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愛國也被這幾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所吸引。
只是,他們太高了,如同幾面牆,將那方小角落遮的嚴嚴實實,只有一個疑似年輕男人的頭頂晃來晃去。
至於什麼“師父”、“小師妹”,全都被擋住了。
常愛國心念微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但,此時此刻,他更關注的還是自己多年未見的養女。
“嬌嬌!”
常愛國看着養女朝自己飛奔而來,早已將一切都拋到一邊。
心底那點兒異樣,也被壓了下去。
【幾年不見,嬌嬌都長成大姑娘了。】
【她這眉眼簡直跟小敏一模一樣。】
常愛國第一次見到鄭敏的時候,就是中學時代。
那時的鄭敏才十二三歲,年紀更小些,卻已經有了她獨特的魅力。
彷彿一朵空谷幽蘭,又彷彿一支欺霜傲雪的白梅,在人羣中,永遠能夠讓人第一眼看到她。
常愛國有些恍惚,久遠的記憶與眼前的場景重疊了起來。
曾經的美好,年少時的心動……
“爸~~爸爸~”
傅思敏飛快的收回了視線。
她確實羨慕嫉妒了,但不會因此而失態。
壓下心底濃濃的酸意,傅思敏洋溢着歡快的笑容。
不管怎樣,她都有養父來站臺接站。
這可不是出站口,而是站臺,想要在這裡接站,是需要額外買站臺票的。
在人均工資不高的九零年代初,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捨得花錢買站臺票。
如果沒有那幾個“大哥大”,常愛國應該纔是站臺最顯眼的存在。
而作爲被他接站的對象,傅思敏也該最風光、最有成就感。
可惜——
不過,也不算太差。
至少在秦奕琛面前,傅思敏覺得自己維持住了團寵小公主的形象——
沒有血緣關係,且多年未見的養父,依然對自己如此疼愛,足見她傅小公主的魅力啊!
“小敏……”
時空彷彿交錯了,常愛國沉浸在恍惚之中。
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女,他竟喃喃的喊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
傅思敏:……
“爸爸!!”
直到養父是母親的仰慕者,也知道他對自己好,是愛屋及烏。
但,當面被叫錯名字,這讓心高氣傲,唯我獨寵的傅思敏,多少有些彆扭。
幸好她的名字裡也有一個“敏”字,不知道箇中原因的人(比如秦奕琛),應該不會懷疑。
不過,傅思敏還是加大了音量,彷彿是許久未見,她格外興奮,喊“爸爸”的時候,都更加激動。
常愛國被驚醒過來,瞳孔瞬間重新聚焦,“嬌嬌!你終於回來了!走!咱們回家!”
常愛國說着,伸手就接過了傅思敏手裡的行李箱。
幾年未見,但這對“父女間”並沒有因此而疏遠。
電話、信件等聯繫,一直都沒有中斷。
常愛國還會利用“出差”的機會,去京城探望傅思敏。
所以,再次見面,常愛國還是那個偏寵養女的好爸爸。
“嗯!回家!”
傅思敏並不稀罕所謂的“家”,不過,去到常家,她就能見到那兩個異父異母的弟妹。
養父的偏寵,總能讓他們對自己各種羨慕嫉妒恨。
傅思敏十分享受這種感覺——我知道那些人對我是何等的排斥,可又不得不忍耐!
沒有對照組,她的成功、她的榮耀,彷彿就失去了光彩呢。
“爸,你開車來啦?”
走出站臺,來到站外廣場。
此時省城已經有了黃色的麪包出租車,車站這樣的地方,“面的”最多。
當然,站外廣場上,還有極少數的私家車,以及一部分的公家車。
“嗯,我借了單位的車!”
常愛國來到一輛有些破舊的吉普車面前,打開了後面的車門。
這輛吉普車雖然破舊了些,但在普通人還在騎自行車,小富之家騎摩托車的年代,四個輪子絕對算得上“高奢”。
車站廣場上進進出出的旅客們,看到這輛車,還是會投來或是好奇、或是羨慕的目光。
傅思敏滿意了!
破就破些吧,比不得京城剛剛換上的白色桑塔納,卻好歹是小汽車。
在秦奕琛面前,更不會跌份兒。
“奕琛,咱們一起坐後面吧。”
“不用!我坐前頭!”
秦奕琛沒有太多的想法,小吉普什麼的,他從小坐到大。
桑塔納等小轎車,也早都坐膩了。
到了他這個層級,哪怕是愛叛逆、愛面子的青春期,也不會在意這種虛榮。
他吊兒郎當的打開了副駕的車門,一擡腳,就坐了進去。
傅思敏:……這人還真是個彆扭的小少爺,不解風情,難伺候!
傅思敏暗自罵着,臉上卻還是標誌性的淺笑。
等常愛國吧行李放好,她便頗有名媛範兒的準備上車。
就在這個時候,小吉普的一側,忽然開過來一輛簇新的豪車—— “凱迪拉克?”
作爲四九城的小少爺,秦奕琛自然認得這些最新款的豪車品牌。
在國外,凱迪拉克或許已經日暮西山,但在剛剛與國際接軌不久的國內,凱迪拉克卻是頂級豪車的存在。
就是在京城,要不是隨處可見。
秦奕琛沒有想到,在A省省城這麼一個“小地方”,居然還能看到凱迪拉克。
“什麼?凱迪拉克?”
傅思敏不太懂車,但她知道什麼品牌是豪車啊。
她轉過頭,正好看到那輛凱迪拉克停在了小吉普的前側方。
“……這輛車應該是洪援朝的車!”
眯了眯眼睛,常愛國好歹也是老公安,又在高新區工作,對於省城的幾個數得上號的富豪,多少有些瞭解。
“洪援朝?”軍二代?
名字都是有一定寓意的。
兒子叫援朝,基本上都是因爲父親曾經去那裡作過戰。
再比如霍遠征,他的名字也是因爲父親曾經東征西戰,並非常喜歡老人的那首詩。
秦奕琛從小在大院裡長大,太清楚這些了。
“對!洪援朝,算起來他是我的戰友,都在B省當過兵。”
常愛國提到這位“戰友”,語氣有些複雜。
同在B省當兵,自己只是普通的郊區小老百姓,而人家卻是二代。
同樣當了十幾年兵,自己轉業回地方,人家卻有多種選擇。
同樣有了編制,自己不敢輕易捨棄,人家卻能瀟灑的辭職。
幾年下來,“戰友”已經有了天差地別的差距——
他,常愛國,還是個靠死工資的普通人;
而人家洪援朝卻已經成爲省城數一數二的富豪。
聽說資產早已過億。
過億啊!
在省城,只有幾個重點企業,擁有上千號工人,全部的產值才堪堪過億。
洪援朝弄出來的私人企業,產值居然就過億了。
每個月只有幾百塊工資的常愛國,一時都數不過來一個億到底有多少個零。
傅思敏:……
都是戰友,你開單位的破吉普,而人家卻已經開上了最新款的凱迪拉克?!
傅思敏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不屑。
養父也太沒用了。
然而,更讓傅思敏不忿的還在後面。
那輛凱迪拉克停穩後,後面的車門打開了,走出一個三四十歲、頗有氣勢的中年男人。
他迎面走向了那幾個高大年輕人。
哦不,確切來說,是高大年輕人簇擁着的一家三口。
“小昊!妞妞!”
洪援朝暢快的笑着,似乎非常高興能夠看到這對兄妹。
他對顧念慈更是十分的寵溺。
那模樣,就像是一個有氣勢卻又慈愛的王,在嬌寵他的小公主。
傅思敏用力握緊了拳頭。
她拼命告訴自己:不氣!我不氣!我更不會眼紅!
我繼父、我親爸,也都是億萬富豪。
他們也都把我、把我當成了小公主——
但,雖然傅思敏喜歡自欺欺人,心底卻始終有那麼一絲清明:繼父也好、親爹也把,他們對自己並沒有那麼的純粹。
【幸好我還有養父!】
【他對我的愛,就簡單、純粹許多!】
傅思敏只能這般安慰自己。
想到了養父,傅思敏便收回視線,看向常愛國。
常愛國卻沒有看她,而是直勾勾的看着某個方向。
傅思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養父居然也在關注洪援朝、顧念慈等人。
“……妞妞!這是妞妞?”
常愛國低低的呢喃着,神情飄忽,聲音很輕,他似乎被刺激狠了,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妞妞是自己的親閨女,或許幾個月不見了,常愛國卻還是能夠認出來。
他從不認爲自己偏心,也從未察覺妞妞對自己的態度有問題。
相反,他覺得妞妞乖巧、懂事,對自己這個親爹也是非常“尊敬”。
禍水摳鼻屎:……你個智障,那不叫“尊敬”,而是“客氣”。
呵呵,這還是高情商的說法。
低情商的說辭,那就是人家根本沒把你當親爸。
只有陌生人或是不熟的人之間,纔會客客氣氣呢。
親人之間,哪怕是像常愛國的那雙兒女般抱怨、怨恨,那也是一種強烈的情感。
妞妞的“客氣”,其實已經是把常愛國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以前常愛國覺得他和妞妞的相處模式很正常。
但,此時此刻,看到妞妞笑着跟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撒嬌,常愛國的心彷彿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疼,入骨的疼,疼得他都有些麻木了……