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軍生給盧翠花做的手術很成功，不到三週，人就可以扶着東西下牀了。
手術前，需要交五百塊錢的押金。李家父子現在是真的拿不出來了。蕭玉潔回家去了一趟，被她媽趕了出來。從那天起，就連李國棟對她，都沒什麼好臉色了。
就在李少傑左右爲難的時候，學院的陳書記知道了這事，以學院的名義把錢借給了他。這才解了李家的難題。
盧翠花術後的其他康復工作，做爲主治醫生的杜軍生卻沒有參與。他將病例轉給了醫院別的大夫。
因爲學院那邊的調查組到了。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杜軍生接到通知，不得再參與附屬醫院的任何工作。
作爲重要證人及揭發人之一，李少傑是最先被叫去約談的。
約談的地方就在行政主樓的二層會議室。
李少傑從系辦公室走出來時，辦公室的同事都在埋頭做着自己手裡的事情。可明明接電話的老魏，當着衆人面把話說的很清楚，
“李老師，調查組讓你馬上過去。說是在行政二樓的會議室”。
聽到這話，李少傑驚的一時沒拿住，手裡的鋼筆掉了下去。乾淨的本子上，瞬間染上了一團黑墨。
他沒想到會這麼快，周主任沒說會這麼快的。他也沒想到會有調查組過來，他以爲會比較隱秘的做一些調查，他更沒想到還會找他談話。這樣大家不就都知道他也是舉報人之一了嗎。
李少傑小心翼翼的去看周圍同事臉上的表情。沒有一個人看他，他們就和坐在最後面的杜軍生一樣，神色平靜，有條不紊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這一路上李少傑很想能遇到誰，能打斷一下，讓他停下來，和他說幾句話，哪怕是打個招呼也好。讓自己不至於感覺，已經被隔絕在了這個世界之外。
可不知道爲什麼，遇到的人本來就不多，大家還都微垂着頭，腳步匆匆，連視線都沒和他對上過。
難道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少傑心情忐忑的敲開了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的桌椅特意做的調整，前面並排的三張桌子後面，最邊上坐着陳書記和周主任。他們倆表情相似卻又不太相似。
陳書記表情異常嚴肅，緊抿着的嘴角微有些下垂。周主任雖面無表情，眼睛卻格外的有神采。
氣氛有些緊張，另外四位，李少傑沒敢細看。他只掃了一眼，看到是三男一女，最中間的女人是個短髮圓臉的有些年紀的中年人。
“李老師，這四位是......”
陳書記剛要藉着介紹，想囑咐李少傑幾句，就被那個中年女人出聲打斷了。
“陳書記，沒必要介紹那麼詳細，咱們還是直接開始瞭解情況吧。”
女人很不客氣，陳書記沒再出聲。這讓李少傑更加緊張了，他眼睛盯着桌子，小心的在褲子上擦了下手心的汗。
“李少傑同志，我姓魏，你叫我魏主任就行。我們希望你不要有負擔，據實回答我們的問題，協助我們把情況瞭解清楚，就行了。你和杜文婷是怎麼認識的。”
女人的聲音很嚴肅，李少傑嚥了下口水，“是杜教授讓我們去家裡吃飯的時候，認識的。”
“噢，杜教授經常會叫你們去吃飯嘛。還是他叫你去的時候，有什麼暗示。”
李少傑下意識去看周主任。周主任刻意的避開了他，看向了別處。
“當時學校傳出有留校名額，我聽杜教授的愛人和方明輝說，杜文婷畢業分到二中當英語老師，還沒有對象。讓方明輝幫着留意下，看看學院有沒有合適的。”
魏主任沒問方明輝是誰，好像早就知道。她接着問，
“你和杜文婷戀愛期間，你親眼看到杜軍生在給華僑林先生做手術前，收過禮物。是嘛”
“是的”
“能說下禮物的具體內容，和金額是多少嘛。”
“除了送到家裡不少水果，還有二千塊錢現金，和兩塊手錶。”
“手錶是什麼牌子的，或是你能知道價格是多少。”
“這個，”李少傑把袖子撩起來，摘下腕子上的手錶，“就是這塊，還有一塊女表。在杜文婷身上。”
魏主任衝邊上的同志使了個眼色，那人起身走到李少傑跟前，把手錶接了過去。魏主任接過來看了眼，就放到了一邊。
“兩千塊錢，你是親眼看到他收的是嘛。你怎麼知道是兩千塊錢，你有參與嗎。”
“是我聽方明輝說的，杜，....杜軍生拿到後，遞給的方明輝，方明輝拿出來點了下，還說，大手筆啊。”
李少傑越說越順，人也漸漸適應，放鬆了下來。他已經能從對方的語氣裡，聽出他們感興趣的是什麼了。
主動道，“杜軍生和方明輝，因爲收了對方的錢，還利用職務之便，對那位林先生搞特殊對待。”
“噢，是嘛，”魏主任很有興趣道。“你仔細說說。”
那會他一直在學校忙着留校的事情，他哪知道。李少傑沒忍住，擦了把頭上的虛汗，順着嘴胡編了幾個，魏主任明顯對這些興趣不大，追問了一句，“再沒有別的了嘛。”
“那位林先生住在醫院沒有交任何費用。”
“很好！”說完，魏主任拿筆在本子上，快速的記着。
“聽說，杜軍生在醫院還和女醫生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這個你也能知道嘛，你是他女婿，他應該會揹着你，你恐怕瞭解的不多吧。”
李少傑雙手攥成拳，放在大腿上。剋制着不讓自己的腿抖起來。他想起昨天周主任和他說的話。不把杜軍生踩死，以後你在學院就不用想有好日子過。
李少傑把昨天周主任和他說的，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
魏主任沒有再記錄，李少傑覺着她可能是不信自己說的。心裡有些慌了，都到這時候了，如果他們不信自己說的，李少傑後背冒出一層冷汗。
“我還在手術室，看到他對女醫生動手動腳的。還威脅人家說，要是說出去，就讓她再也不能留在醫院。”
魏主任隨手寫了幾個字，又問道，“杜軍生是學院的，怎麼會對醫院有這麼大的權利。這你知道嘛。”
李少傑愣了下，材料是周主任報的，只是和他說了個大概，“他，他和醫院的方主任，還有不少主任醫師，他們有個小團伙。他們......”
李少傑聽到魏主任的筆又開始記錄起來，他這才放下心來。
李少傑談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魏主任還讓他在記錄本上按了手印。
他這才知道，做記錄的是旁邊穿夾克的年輕男子。
他從會議室出來後，陳書記和周主任也很快走了出來。
“陳書記，我母親病了，我想請假去照顧一下。”李少傑故意找了個藉口攔住陳書記。他想看看陳書記對自己的態度會不會和以前不一樣了。
陳書記卻轉頭看向周主任，“你的具體工作，還是問你們直系的主任。”
周主任語調輕鬆，“快去吧，記的今天的談話和誰都不要提。知道嘛？”
臨了周主任還囑咐了他一句，李少傑點頭應了。他再看向陳書記，陳書記已經走了，周主任也跟在後面追了過去。
沒有確認陳書記的態度，這讓他心裡有些空蕩蕩的，總覺着不是很踏實。
李少傑沒回辦公室直接就往醫院去。一路上，他的心，像剛剛復甦一樣。砰砰砰跳的特別快。
李少傑在心裡仔細回想了一遍剛纔的話。周主任那天說過，男女關係的問題，最難查，因爲當事人就算說沒有，也會被認定爲有，這叫越描越黑。華僑林先生早就回國了，現在也不好聯繫。所以這次，杜軍生指定要完了。嚴重的話，應當會被判刑吧。
想到杜軍生平日對方明輝的偏愛，李少傑心裡好受了許多。自己都當他女婿了，也沒見他像對方明輝那樣待自己。就連手術，他每次都會帶着方明輝進去。還當着那麼多人面說，方明輝既然想從事臨牀，就要多看多做。把偏愛說的這麼動聽，真是讓人噁心。
第二天，杜軍生沒有在學院出現。
周主任讓自己暫時不要找他，辦公室沒有人主動和他說話。可就算這樣，李少傑還是很快聽說，杜軍生被隔離審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