成光現在工資不高，陳玉蓉雖然懷着身孕，卻還堅持去廠子上班。她下班回家，發現趙秀英對孩子不上心，就和趙秀英理論。沒想到，趙秀英卻和她說，女孩子命賤，隨便養養就能活。把陳玉蓉氣的就和趙秀英打了起來。
看趙秀英臉上的慘狀，和她的神態。徐可可猜測，這應當不是‘互毆’，純是陳玉蓉單方面‘施暴’。沒想到當初嬌滴滴的小護士，變的如此的潑辣。
也不用徐可可說話，旁邊的元寶，小大人一般站起來，“行，我來照顧我奶。不過我現在住的是範叔的房子，我帶着我奶住在這裡也不合適。我跟我奶跟你過吧。你幫我聯繫下那邊的學校，幫我轉過去。”
說完轉身衝徐可可道，“媽，我東西就先不拿了，等我住下了再回來取。”
徐可可很配合他，“行，你也不用特意回來，找時間我和你範叔，還有你姐給你送過去。你就別來回跑了。不過，等到了那邊先帶你奶去所在地報案。”
周成光愣了，怎麼人沒送出去，還又多了一個，還有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報什麼案，馮立春你少亂教孩子，你要讓他報什麼案。”
元寶本就機靈，早就領會了徐可可的意思，他站在趙秀英旁邊，抓着她的手，“奶，你別怕，我媽現在就是公安的警察。那女的敢動手打你，我不能饒了她。我帶你去報警，讓警察把她抓起來。走，奶....”
周成光一把打掉元寶的手，“報什麼警，那是你後媽，都是一家人。”
“什麼一家人，一家人她打我奶。還虐待我奶。”
“胡說什麼，什麼時候打你奶了，這是你奶自己不小心碰的。她對你奶可上心了，在家照顧你奶，照顧的可好。你不信問你奶。”
“那你讓我養我奶.....”
周成光哪能不懂他什麼意思，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抓着趙秀英的手就往外走。
元寶還在後面喊，“奶，她要再欺負你，你就找我來，我幫你出頭。”
陳玉蓉怎麼也沒想到，她就慫恿周成光把趙秀英送去馮立春家，等再回來，趙秀英就成了尊活菩薩，動都動不得了。
只要說多了，趙秀英就要找元寶，就吵着要去政府告她。最後陳玉蓉連氣帶急，又加上實在是辛苦，這一胎竟沒保住。還傷了身子，沒了生育能力。
最初，元寶和大翠不時就會去看趙秀英，徐可可並沒有攔着。只是後來漸漸就不怎麼去了，改成逢年過節纔去。徐可可沒主動問，還是大翠私底下和她說，趙秀英一直讓元寶小心，如果徐可可懷孕了，就不會再管他們了。
大翠和徐可可說，“每次去都說，說的元寶實在不愛聽，就乾脆不去了。”
趙秀英算是白擔心了，徐可可一直沒避孕，但是卻沒有再懷孕。想想馮立春生元寶時的情況，徐可可懷疑她的身子應當在當時受了損。
好在倆個孩子不光孝順，還知恩圖報。他們對範武比對她還要好。
後來徐可可還見過周成光幾次，人已經廢了，不到四十就花白了頭髮。因爲常年酗酒，那雙眼睛總是佈滿了血絲。
陳玉蓉沒有一直守着他。孩子三歲那年和他離了婚，帶着女兒嫁了個老師。後來聽元寶回來說，那個老師總是打她，她又離婚帶着女兒回來找周成光。
周成光倒是無所謂，趙秀英死活不讓她進門。還是周成光跟她說，只許陳玉蓉和孩子住在家裡，不和她領證。算不得再結婚。趙秀英這纔算是同意了。
就這樣過了兩年，趙秀英死了，周成光還是不跟陳玉蓉領證，陳玉蓉一氣之下又走了。這一次她沒帶走孩子，一個人走的。
直到那個女孩子十八了，陳玉蓉纔再一次出現。這一次，周成光卻是說什麼也不許她進門了。倒也不是周成光嫌棄她拋下自己走了，而是這一次陳玉蓉不光人已經老的不像樣了，精神還有點問題。腦子不太好了。
最後還是陳玉芬，把家裡以前留的一間十平米的小房給她住。她這纔算有了地落腳。
元寶長到十八歲，去當了兵，後來進了安全部。娶了小林先生的女兒。元寶從小早慧，這一生起起伏伏，並不順遂。好在他雖一生坎坷，卻也一直堅守本心，活的坦蕩。
大翠當了小學老師，嫁給了華僑。結婚沒多久就出國了。雖沒有大富大貴，卻也是安逸幸福的過了一生。
範武身體不好，轉業到地方以後也沒養過來。人沒到五十就走了。
徐可可這一次沒有隨他去，而是一直守在倆個孩子旁邊，直到壽終正寢。
閉眼前，徐可可看到馮立春。臉色慘白，卻帶着笑。倆人遙遙相望，都讀懂了對方眼裡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