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趙秀英今年還不到五十,聽說年輕時候家裡還是富農,不然也不會裹腳。只是後來男人沒了,日子過的越來越艱難,人就老的快。再加上是個小腳,走路總給人感覺,像是踩在高蹺上。人又瘦小,就顯的歲數有些大。
她怕事,還有些欺軟怕硬。人說不上有多壞。是她刻在骨子裡的一些東西,讓她不自覺的就會傷害到別人,像是大翠,像是離婚後的馮立春。
但是你說她有多壞,倒也是未必。畢竟有些錯誤思想是時代的烙印。
“您剛跟元寶還說,他爹這馬上就要娶新媳婦了,轉年人家再生一個,您說元寶在那家怎麼待。”
“有我吃的,就得有我大孫子吃的,元寶是我們老周家長子長孫。他得跟着他爹。”
“元寶是個男孩子,光吃飽飯就行了?別的呢,您能做的了主嘛。”
趙秀英心想,再娶個媳婦,還能和你一樣,在家說什麼是什麼。現在她兒子當了大官,肯定得讓兒媳婦聽自己的。趙秀英眼一瞪,手往桌子上一拍。
“她敢?”
徐可可看她還來了勁,不由笑了,“您啊,別給周成光做主了。他再娶,肯定娶的不是我這樣的鄉下女人。您在這裡自作主張,再給他把婚事攪黃了。周成光這人,解放了都不往家遞信的主,您別再把他惹急了。本來您在部隊上,吃住不用他管,他還沒什麼,您要是讓他不痛快了,這可真說不好。”
趙秀英只是不想承認,不是真不知道。都是當兵的,解放了,人家別人都知道往家寫封報平安的信。就算是以爲他們娘幾個沒了,也該給村裡寫封信問問的。他不想要馮立春這個媳婦,就連自己這個親孃也不管了。
趙秀英想想白天自己那個新兒媳婦,人又年輕,還是城裡人。人家真能願意當後媽?真要爲了這事和自己兒子鬧的不好。他們倆結不結婚,自己不管。再壞了他們母子的情份。
見趙秀英的眼神沒有剛纔那麼篤定了,徐可可緊跟着道,
“不過您也不用擔心,他爸現在是有組織的人,不管誰他也得管自己的老孃,不然人家怎麼看他。再說,就算我帶着元寶走,他也是周成光的兒子。這個事,這輩子,不管是周成光還是元寶,都得認。”
趙秀英點頭贊同,“對,對,不管元寶走哪兒,他也得姓周。”
徐可可笑了笑,心想這倒是未必。
於是婆媳達成了一致,各自回屋睡了。
第二天一早,趙秀英那屋門關的緊,徐可可也沒管她,只把姐弟倆人叫起來。
都洗漱完了,看着徐可可要和他們一起出去,元寶驚訝的問徐可可,
“娘,你要跟咱們一起去食堂。”
徐可可還沒來的及回他,門外響起敲門聲。是隔壁花嬸。
“今天猛子走的急,俺剛纔忙給忘了。他讓俺跟你們說,今天孩子去食堂打飯要一早去,晚了就別去了,今天部隊有任務。”
“那現在還來的及嘛?”徐可可看她手裡拿着飯盒,應當是剛從食堂回來。
“不行了吧,俺出來時,看食堂像是落鎖了。”
那她過來說這一聲,就是單純爲了完成廖猛讓她做的事。但這說和沒說,結果並沒什麼兩樣。連着上次引着大翠把偷東西的罪名認下,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現在徐可可哪還能看不明白她的爲人。
見徐可可冷着臉沒說話,花嬸也不在意,她已經聽說了,明天她們就要走了。自己本來還想着她男人是猛子的上司,跟她處好了,對自己男人有利。結果全不是這麼回事,就因爲和她走的近,自己到現在連家屬院都住不進去。
她還不高興,花嬸也不裝了,冷哼一聲,轉身就回了屋。
徐可可現在沒功夫和她計較,食堂落鎖,代表那人應當已經來了。她讓大翠拿出他們那天從食堂取的饢,掰開遞給他們。
從那天鬧完,招待所給了他們一把暖瓶,徐可可找出帶來的茶缸子,倒上水。跟倆個孩子就着溫水,隨口墊了點。就帶着他倆出了門。
從走出招待所,就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隔着半邊圍牆的另一邊,能看到不少家屬穿着嶄新的衣服。臉上洋溢着興奮,喜悅還有激動的神情,三五成羣的往營隊那邊走。
前世,大翠認了偷錢的事,馮立春連急帶氣,病的更重了。這天,倆個孩子去食堂半天都沒回來,她不放心迎出來。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情景。
那天,倆個孩子什麼東西都沒拿回來。馮立春還以爲,又是食堂那邊不給他們打飯呢。怕倆個孩子心裡不好受,她也沒追問。
所以眼前的情景,與馮立春前世的記憶裡看到的是一樣的。
只是前世的馮立春直接帶着孩子們回去了。這一次徐可可帶着倆個孩子,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往前走。
大翠和元寶,平常他倆也是這樣去食堂拿飯的。都以爲徐可可是想再確認下食堂是不是真的落鎖了,也沒覺的有什麼不對。
仨人這麼走着,並沒有人出來阻攔他們。徐可可很順利的帶着倆個孩子到了部隊食堂。食堂門果然已經關了。只看了一眼,徐可可就領着倆人沿着食堂旁邊的一條道繼續往前走。
“娘,前邊是營區。”元寶在旁邊提醒徐可可。
“娘知道,一會人問,娘和他們說,你們別說話。”徐可可小聲叮囑倆人。
在馮立春的記憶中,曾在他們後來住的那間院子裡,看到過一張舊報紙。上面有篇幅不大的一個報道,【近日來市的某高級將領,在市政府門口遇刺。】
結合這一天警衛力量的加強。徐可可立刻就判斷出,那位高級將領今天就在部隊。
路並不長,很快她們就看到了把守的士兵。
看到他們仨個人,士兵立刻將他們攔了下來。
“我是你們周營長的愛人,這是他的倆個孩子。時間來不及了,我們想從這裡進去。”
值崗的士兵疑惑的看着她們仨。今天是有家屬也參加會議,但他沒接到指令有要從這裡通過的。而且周營長和他愛人的事,他多少也聽到了些。
就在士兵攔着不讓他們進的時候,徐可可看到廖猛,從另一條道上拐了過來。徐可可心裡一緊。這時候再退已經來不及了。
徐可可看到廖猛往這邊看了一眼,主動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報告廖連長,她們說是周營長的家屬,要進去參加會議。”
倆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徐可可的心提了起來。廖猛眸色暗沉,眼裡沒有任何情緒。和那天一樣,她看不出廖猛在想什麼。
半晌後,才聽廖猛道,“她們的確是周營長的愛人和孩子。今天開表彰大會,連級以上家屬可以出席會議。”
徐可可看到他的眼神暗了暗,接着就聽他說,“周營長的愛人肯定接到了營部通知。”
風馳電掣間,徐可可瞬間就想通了。廖猛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而且他並不想阻攔自己。
見士兵放行,廖猛看了徐可可一眼,招呼都沒打,轉身帶着兩名士兵就走。
有廖猛在前面帶路,讓徐可可省了事。她帶着倆個孩子就跟在他們後面。看着廖猛的背影,徐可可又把馮立春的記憶捋了一遍。
這個廖猛剛解放就和家裡取得了聯繫,這是十里八鄉都知道的事。但他卻沒和家裡提到過周成光。
後來他給家裡去信,讓他媳婦隨軍。卻又偏偏提到周成光。而他的隨軍申請,分明是沒有批下來。不然花嬸不會一直還住在招待所。
所以,徐可可大膽猜測,廖猛會不會在知道周成光要結婚的時候,故意給家裡寫了那封信。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只是看不慣周成光的行爲,還是想讓馮立春到部隊揭發周成光。
前面就是營部了,徐可可想着心事,就聽旁邊傳來一聲,“老廖,你也剛到。”
徐可可心裡咯噔一下,然後就看到伍景明大步從小道上穿了過來。
當伍景明看到廖輝身後的徐可可娘仨,臉上表情直接僵住,愣在了當場。
今天的這個會,連級以上家屬參加。但是他知道,在確定參加名單的時候。家屬在部隊的,除了他和老廖沒給家屬報名,還有一個人也沒報,就是周營長。那徐可可出現在這裡,就是她自己的意思,而她來這裡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光伍景明後悔,徐可可現在也在後悔。
她其實還有一個方案的,就是去馬路上攔車。反正首長離開,肯定是要坐車經過那條黃沙路。那個方案的問題是,她掌控不好首長離開的時間,需要一直守在路邊。現在她卻是寧願去路邊灌沙子了。
接下來,讓徐可可怎麼也沒想到的一幕出現了。伍景明在盯了徐可可半晌,又看了廖猛一眼後。
“快點吧,咱們倆已經晚了。”
就像徐可可她們根本不存在一樣,伍景明轉身摟住廖猛的肩,率先進了營部。只留下一臉疑惑的徐可可,領着倆個孩子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