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迴音。
趴在工作臺上的大男孩兒，被一堆書和資料包圍着。
他全神貫注，絲毫沒有受到那道機械音的影響。
“主神！主神！！這才兩年呢，她居然又跳了出來！”
機械音很活潑，再加上男童的音色，彷彿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兒。
它的聲音從天花板傳來，讓這間充滿灰色色調的工作間，帶着幾分神秘與科技感。
就像是科幻電影裡的經典場景。
機械音非常憤怒，“主神，她怎麼能這樣？”
“總是拿着你的病例在外網上炫耀，偏偏還有那麼多的男人被她哄騙。”
“說着是爲了你，這這都十三年了，她從未聯繫過你！”
也沒有寄錢、寄東西。
這樣的壞女人，簡直就不配當媽媽。
機械音噼裡啪啦的瘋狂輸出，終於，那個大男孩兒擡起了頭。
他那張還帶着稚嫩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眼睛裡也沒有什麼感情。
他甚至都沒有一個人工智能感情豐沛。
“調出來，我看看！”
少年開了口，聲音略顯乾啞。
他已經待在這間工作間半個月了，半個月裡，他沒有跟人有任何交流。
被僱傭的家政人員，也只是定時定點來送飯。
送飯的時候，需要有人應答，也是“撒旦”在操作。
事實上，就連僱傭家政人員這件事，都是“撒旦”的手筆。
少年根本不願意跟人接觸。
也不願意跟蠢貨說話。
過去，是父親、爺爺奶奶等親人照顧。
少年很是排斥——
明明他們纔是一羣蠢貨，可他們卻總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
而且，這種“關心”，也在父親再婚，有了其他且“正常”的孩子後，很快就消失了。
少年沒有失落，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
所謂的親人，所謂的疼愛，他真的不需要，也不稀罕！
沒人知道，少年從一出生就有記憶。
他的大腦無比活躍。
他可以接收到所有的信息，並牢牢的記下來。
雖然表面上看，他是個“癡兒”——
出生的時候，不會哭，險些被醫生懷疑是個啞巴。
三歲了，還不會說話，再次被家人、醫生等懷疑是個啞巴兼傻子。
五歲了，接連被好幾個幼兒園“清退”，除了孤僻、不愛理人，也是因爲老師們發現，最簡單的1+1，教了好幾個月，這孩子都不會。
“這就是個傻子啊！”
“對啊，是不是發育遲鈍？”
“或許是什麼孤獨症吧。”
“還是趕緊去大醫院檢查檢查，千萬別耽誤了孩子。”
“……若是真的有病，就想辦法給孩子弄個殘疾證，這樣也好再生一個！”
周圍的人，都在“熱心”的幫孩子的家人提建議。
他們以爲孩子傻，聽不懂。
實則不然，少年將這些話全都聽了進去。
我傻？
難道不是你們都傻？
爲什麼要問1+1這種蠢問題？
任何一個≥6之偶數，是都可以表示成兩個奇質數之和;任何一個≥9之奇數，都可以表示成不超過三個的奇質數之和。
少年的神奇大腦，已經從1+1=2這種最簡單的數學問題，想到了世界數學三大難題之一的哥德巴赫猜想。
他的思緒如同天馬行空，而他本人也陷入了自己構建出來的神奇的數學世界。
而如此沉迷的狀態，在其他人看來，就是“癡呆”。
“不說話，眼睛發直，一坐就是一天。”
“這孩子明顯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樣。”
“我們建議，家長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好幾個幼兒園的園長，都委婉的勸說着。
她們的意思很明白：去做檢查，有病治病。
若是實在治不好，也可以去相應的特殊教育機構。
不正常的孩子，非要送到正常的學校裡，既是對老師、其他孩子的折磨，也是對孩子本身的不負責。
天知道，孩子的父母、親人們是何等的崩潰。
其實，從孩子剛落地起，就顯現出了不正常的一面。
孩子父母已經備受折磨。
而屢次被幼兒園退學，彷彿最後的一根稻草。
孩子的父母徹底爆發了！
孩子父親還好，是個公職人員，爲了臉面與工作，也不能做出太過激的行爲。
孩子的母親，是他們縣城有名的美人兒。
當初嫁給丈夫，已經是很委屈了。
按照她的外貌條件，完全可以去當明星。
再不濟，也能去省城、京城等大城市發展。
可她爲了所謂愛情，留在了那個沒啥前途的十八線小縣城。
好不容易生個孩子，居然還是個傻子！
辛苦了幾年，徹底被省城的大醫院判了死刑——孩子得了艾斯伯格綜合徵。
聽着似乎很高端，但就是“有病”。
孤僻、冷情，不愛理人，將來生活還有可能無法自理。
這就是一輩子的拖累啊。
正巧女人遇到了一個醜國來的假洋鬼子，她立刻動了心思。
留下一封信和一份離婚協議書，女人捲走了家裡所有的錢，直接跟着那個假洋鬼子跑去了醜國。
丈夫、孩子，她全都不要了。
不過，女人最喜歡騙人，哪怕自己拋夫棄子，也找了個好理由——孩子有病，治病要花錢，我去醜國賺錢了！
這話，就連女人的父母親人都不信。
“哎呀，她啊，肯定是嫌棄兒子是個傻子，丈夫又是不掙錢的小職員。”
“對！醜國多好，刷個碗賺的都是醜元。”
“……她長得也好啊，興許還整真的嫁給醜國人，拿到綠卡呢。”
“哎呀，這你就不懂了吧，綠卡不算什麼，只是永久居住權，想要成爲真正的醜國人，還要入籍！”
“入籍？咋弄啊！”
“也簡單，找個醜國人嫁了就行。”
“哎呀呀，難道周家的兒媳婦還真能變成醜國人？”
周圍的鄰居議論紛紛。
或是唾棄、或是羨慕……各種風言風語，不但周、顧兩家的大人深受其擾，就連孩子也被灌滿了耳朵。
“她不要我了？”
孩子真的非常聰明，雖然他也覺得親媽太笨，不願意回答她的那些蠢問題。
但，親媽就是親媽啊。
再聰明的孩子，天生也是依賴父母的。
然而——
親爸忙着工作，又因爲妻子的事兒，備受打擊。
雖然沒有遷怒兒子，可也只是盡了義務，沒有了那種發自真心的疼愛與照顧。
親媽就更不用說了，直接丟下他，跑去了國外。
“我有病？她要給我賺錢治病？”這樣大人都不信的謊言，五歲的孩子，也是不信的。
他比那些嘲笑他小傻子的大人更厲害。
他直接利用家裡的電腦，侵入了網絡，一番操作，直接查到了親媽的落腳點。
所有人都不知道親媽去了哪兒，五歲的周旻，在親媽消失半個月後，就追蹤到了她的蹤跡。
一路調查，周旻知道了親媽的經歷——
去到醜國，卻被假洋鬼子騙走了所有錢。
在網上發佈消息，打着孩子的名義，釣到了一個蠢男人。
三年炫富、曬幸福，全然忘了她的“謊言”。
直到被拋棄，親媽才又把兒子拿出來說事兒。
……如此重複。
十三年的時間裡，親媽一共在網上提到了她四次。
哦不，加上這一次，是第五次了。
前四次都是爲了釣男人。
成功了三次，失敗了一次。
這一次呢？
又是什麼情況？
周旻平靜無波的眼睛裡，總算閃過一絲光亮。
由周旻親手打造的人工智能“撒旦”，捕捉到了自家“主神”的情緒波動，趕忙積極迴應。
唰！
碩大的工作臺半空中，投射出一面虛擬光屏。
光屏上，呈現出一個手機界面。
界面上則是一則英文訊息——
“My poor son， who has Essberg syndrome， will turn eighteen in three months！”
周旻微微粗了粗眉頭：“她想找個醜國人嫁了？”
呵呵，這都第幾次了？
每次釣到男人，她都想嫁給人家。
可惜，人家不要她啊。
“這麼蠢！真的不能怪另外一個蠢貨嫌棄。”
周旻不愛說話，但他的思緒卻非常活躍。
再加上他由交通障礙，沒有情商加持，毒舌屬性MAX！
“看來在中餐館刷盤子，她真的受不了啊。”
“也是，本就是耽於享樂的蠢貨，哪裡做得來這樣的工作？”
“可惜，她不再年輕，也沒有錢，就是醜國的垃圾人，未必都能瞧得上她。”
周旻的評論相當尖酸刻薄，絲毫沒有在意對方是自己生物學上的母親。
“主神，她真是太可惡了！”
“居然又拿着你做幌子。”
“不過，我注意到一點，她居然還記得您的生日！”
正太音的撒旦，只是聽着稚嫩，本統還是非常智能化的。
它更是有着超高的“智商”，發現了一個關鍵點。
周旻愣了一下，“我的生日？”
他掃了眼那條訊息的發佈時間：202X年6月13日。
而他公曆的生日，就是9月13日。
是巧合？
還是這個女人真的記得自己的生日。
周旻不是個感性的人。
但作爲一個未成年，再情感冷漠，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他渴望親情，渴望被關愛。
然而，自從五歲那年，親媽去了醜國，就再也沒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
親爸是個大男人，本就粗心，工作忙，還總是酗酒。
直到兩年後再婚，他才恢復正常。
可，他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也就更加不在乎那個有病的兒子。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對他還有些疼愛，但他們都上了年紀。
且，他們不止他一個孫子（外孫）。
他不是唯一，自然也就得不到全部的愛。
很多時候，堂兄、表弟們過生日了，長輩們纔會猛然想起：
“哎呀，樂樂好像是上個月的生日，我居然都忘了。”
“沒關係哈，一起吃蛋糕！”
蹭別人的生日蛋糕，尤其是還是個蠢貨的，周旻不稀罕。
他沉默的拒絕。
如此“不知好歹”，愈發讓親人覺得他有病、養不熟。
慢慢的，周旻搬出來自己住了。
沒人去想他一個十三歲的半大孩子，是怎麼養活自己的。
也沒有去管，沒有監護人，不能上學，他一個有病的孩子的未來，又該如何！
親爸有了自己的新家庭，爺爺奶奶等長輩也有喜歡的孫輩。
周旻不上學，沒有老師、同學。
周旻不愛跟人交流，連個朋友都沒有。
“無所謂！我有‘撒旦’。”
周旻自己造出了一個能夠勉強跟得上自己思路的小助手。
他的生活，進入到了他最滿意的狀態——
沒人打擾，還有個小智障幫忙打下手。
他可以盡情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兒。
但，偶爾的時候，周旻還是會有種莫名的失落。
人終究是社會性動物，有着情感上的需求。
親情、愛情、友情……周旻統統都沒有。
他越來越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他多聰明啊，或許覺得自己不喜歡情感，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確實有病，也不介意做個怪物。
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有着自己都說不出的渴望。
“看來，只有一個‘撒旦’還是不夠啊！”
“那個蠢女人都知道社交的‘妙處’！”
望着面前的虛擬屏幕，周旻有些怔愣。
不知道是不是撒旦的那句“她居然還記得您的生日”觸動了周旻，他竟有片刻的脆弱。
“不！我纔沒有被觸動！！
“那個蠢女人就是自私、愚蠢的——”
周旻這般勸說自己。
爲了證明自己沒有“自欺欺人”，他還向撒旦發佈指令：
“發佈個招聘啓事，我要招一個助理。”
“年齡要跟我相仿，不限制性別。”
“沒有其他的要求，只一點，不能太蠢！”
周旻最受不了的就是愚蠢。
更不喜歡那種明明很蠢還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好噠！”
撒旦答應一聲，迅速在網上操作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國內各大招聘網站、高校論壇等，都出現了一則招聘啓事。
“甜甜，你不是要找兼職嗎，你來看看這個！”
某所高校的寢室裡，有個正在電腦上刷論壇的女聲，看到了這則招聘啓事，興奮的對另一個女孩喊道。
桑甜人如其名，看着就含糖量很高。
說話也甜甜糯糯的，是他們學校出了名的“傻白甜”。
“真噠，我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